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古剑奇谭二]九歌·山鬼[谢衣X阿阮](主谢阮偏叶薇) 作者:灯即是等 文案 明明是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了最为灿烂的你。 当所有的一切都将尘埃落定,那么这最初的那场邂逅,又有多少人会记得?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衣、阿阮 ┃ 配角:叶海、呼延采薇、沈夜、乐无异、夏夷则、闻人羽等等 ┃ 其它:古剑奇谭、古剑奇谭二、谢阮 ================== ☆、如若初见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屈原《九歌·山鬼》   巫山,谷深狭长,成云致雾,云霭弥漫,时而有雨,所谓云雨巫山,正如是说。   过了午后,巫山下起了雨。刚开始只是淅淅沥沥的雨点,下着下着,渐渐变为了倾盆大雨。   绿衣少女见雨势非但没有止,反而还越下越大,就带着她的狸猫和赤豹躲在榕树下避雨。雨点不时的从树木枝叶的缝隙处渗了下来,打在了她的身上。   此时秋季即将来临,落下的雨也带有些许寒意,边上的赤豹伸欠个懒腰,然后趴下来阖眼假寐。她也索性蹲了下来,手抱着狸猫,身子靠在着赤豹的背上,蹭着它厚实的皮毛取暖。少女的眼皮慢慢有些变沉,而后朦胧睡去,一人、一狸、一豹就这么相互依偎着。   不知过了多久,雨似乎慢慢有些小了。眼前似乎亮起了一片橘红色的火光,还有木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她蓦然抬起头,看见自己的身旁两步之外坐着一个人,正在拨弄着火堆。   他着一袭白衣,清秀的眉目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柔和,右眼还架着一片古怪的眼镜,见她醒了就温和微笑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偶然造访此地时见下了雨,就到这来躲雨。”见她没有说话,又说道,“不知姑娘为何孤身一人在这儿,可是迷路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姑娘为何不说话?”见她还是不语,谢衣以为这少女是把自己当成坏人了,就继续试着和她解释,“姑娘,我没有恶意,只是暂时在此避雨,等雨停了,我就会告辞的。”   绿衣少女有些迷茫地看着这个初次见面的人,他刚刚说的那一大串也没怎么听得明白在说些什么。可他的身影似乎与脑海深处那一抹黑色的影子重叠,她是不是曾经见过这个人?   “姑娘,你在想什么?”看她有些出神,他就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她连忙回过神,他笑了笑,“我叫谢衣,敢问姑娘何名?”   “虾……虾意?”她摸不着头脑,不解地念着,“菇凉……鹤明?”   “呵呵,”谢衣闻言,低声轻笑了起来,摇头,纠正着她的发音,“错啦,是谢衣。来,跟我念,谢衣。”   “谢……意……”她如同稚儿在牙牙学语,几遍纠正下来,她有些明白了,笑着用手指了指他,说道:“你,谢衣。”   谢衣眉目含笑,继而点着头,循循善诱道:“既然我的名字都已经告诉了姑娘,那为公平起见,姑娘是否也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她的名字吗?她支着下巴,似乎有一段过于久远的记忆在冲撞着她的思绪,她有些迟疑,那些真的是属于她的记忆吗?她迷迷糊糊说道:“我……神女……巫山神女。”   巫山神女?!谢衣有些错愕,他身为烈山部族人自小的枕边故事就是巫山神女的那段传说,而眼前这个明眸善睐的女子又如何可能是上古仙神?   不过,据说神女死后,精魂化为露草,而这姑娘倒更像是草木化灵,这几处关窍一解,谢衣大约能猜出她应该是露草之灵。   得到这一猜想,谢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她。思前想后,他最后选择了缄默。即便说了,也只能令她徒添烦恼和伤感,还是就这样让她无虑无虑的生活下去吧。谢衣按下思绪,对她说道:“可巫山神女只是你的封号,不能算是你的名字啊。而且,若叫你神女神女的也有些拗口,你说是不是?”   这样呀……她只好指了指自己,又断断续续说着:“那,我的,没有。”   “这样啊,”谢衣眉头微皱,推测她的意思应该是在说她没有名字,“那我来帮你取个名字,怎么样?”   她点头,对谢衣笑着,清澈的眼眸扑闪,好像十分期待谢衣接下来给她取的名字。谢衣凝眉思索着,这取名是人生大事,可马虎不得。思索良久,他脑中终于灵光一闪,他想起了一句诗句,便朗声诵出:“谢才偏许脁,阮放最怜咸。”   她歪着脑袋看他,对于他的话不明所以,只听谢衣向她解释着:“这句诗的前一句的首字是我的姓氏,那么后一句的首字就做你的名姓,你觉得呢?”   虽然有些听不太懂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觉得听上去好好听,她很喜欢,眼睛微微一亮,立马点头表示赞同。   “阮咸其实是一种乐器,倒也和你纯然天真的气质很相配呢,”谢衣温和地揉着她的头,她墨色的长发随着微风轻轻扬起,衣裳之间有草蔓缠绕,宛如生存于山水间自由自在的精灵,“以后,你就叫阿阮,好不好?”   她点头,谢衣唇角噙着笑意,道:“跟着我念,阿阮。”   “饿……乱……?”她盯着谢衣,一字一字念着。尽管她极力模仿着他说话的口型,可发出的音节听上去还是十分怪异。   “…………”   看见谢衣好像嘴角有一瞬间抽搐了一下,好像是在强行憋笑,这让阿阮十分受挫,他连忙道歉,“啊抱歉,一时没忍住就笑出来了……”   闻言,阿阮轻哼了一声,脸鼓成了包子状,谢衣又安抚她:“你别生气,再多念几遍就好了,我教你。”   谢衣念一遍,阿阮跟着念一遍,发音不对又重来,这样的几遍循环下来。   “阿乱……”阿阮感觉舌头直打结。   谢衣倒是颇有耐心,他点了点头。这一次至少两字有一个念对了,也算成功一半了。   “阿——阮——”谢衣拖长放慢了声音,慢慢地教着她。   “阿阮。”终于,发音正确。   “嗯,念对了,阿阮真聪明。”谢衣拍拍她的脑袋。   “阿阮,阿阮……”她越念越顺溜,一口气说了好几遍,舌头也不打一个结巴,谢衣也被她这么单纯的举动给逗笑了。   “唔……”阿阮又想了想,随即又指着在一边旁听语言课的狸猫和赤豹,也给他们取个名罢,“阿狸,小红~”   一旁的两只只能无声的抗议着:我俩的名字起得实在太草率了……   “谢衣,阿阮。”到最后,谢衣都还没教,阿阮就把两人的名字摆在了一块念了出来。   谢衣阿阮。   她还不知道,这两个名字原来就在那个时候永远刻在了自己的心里。   雨停之后不久,谢衣就离开了。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阿阮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她相信,自己还会与他再见面的。   这年九月,白露。   谢衣于巫山水边,邂逅阿阮。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开,算是修正版~ ☆、巫山古祠   清晨的巫山,云雾飘渺,溪流蜿蜒。阿阮在水边嬉闹着,还不时把溪水泼向在一旁要么睡觉要么发呆的小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小红,好呆~”   小红被她捉弄了那么几小下,倒也无所谓的看了她几回,只是它仍不习惯自己现在的名字,它幽怨着:我明明就是一头威风凛凛的赤豹,还肩负着给她保驾护航的艰巨使命,可为什么我的名字就不能取得一鸣惊豹一点呢……   阿阮丝毫没有察觉到小红的怨念,还是像平时一样嬉笑地看着它。可没过多久,她发现去摘果子的阿狸已经好久没回来了,刚想起身去找,没想到说阿狸阿狸到。   它沿着河岸跑了过来,向阿阮招着手,就又跑了回去,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情,来叫阿阮过去一块围观。   阿阮拔腿追了过去,可惜阿狸好像跑地比她快了那么点。她一个不留神,阿狸小小的身形就被晨雾所吞没,不知去向。   “小红,阿狸呢?”阿阮推了推身旁的赤豹,询问道。   小红抬起脑袋看向四周,然后举起一只前爪指了指水流的下游处,刚要伸个懒腰,却不曾想阿阮一个翻身压在它的背上,令它猝不及防,差点受了内伤,还没缓过气来,只听阿阮笑道:“驾~小红,找阿狸~”   某只威风凛凛的赤豹:“……”   小红驮着阿阮到了下游处,此时的阳光恰巧穿过云隙,薄雾瞬间被耀眼的金光驱散,四周的景色顿时豁然,阿阮瞧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一眼便认出那个人就是谢衣,原来他还没走呀。   此时,他正蹲下身子,手里拿着一个竹筒在河边汲水,而阿狸就在他的身旁,还不时摇着它毛茸茸的尾巴在卖萌。   “喵~~~”看见阿阮过来了,阿狸朝她招手,而阿阮不作声响,慢慢走近谢衣。   当谢衣把水壶装满,刚要把木塞塞上,起身转向阿阮的方向时,她立马做了一个吐舌翻白眼的鬼脸,“哇呜~~”   “哎呀。”谢衣也一时疏于防范,被阿阮吓了一跳,手上的竹筒也没怎么拿稳,半壶水就这样尽数洒到了衣服上。   见谢衣有些狼狈的样子,阿阮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做的好事,道:“阿阮,吓到你了~”   谢衣见背后吓他的人居然是阿阮,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一边拧巴着打湿的衣袖,一边看向她,问道:“怎么是你,怎么还不回家?”   “茄?”阿阮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什么是茄?”   谢衣蹙眉想了想,要把意思解释得简单些尽量能让她理解才行,“唔……家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它是一间屋子,里住着你的亲人、朋友以及你最在乎的人。”   阿阮歪着脑袋,听上去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又想,那既然每个人都有,怎么她没有呢?她不禁垂下脑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阴影,显得有些落寞。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谢衣看她有些愣愣的样子,便问道。   “没有……”阿阮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感觉这么难受,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了,“阿阮……没有家……”   谢衣揉着她的脑袋,阿阮抬头看着他,只见谢衣对她温然一笑:“那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这样你不就有家了。”   听完他的这句话,阿阮原本酸涩的心仿佛被温柔和煦的春风拂过,变得不再疼痛,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   谢衣来巫山是因为听当地的老人说,此地乃是上古之时巫山神女最喜游玩之处。虽说如今神灵已经隐匿,但他猜测也许会能找到克制心魔之法,就来这里打算碰碰运气。他昨天与阿阮分别后,趁着夜色,他又到了另外几处山峰去查探,可惜依然毫无线索,这让谢衣气馁不已,都已萌生了打道回府的念头了。   “谢衣?”阿阮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谢衣回神,他可不能就此妥协了,便问阿阮道:“阿阮,你知不知道巫山有什么供奉神祇的地方?比如神像或者是庙塔之类的?”   阿阮眨巴着眼睛,摇头,“阿阮不知道。”她见谢衣原本还重燃斗志的眸光渐渐又暗了下去,意识到谢衣要找的东西可能对他十分重要。她想帮谢衣找找,就问了一旁的小红和阿狸,“你们,知道吗?”   小红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作摇头状。阿狸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似乎知道的样子,举起小爪,然后拔腿跑了出去。   “阿狸,等等。”阿阮看着它头也不回地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跑,她也朝着阿狸奔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阿阮!”谢衣焦急跑过去,虽然阿阮十分熟悉巫山,但阿狸跑的方向是一片密林,阿阮这样贸然跑去怕是会有危险。   阿狸上蹿下跳地在山路上跑,一会往左一会往右,阿阮也被它弄得晕头转向,一时没有看清脚下的路,被一处坑陷绊了一跤。眼见马上就要重重摔在地上时,谢衣急忙施术瞬移,一把拉住了阿阮后将她扶正,关切问道,“阿阮,你没事吧?”   “喵呜~”阿狸在一旁心虚的垂着头,早知道就不跑这么快了。   “没有。”阿阮摇头,眼睛忽然看向了谢衣的身后,手指着一处地方,说道,“谢衣,那个,那个!”   谢衣朝着她所指的方向往远处望了一眼,一下子凝固住,“似乎那里有个祠堂的轮廓。”   巫山古祠   墙壁、大门、花窗等几个部位上刻印的纹样精细别致、雕饰华丽,似乎象征着这座古祠地位的象征。建筑风格也不同于传统的祠堂,有种古老的神秘感。   这座古祠远远比谢衣想象中要大上许多,青灰色的石墙,内部十分破旧不堪,门框也歪在一边,四周也蒙上了厚厚的灰。   在谢衣推开门的那一刻,许多灰尘都抖落下来,阿阮用手捂着鼻子,想着:这里好破,是有多久没人来了。谢衣见阿阮的头上无意中有蛛丝落下便帮默默她拿掉。   “看来这里已经有很久没人来过了。”谢衣四处看了看,发现这座古老的祠堂空荡荡,只有些残烛冷灰,应该无人供奉许久,但找到了这里,谢衣还是觉得兴奋不已。   阿阮把视线转向了一处青砖壁画,上面用朱砂绘制的图案……   咦,这个地方、这幅画面为什么会让她觉得这么熟悉?让她有种错觉,她似乎就是那个壁画上的女子……她记起来了,那不画着的不就是她以前在巫山玩吗?!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原本与她形影不离的阿狸和小红不见了,就连谢衣也不知所踪!   阿阮心一惊,四周幽静的气氛让她有些不安:“谢衣?谢衣!”   她喊了几声,可破落的古祠内没有一个声音与她回应…… ☆、共归故里   这边,被谢衣包裹里食物所吸引的阿狸和小红似乎饿太久了,两眼直勾勾盯着谢衣背着的行囊,眼睛不眨一下。   趁着谢衣专心去翻阅典籍的时候,偷偷打开了谢衣背着的包袱,里面有几块黑色不明物体,阿狸嗅了嗅,似乎这些就是它闻到的食物气味。   “喵喵呜(好吃的)~~~”阿狸两眼放光。   “吼吼吼(开吃吧)~~~”小红双目发直。   它俩刚想偷偷拿上几块来充饥,却不想包袱里一个收好的画卷被它们的动作给碰落,掉在地上,绘有桃花的画卷铺展开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强光闪现,一狸、一豹就这么不见了……   落单的阿阮焦急地在古祠里四处寻找着谢衣他们,终于在一间藏书的石室找到了谢衣,她才长长舒了口气,“谢衣,在这……”   谢衣一看是她,眼中露着喜悦:“阿阮,我漂泊下界多年,终于有朝一日我找到了这个两全的办法了。”   阿阮听不懂,不过看上去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只见谢衣从藏书室内散落的残简之中小心地拿出一片来给她看,口中自顾自说道,“你看,它能斩断灵力流动,一定也能克制砺罂!”   斩断灵力?她捂着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阿阮脑海里一闪而过,让她来不及去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可又见到谢衣如此喜不自胜,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念叨着什么丽丽,她就更听不懂了……   “你要的……”阿阮蹙眉,“找到了吗?”   “不错!”谢衣点头,眉梢染着喜色,如果昭明果真如传说所言,能斩断一切灵力流动,那它或许能够克制心魔。他小心把找到的残简收好,事不宜迟,他得马上去寻昭明的线索才行。   谢衣现在欢悦的心情形成强烈的反差是阿阮,她的两只萌宠弄丢了。   “谢衣,狸和红,没了……”阿阮只会几个简短的词语,还无法流畅地和谢衣沟通,看她用手在自己的眼前比划着,谢衣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一眼看懂她的意思。   这座古祠就这么大,他又见原本应好好收在包袱里的桃源仙居图摊开掉落在地上,便猜出阿狸和小红应该是误进了桃源图中的幻境。   “阿阮莫急,我这就给你把他们找出来。”谢衣对她一笑,阿阮点头。   他念动口诀,带着阿阮进了桃源幻境之中。当阿阮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了与巫山风景完全不一样的画面。   她和谢衣站在一处花架下,远处的群山含黛,云雾缭绕,如同一副泼墨画卷。近处,阡陌交通,桃花绚烂,清冽的水潭倒映着落英纷落,流水之上还有长长的一个用藤蔓做成的秋千,还不时在摇摆晃动着。   “花,好看。”看见一片花瓣飘到了自己的眼前时,阿阮高兴地伸手去接着。   “这个叫桃花,在这里一年四季常开的。”谢衣笑了笑,眼瞳中倒影着飘落的桃花。   “桃花……”阿阮缓缓绽开笑靥,她第一次见到桃树林立,满目桃花的情景。   也许是因为心境的问题吧,往日的他看到花瓣飘落总会感叹落花的易逝,如今的他离所追求的那份希望更近了一步,已然看见了花瓣留下的另一种延续,“江南海北长相忆,浅水深山独掩扉。重见太平身已老,桃源久住不能归。”   阿阮歪头看他,为什么他总是念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呢?   谢衣挠头,尴尬地朝她笑了笑:“这是我自己即兴作的一首诗,让你见笑了。”   “湿?水吗?”阿阮更加疑惑,他给自己取名字的时候也说是取自“湿句”,可他身上没有水,又怎么会湿呢?   谢衣一愣,左手握拳轻拍着右手的掌心:“呃,这个这个~我说的那个‘诗’不是干湿的‘湿’啦~”   “那‘诗’是什么?”阿阮看着他,等他继续说着。   就阿阮这么打破砂锅的问法,谢衣也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上个什么所以然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呃,阿阮,你看见那西面的那栋单独的竹屋没?”   阿阮望去,点头。谢衣又道:“那是我平时研究偃甲的屋子,起初那里还是什么都没有的空地呢。”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误谢衣的话,那诗和屋子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阿阮:“……”   看着阿阮双眼充满着疑问和求知,谢衣只能嘿嘿笑了笑,阿阮不谙世事,他若想短时间内教会她所有的东西看来是不可能的。   “呃,阿阮。我们这就去找阿狸和小红吧。”谢衣又一次岔开话题。   阿阮:“……”   她也只好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找阿狸和小红比较要紧,关于“诗”到底是个什么,这个问题还是改天再问吧。   最后,两个人在农田区找到了阿狸,它吃掉了辈辈猴种下的小麦,正在和辈辈猴进行世纪对决时,本来还想染指一旁的玉米,阿阮及时出现,抓了个现形。在养殖区寻到了小红,它吃掉了谢衣养的两只肉鸡,头上还插着和鸡生死一战时鸡落下的鸡毛……   “小红、阿狸!”阿阮气鼓鼓地看着已经饱餐一顿的它们。   “阿阮不要生气,不过是些小麦鸡禽而已,辈辈猴它们还会再种养。”谢衣在一旁说情。   “不,不是。”阿阮摇头,她并非是生气它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辈辈猴辛辛苦苦种下的、养下的作物和鸡吃掉,而是在生气为什么吃东西这么重大的事情,这俩家伙居然没带上她,她现在肚子还饿着呢。   一旁的阿狸不顾辈辈猴对它的讨伐,灵巧避开,把玉米摘了下来,跑到了阿阮的脚边,一双肉嘟嘟的爪子高举着玉米,狗腿地对着阿阮献殷勤。阿阮接过玉米就啃了起来,唔,虽说尝起来有些硬还磕牙,但也算聊胜于无吧。   谢衣见状,无奈地笑着,原来阿阮是在生气它们吃独食啊。   ………………   此间事了,他也该回去了。   谢衣的双手慢慢紧握着,指骨关节处泛白,就算踏遍神州大地,他也一定要把昭明碎片给找齐。   可谢衣又不放心阿阮一个人,他这些天可是亲自体验过夜晚巫山的凶险之处。入夜后,有野兽时常会出来觅食,就这样把她撇下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这时,谢衣想到了一个两全的法子,但他要先询问阿阮的意向。   “阿阮,你这样孤零零一个人在巫山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望着阿阮,他眸中含着一层温然的笑意,向她开口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走?”阿阮眨巴着眼睛。   “是啊,离开巫山,我们一起回家。”他唇角微弯,笑看着她。   家?就是他曾经说的那个有亲人朋友的屋子吗?她欣喜地笑着,点头:“嗯,回家。”   “那走吧,阿阮。”谢衣笑着。   入世以后,她所面对的将是一场别样的旅途。但她依然记得,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黑暗料理   纪山脚下,湖光山色的美景之中带有一种令人心静的神奇,脚下走的石桥伴着溪流的淙淙声不绝于耳。   她拉着谢衣的衣袖,向他兴冲冲地问道:“你的家吗?”   “是啊,”谢衣微微一笑,“以后也是阿阮的家了。”   “那个呢?”阿阮一抬头,房顶上还有一只木鸟的雕饰,不知作何用处。   谢衣向她介绍着他的奇思:“阿阮,这个房子可是会飞的哟~”说着,他就启动屋子的机关,原本覆盖在房顶的翅翼展开,展翅欲飞的飞鹰形象立刻显现,振翼时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笑展容颜,灵动可爱:“好玩,阿阮喜欢这儿。”   “你喜欢就好,走,我带你去看看你住的房间吧。”谢衣停下机关,边说着边往前面走,阿阮连忙在后面跟着。   竹廊上   “啊对了,”谢衣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阿阮,以后你就叫我谢衣哥哥吧。”毕竟女孩子的声誉和身家清白比较重要,这样以后,别人也不会误会说些闲言碎语。   “谢衣……锅锅?”阿阮皱眉,为什么他是锅呢?又想到,以后谢衣会照顾她,那就是给她煮饭的人了,“锅锅”应该是这个艰巨任务的特殊外号吧?   “呃……是哥哥,不是锅锅啦。”谢衣无声地用手扶额。   “唔……”阿阮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由于又怕自己开口就跪,所以这次她经过了一番挤眉弄眼的有序筹备后,才终于开口,对谢衣喊道,“谢衣哥哥。”   谢衣颌首,赞许道:“嗯,发音正确,一次通过,阿阮做得很好。”   “嘻嘻~”阿阮笑眯眯地看着他。   ………………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阿阮已经在谢衣的身边呆了半年了。在这半年的时间里,谢衣教她开口说话、读书认字。   不过阿阮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了,每次见到比砖头的厚度还要更胜一筹的书时,她的头不觉痛了起来,对谢衣半撒娇半抱怨道:“谢衣哥哥,我不学识字可不可以呀?我可是神仙,凭什么非要念你们人的书?”   这个时候,谢衣只能无奈地对她笑着,对着阿阮打趣道:“堂堂神女若是目不识丁岂非让人家看笑话了不成?”   “那我识完字以后,谢衣哥哥买烤鸡腿给我吃好不好?”提到好吃的,阿阮双眼一亮。   “阿阮,莫要任性。”谢衣摇头。   “哎呀,好嘛好嘛,我念就是了。”见谢衣眉头微皱,对着自己直摇头又是叹气的样子,阿阮只得妥协,继续硬着头皮与这些古今圣贤书亲密接触。   可有的时候,阿阮觉得谢衣有些奇怪,她总感觉谢衣像是在躲避什么人似的,纪山上有偃甲机关守卫,谢衣平时也是大门不出,只有出去置办偃甲和物资的时候,阿阮才能去江陵转转。   这天,阿阮看了看谢衣做的日历表,上面写着今天是冬节(冬至),意思是这一天里白天最短、黑夜最长,家家都会吃饺子羊肉汤什么的来驱寒,那她和谢衣哥哥也应该要吃吧?   偃甲房内,各类木甲工具、偃甲零件杂乱地摆着,而谢衣深埋在偃甲堆里,他现在正在研究一种偃甲飞鸢,如果成功了,那光凭风力就能在天上飞好几天,这样就能去更远的地方。可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偃甲关节损耗太大,就算是再好的材料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功率,报废太快,谢衣尝试了许多办法都没有成功,不由抓耳挠腮了起来。   “嘿,谢衣哥哥!你在干嘛?”阿阮突然从他身后冒了出来,拍着他的肩吓他。   “啊,是阿阮呀,”谢衣被她弄得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谢衣哥哥,今天是冬节,家家都要吃饺子汤圆的,你也给阿阮做好不好?”阿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让阿阮这么一说,谢衣的肚子也咕咕饿了起来。算了,先解决温饱问题,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想应对方法,“那我就给你做吃的吧。”   “谢衣哥哥会做饭吗?”她和谢衣这半年来几乎都是啃干粮,有时候也偶尔会去客栈吃,她还从来没见过谢衣做饭呢。   “那当然了。”谢衣自信一笑,然后起身,从他背后一排排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绿皮书,然后开始翻看了起来。   “谢衣哥哥,你在看什么书呀?”阿阮走了过去,好奇地看着他。   “我在看食谱呢。”谢衣回了她一句,继续表情专注地在那里翻阅着。   “这个是食谱?”阿阮歪下头看了看书的封面,上面写着“食谱大全”四个字。   谢衣弯唇,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走,去厨房。”   “好啊好啊!”阿阮看食谱上画得花花绿绿,迫不及待想要吃,“那我们快走吧。”   阿阮连忙拉着谢衣的手走进厨房,当她的手触及到谢衣时,谢衣的脸上立马有些微红,然后摇头,瞬间清醒。而阿阮过于关注去厨房的路,所以没能看见谢衣刚才略窘的一面。   阿阮急急地把他往厨房里赶,一看厨房里已经没有面粉了,仅有些糯米粉、芝麻、蜜糖之类的,于是谢衣只得改做芝麻汤圆了。阿阮倒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是吃的就好了。   阿阮坐在餐桌旁,饿得是饥肠辘辘。过了很久很久,阿阮已经快等得要睡着了,终于等到谢衣踏出厨房门口的那一刻了。   “阿阮,我做好了,你尝尝,”谢衣含笑,端着两个碗走了过来。   “嗯嗯!”阿阮顿时没了睡意,闻着空气中传来的芝麻香气,她怀着一颗满含期待的心接过了谢衣手上的碗。   ……   …………   阿阮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秀眉微蹙,光是看它就让人倍感头皮发麻。   这外观原本应该是晶莹软糯的汤圆怎么在他的炮制下显得……太与众不同了点吧?   “谢衣哥哥……这些……是汤圆吗,怎么和书上说的不一样呀,”阿阮看了谢衣一眼,此时的他正用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阿阮,阿阮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不可闻,“为什么……黑乎乎的……”   “什么?”谢衣没能听清后面的话。   “没有……”   谢衣见阿阮表情怪异,就问道:“那你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阿阮讪讪地摇着头,“我……我还好……”   “没事就好,那快吃吧,待会凉了就不好吃了。”谢衣把勺子递了过去。   “阿阮……阿阮知道了……”阿阮对着碗黑状不明食物如临大敌一般。   还记得就在昨日,阿阮在一本书上读到过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她没有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这么恐怖的地方。就算后来谢衣也给她粗略解释了一下,可她还是有些概念模糊。而现在,她好像能渐渐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    ☆、寓意团圆   “那我先吃了。”看来要以身作则啊,谢衣开吃,神情自若。阿阮偷偷看着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应该可以吃,也许只是卖相不好看吧……   于是,她拿着勺子左戳戳、右戳戳的,最后她挑了个在众多黑炭汤圆中稍微看得过去,也是色泽最接近汤圆的一个舀起。把它送进嘴中一嚼,阿阮的脸色骤变……   “呃……”阿阮伸长了脖子,她现在是吐出来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最后还是选择困难地咽了下去。   “如何?”谢衣又是一脸的期待,笑如三月春风。   阿阮看着他,头一个劲儿地在那里摇着,眼神极为恐惧的看着面前的这碗东西,蹙眉道:“谢衣哥哥……馅为什么又甜又苦又酸又辣的,我的牙好疼呀!”   “啊?!”谢衣有些吃惊,看阿阮手捂着左脸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连忙给她倒了一碗水让她服下漱口。直到阿阮不喊牙疼了,他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   阿狸见这么热闹也过来凑来围观,却看见两人不知在忙些什么,乱成了一锅粥,又见桌上的汤圆无人问津,就索性爬了上去尝一口,结果吓得连忙朝外面奔去。   即便是很久以后,阿狸只要再回想起那个如同噩梦般的滋味,它还是不由打了个寒颤……   总结了经验教训以后,谢衣表示:最为赔罪,他要再去煮一碗给阿阮。   瞧着谢衣乐此不疲地又要去厨房,阿阮苦着一张小脸,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谢衣哥哥回来,不要进厨房。”   谢衣不解的盯着阿阮:“怎么了?”   “谢衣哥哥,你说过不能浪费粮食的。而且……阿阮吃饱了……”阿阮极力推脱着,心里暗暗做下决定,她以后绝对不能让他进厨房!宁愿让阿狸去摘果子,也不能待在家里被黑暗料理荼毒!   茶余饭后,谢衣对阿阮问道:“阿阮知道汤圆的寓意吗?”   “是不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阮支着下巴看着他,她倒觉得这句话十分贴切她刚才的那份心情,就猜着。   “错啦,”听到她的神论,结果是阿阮被谢衣笑着拍了下脑袋,他摇头道,明明就是很好的寓意啊,“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   “那又是什么呀?”阿阮吃痛捂头,一脸委屈,早知道直接就说自己不知道了。   “是希望合家团圆、平安幸福的意思,是一种美好的祝愿。”谢衣笑着,然后用手揉着她的脑袋。   “哦,这样的话,那以后我们就每天都吃吧,”可阿阮一想,似乎不对,“啊不是!以后去酒楼客栈的时候就吃它吧。这样谢衣哥哥和我就会合家团圆、平安幸福的。”   谢衣闻言一愣,然后随即笑着,“真是个孩子……”   话未说完谢衣的左手就被阿阮的柔荑握住,阿阮撒娇着:“谢衣哥哥,你说好不好呀?”   “好好好~”在阿阮的软磨硬泡下,谢衣连连答应了下来。   “谢衣哥哥真好。”阿阮笑着。   谢衣板着脸,佯作生气,道:“怎么,难不成阿阮现在才发现吗?”   “嘿嘿嘿,好啦~我老早就发现了。”阿阮伸手,把谢衣的脸重新扯出笑容,虽然显得有些让人发笑,可她还是笑眯眯说着,“谢衣哥哥板着脸的样子真难看,还是这样比较好。”   谢衣先是一愣,然后淡笑着用手将阿阮的手从他的脸上拿了下来,只是那么几秒的触碰,让阿阮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   然而,欢乐并没有持续太久。自半年前谢衣在巫山知晓了昭明传说后,他明察暗访了许久还是没有收获半点可用的消息,他忧心忡忡。   在数千年光阴阻隔下,昭明早已行踪渺茫。天下之大,要想找出碎片如同大海捞针。昭明也不知道碎成了几块,说不定东一块,西一块的。要真是这般遍布神州大地,估计他找一辈子也找不完。   “谢衣哥哥,你最近怎么老是在发呆呀?”阿阮皱眉。   “阿阮,”谢衣黑线,回答道,“我这是在思考……”   “思考?谢衣哥哥在想什么呀?”阿阮问道。   “唉,想很多事情。”谢衣长长叹了口气,他还能想些什么呢,想偃甲机关、想昭明下落、想流月城……   这时,谢衣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草木通灵,它们也许正同人一样,拥有记忆,说不定就可以……   谢衣虽说有时候的想法天马行空,可他相信,事在人为,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能成功。   “阿阮,你说怎么才能知道花草树木的记忆?”谢衣眼中闪烁着微光,问道。   阿阮想了想,这个倒简单,她单纯说道:“让它们说话,不就知道它们在想些什么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衣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想到了!”   阿阮呆呆的看着谢衣,他最近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问道:“谢衣哥哥是想等那些花草都成了精,让它们开口说人话吗?”   谢衣只是笑着,然后习惯性抚上她的头:“唔,也差不多吧,但不必等它们成了精再告诉我。”   阿阮要被谢衣的话绕晕了,什么叫大致样却又有点不一样,“那谢衣哥哥打算怎么做?”   “木石虽然有记忆,但因为自身缺少灵力流动,所以就算有意识,也无法言语。若是有一个偃甲,它能够干涉磁场,从中维持到短暂的灵力波动,也许就能读出木石内部潜藏的记忆。”谢衣将他的大胆设想告诉了阿阮,阿阮听得是目瞪口呆,可还是一句都没听懂……   “谢衣哥哥……”阿阮将头一歪,“阿阮不懂……只知道,谢衣哥哥一直在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阿阮相信谢衣哥哥一定会找到的。”   谢衣听到后一愣,他以前总当阿阮天真活泼、不知人情世故,原来她虽然有许多事情不懂,但她心思细腻,有时候就算他只字未提,阿阮也能感觉的出来,“阿阮说的不错,想不到阿阮有一颗玲珑心,让我刮目相看了。”   “那当然了,我可是神仙。”阿阮对他嘻嘻笑着,她趁谢衣心情大好,提议道,“那谢衣哥哥,明天我们一起去江陵玩好不好,我想吃鱼糕。”   谢衣缓缓地舒了口气,“你呀……就是那么爱玩……”他似乎对于阿阮的淘气毫无招架之力。   “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记得说话算数呀。”阿阮蹦蹦跳跳走了出去。   看着她去找阿狸打闹,谢衣叹了口气。阿阮,就这么永远无忧无虑下去吧,不要长大,因为这个世间的事情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灵感之钥   这一天,谢衣又在偃甲房里钻研起了那个困扰他已久的偃甲技术革新问题,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何谓“忆念幻城”?   就是通过万物的“记忆”,道出那些被掩盖在时间尘埃中的过往。   年代久远的古物很有可能蕴含着灵力,它们会将一些以前观看或经历过的事情作为“记忆”封存在自己体内。   可如何激发它们的灵力与记忆,成功干扰磁场,却是一个难题,但在谢衣的不懈努力下,已经隐隐约约有些眉目。通天之器的图纸他已经绘制过半,而他的又一烦恼就是偃甲木鸢的关节损耗问题,还是和以前一般让他一筹莫展。   阿阮看着书案上那张图纸,上画着一个正方体,又见有一面特别像骰子一面的点数一,“谢衣哥哥,这个纸上画着的像个骰子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呀?”   “嘿嘿,这个嘛~”谢衣故作神秘,对她笑着,“秘密,我不告诉你~”   “哼,谢衣哥哥不说,那我就自己猜。”阿阮绞尽脑汁想着,问道,“是不是谢衣哥哥打算用来让花草树木说话的那个偃甲呀?”   “唉,居然让阿阮给猜出来了。”谢衣收起毛笔,叹着气,他本来想要逗逗她来着,“不过图纸尚未完成,试窥天道果然非人力所能及,还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谢衣哥哥已经很厉害了呢,要是这个偃甲真的成功了,那谢衣哥哥不就成了这个世上知道事情最多的人了。”阿阮在一旁鼓励着他。   谢衣弯唇,继而对阿阮一本正经说着:“阿阮,这个世上知道事情最多的,就是三姑六婆和老头子,所以我可不敢当。”   “这样呀。”阿阮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那谢衣哥哥打算给这个这么厉害的偃甲取什么名字呀?”   既然要取名自然要取一个高大上,听上去就特别高端一点的名字啦,才怪,这是作者的想法。   “我想过了,就叫它通天之器吧。”谢衣想着,若这个偃甲真的能如他所愿,知世间万事,窥浩瀚天道,那就真的可称得上是“通天”了。   通天之器?阿阮默念着这个名字,点了点头,唔,听上去就好厉害的样子。   谢衣接着忙活手里的活计,而阿阮在一边玩着谢衣给她的偃甲兔子。她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怪异的兔子,谢衣拿出来的时候她给吓了一跳。听谢衣说,这个兔子曾经把一个小女孩给吓哭了,还好她没被吓哭,不然谢衣一定会笑话她的。   可让阿阮最觉得神奇的是,它居然还会自己吃草,除了那个外表以外简直就和真的兔子没什么差别。   只见阿狸对这个兔子似乎颇有好感,还拿来了珍藏许久的胡萝卜来喂给它吃。这可是它前些天去仙居图里时,看见辈辈猴们在吃饭,就偷偷去田里拔了一根出来,连它自己都舍不得吃呢。结果第二天,它又遭到了辈辈猴它们的集体围攻,并列入了桃园仙居一级危险警戒动物。   偃甲兔子闻了闻干巴巴的胡萝卜,选择直接忽视了它,继续低头啃着草,这让阿狸如同被雷击一般,呆在了原地。阿阮只能给阿狸默默顺毛,平复着它的那颗心碎一地的忧桑……   阿阮无意看向窗外,欢悦的声音溢出,“谢衣哥哥,你快来看呀,外面下雪了呢。”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纪山的雪景,像鹅毛一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她的眼前。   谢衣回神,转过头来看,见阿阮这么欢欣的笑容,他也笑道:“瑞雪兆丰年,这倒是个好兆头。”   “谢衣哥哥,我们去堆雪人好不好?”阿阮见庭院里的雪积攒得很厚,要是用来打雪仗什么的最好了,她便糯糯地说着。   “也好,我们走吧。”谢衣看阿阮一脸兴奋,看这雪景,他也有几分欣喜。   刚推开门,一阵淡雅的花香伴着清冽的气息从空气中传来,谢衣白色的衣袍被风吹动,白衣胜雪。而阿阮已经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雪的厚度已经及到她的小腿处,就像一层厚厚的被褥。   千花树下,她朝谢衣招手:“谢衣哥哥,这里这里!”   谢衣的身后跟着同来凑热闹的阿狸,小红还是懒洋洋的伸个懒腰,趴在门口,还是看家护院睡懒觉什么的最适合它。   在两人、一狸的协力合作下,滚了两个好大的雪球,可由于尺寸太过,就算两人合力都没法把雪人的头安在它的身子上。   阿阮尝试过施法让藤蔓把它托起,结果藤蔓被压弯,掉下的雪球差点把篱笆给砸了,“唔,谢衣哥哥,你说怎么办呀?”   “嘿嘿,看我的。”谢衣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他让几个戴着斗笠的偃甲守卫也加入到了推雪人的行列当中,没过多久,一个好大好大的雪人终于堆了除了。   “哇,谢衣哥哥的偃甲人原来是这个用处呀,以后下雪天就让它们帮我堆一个比这个还大的雪人吧。”阿阮从前以为这些偃甲人都是摆在院子里看的。   谢衣无奈摇头:“阿阮,它们是用来看家的。”   “没事,谢衣哥哥可以再造的嘛。”阿阮看了看雪人,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就跑回屋子里去拿了两颗黑棋子出来,踮起脚尖,镶嵌在了雪人的脸上。   谢衣打量着阿阮的杰作,又看看阿阮,赞叹道:“不错不错,和阿阮很像啊。”   “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呀?”阿阮一脸诧异,她怎么没感觉出来这个雪人有与她相像的地方?   谢衣含笑看着她,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雪人说道:“这还不像,阿阮的脸圆得和它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哼,谢衣哥哥乱说。”阿阮噘着嘴,不服气地说道,“我这明明堆得是谢衣哥哥!”   阿阮连忙从雪地里捡了一个圆弧形的枯树枝,架在了雪人的左眼上,“看吧,多像谢衣哥哥。”   阿狸看了看,举爪,投赞同票。   “是是是,还是比较像我。”谢衣耸了耸肩,一脸的无奈。   “不过,应该再给雪人谢衣哥哥弄双胳膊才行。”阿阮看着四周有没有合适的树枝,“咦,谢衣哥哥,你看,”阿阮指着身旁的千花树,“为什么那棵树的树枝被冰住了?里面好像还冰着几片叶子呢。”   “哦,估计是昨晚的寒气把它给冻住了吧……”谢衣说着说着,突然就停住了,似乎若有所思。   阿阮见谢衣没说话,慢慢转过身去,“谢衣哥哥,你怎么啦?”   谢衣眼中的神色如同被打翻的油彩,交织着不同的颜色。   “咦?”阿阮支着下巴,好奇地盯着他,“谢衣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一下子变得好奇怪?”   谢衣盯着那冰枝许久,终于,他一脸发现真相后的表情,“阿阮,我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谢衣哥哥……”阿阮早已习惯了,估计又是偃甲机关的问题吧。   看着谢衣如同捡到了一百万银票一样,说道:“我可以用在高空飞行是产生的冰来冷却机关,这样磨损就能达到最小值了!”   “哦……可是,我,我还是听不懂……”阿阮的手指揉转着耳边的头发。   一直到N久以后阿阮才知道,原来天才和科学家往往都需要那一瞬间的灵感。 ☆、沧海飞尘   月华如霜,树影摇曳。   谢衣站在窗边,看着一只朝窗口飞来的偃甲鸟。他抬手,偃甲鸟扇着翅膀稳稳地停在他的掌心,只听凝音石里传来了一个女子清朗的声音。   “谢衣,一年不曾相见可还好?我已顺利替你寻得了碧髓石脂,只是东西过于沉重,偃甲鸟无法携带予你,不知你可愿来朗德一趟……”   呼延采薇的措辞恳切,可谢衣听着听着还是不由蹙起了眉,采薇为什么突然邀他去朗德?以采薇的偃术,携上份石髓应该绰绰有余才是啊……   只听偃甲鸟又张口说道:“呃,那个……好吧,我老实交代……其实我就是想让你来朗德和我切磋切磋偃术来着……”   谢衣无声地笑了笑,果然。   “所以,在下月的初二之前,你可一定要来啊,不来可不是朋友!”偃甲鸟在他的掌心蹦哒了几下,扑腾着翅膀,以示这件事情十分重要。   谢衣只好对着偃甲鸟传消息道:“既然有人都以朋友之谊威胁了,那谢某又岂敢不从,下月我去朗德便是了,到时还请采薇多多款待。”   说完,他将手一扬,偃甲鸟振翼飞起,将偃甲鸟放飞后,他一回身,只见阿阮和阿狸躲在门后,探出了俩脑袋。谢衣一愣,阿阮笑着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一脸好奇和期待:“谢衣哥哥,你真的要去那个叫朗德的地方吗,那带上我一块去好不好?”   “这个自然,我何时出门没有把你带上。”谢衣点头,正好他能试试前几天刚刚研制出的偃甲飞鸢,他也只是在纪山附近试运行了几次,这次用它飞去朗德也能看看实际的运行效率。   朗德寨离纪山有千里之远,苗疆岭南一带又多有瘴气,所以高空飞行也最好不过的一个方法。   …………   偃甲飞鸢从头到尾巴与真的候鸟没有什么区别,看上去简直就是放大了好几倍的飞鸟,阿阮都看呆了,感叹着:“好、好大啊……”   “傻姑娘,眼睛都看直了。”谢衣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   “因为看上去和真的一样啊。”阿阮揉了揉头,讷讷说着。   “走吧,”谢衣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呆愣表情的阿阮,然后拉着她坐上了机关鸢,“抓紧了,我们要走了。”   等阿阮在飞鸢的背上坐稳后,谢衣操纵起了偃甲,阿阮见状,就喊了一句:“木头鸟儿,向着朗德出发吧~”   话音刚落,谢衣也十分配合她,适时的操纵着飞鸢,“嗖”的一声飞到了高空中,日行千里的速度不是吹的。   天上凌空而飞的偃甲飞鸢,乘奔御风、遨游九州、往来于山川之间的向往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处于高空位置时,谢衣虽说要操控着飞鸢,可他时不时站直着身子,像个孙悟空一样,在瞭望着远方,测着方位。阿阮也大着胆子站了起来,果然看到的景象和坐着的不一样。   阿阮张开双臂,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云海中滑翔一样,她一伸手就能感觉到呼啸而过的云气从她的指间流过。   往下一看,似乎飞的高度有些太高了,双眼时不时被白云所遮盖,但透过云和云之间的间隙,阿阮能依稀看到城镇和建筑的轮廓。   “谢衣哥哥你看,房子都变得好小好小啊,下面走着的人也像蚂蚁一样。”阿阮兴奋地拍着手,一点也不惧高空。   “是呀,”谢衣担任飞行员的同时还是她的导游,“阿阮,那边的一处山道有个废弃的建筑,你看见了吗?”   阿阮凝眉,眼中流露着欢悦的神色:“嗯,看见了。”   “那个就是平时我们走的江陵古道了。”谢衣笑着。   “啊,我想起来了,”阿阮似乎有些印象,“谢衣哥哥有一次在那里好像为了追一只像青蛙一样的东西还摔了个狗啃泥~”   闻言,谢衣手中的方向盘一抖,飞鸢紧接着也是一个趔趄,阿阮连忙抓紧一旁的扶手:“呀,谢衣哥哥你干嘛呀?”   “抱歉,”谢衣尴尬地咳嗽了声,“阿阮,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也不用再提了。”   “旧事?”阿阮支着头,掰着手指开始推算起到底是多久的事情,“不久呀,算了算好像也就在几天前发生的呀。”   “呃……”谢衣又使出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大法,“阿阮,你看,我们这来的路上底下有几座山和天堑一般,要是一路走过来肯定是要活受罪了。”   “是呀……”阿阮只能点头,可心里又有些疑问,“不过,谢衣哥哥,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就是旧事了,那是不是几个月前、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就是旧旧事了呀?”   “呃……”谢衣满脑袋的黑线,开始对阿阮洗脑道,“阿阮你看,过去的事情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阿阮思索了会儿,点头。   谢衣一笑,又道:“既然过去都过去了,那是不是应该把一些不好的事情给忘掉呢?”   说的好像有些道理,阿阮复而点头。   “可对我而言,那件事情可是不好的回忆,所以阿阮是不是也应该和我一样一块忘记呢?”谢衣又继续说道。他想着,这可是他的黑历史啊。   阿阮几乎是惯性地要点头,可又马上摇头:“不对不对,那些明明是很好的回忆啊。阿阮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那个样子的谢衣哥哥好好笑,所以阿阮怎么可以忘记呢?”   结果,洗脑失败。   谢衣只好妥协,转而对她嘱咐着:“好吧……那既然是阿阮觉得很好的回忆,那就藏在心里,如何?”   “为什么?”阿阮一脸呆萌,抬起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睛看着谢衣。   “因为,这是我俩的小秘密,说出去人人都知道那还有什么意思。”谢衣轻笑着一声,可心里却苦着脸,要是被阿阮不小心说了出去让采薇给听见了,只怕他以后要成名了……   “这样呀,那以后要是有人问起谢衣哥哥的事情来,我谁也不告诉。”阿阮的黑眸中荡起一丝涟漪,对谢衣信誓旦旦打着包票。   “嗯,这才乖。”谢衣抬手,帮她把耳后被风吹乱的头发理顺,眼中噙着笑,太好了,这样他就不怕阿阮说出去了。   ………………   往天上偶然一瞥的老百姓看见这天空中有一个木头鸟在往西南方向飞去,人们纷纷驻足观看着。   多年之后,江陵流传着这么一段不同版本的同一个故事。   罗曼蒂克版:在一个腊梅吐艳的的日子里,一个白衣青年驾驶着一只木头怪鸟去接他的心上人,两人就这样乘着那头怪鸟离去,当地人称——木鸢侠侣。   人心惶惶版:有一日,一对男女驾着奇怪的飞鸢,欲对江陵实施空袭,江陵百姓临危不惧与其斗争到底,灾劫终平。   说书先生版:话说当年,有一名叫谢衣的白衣青年,他那冠古绝今的偃术无人能及,更是在偃术界饱享盛名。他曾与一位绿衣俏佳人一同乘着机关鸢看尽山河风光……balbalbal……   诸多版本不一一列举。    ☆、谁不八卦   经过两日的空中飞行,两人也终于来到了苗疆。   清晨,朗德左近。   看着山峦起伏,一座座吊脚楼顺着山势而建,鳞次栉比。山川秀美,气候温暖湿润,清澈的河水映衬着烂漫的桃花,仿佛画中仙境一般。   “这里好漂亮呀~”阿阮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向着朝阳初升的方向伸了个懒腰。   “苗疆的景色确实与中原有所不同。”谢衣眉目温和,点着头。   这时,阿阮的肚子正唱着空城计,“谢衣哥哥,我想吃早饭。”   “再往前就是朗德大寨,阿阮若是饿了,我们就去那里的客栈打尖吧。”谢衣指了指前方。   “嗯嗯。”阿阮立刻变得精神百倍,她可得好好想想待会要吃些什么。   进了寨子,苗民仔细一看,那白衣青年不就是几年前来寨子的那个年轻偃师吗?他们也不觉多看了几眼,在那儿交头接耳嘀咕着。   路人甲:“你看,那个不是那个谁吗……”   路人乙:“咦,真的是他呀。”   路人甲:“啧啧啧,站在他一旁的姑娘家好漂亮啊!眉如春山、肤如凝脂,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美人……”   路人乙:“喂喂喂,口水。”   路人甲:“啊?……哦哦哦。”   阿阮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转身看了过去,他们随即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该干嘛干嘛。   阿阮见她和谢衣的回头率这么高,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玩着鬓发,拉了拉谢衣的衣袖,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询问道:“谢衣哥哥,为什么他们都在看我们呀?”   “估计呢,”谢衣眼里有些戏谑之意,“他们是见阿阮太可爱了,所以就不觉停下脚步,瞻仰瞻仰神女的风采吧~”   “真的吗?”阿阮有些怀疑,“怎么感觉谢衣哥哥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和一只狐狸一样?”   “有嘛,阿阮看错了吧。”谢衣不由地笑了起来,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真不知道谢衣哥哥和狐狸相比,哪个更狡猾一点,”阿阮嘟囔着,“不过,应该是谢衣哥哥完胜吧?”   朗德的酒馆别具特色,在寨子的中央地带,坐落着一艘巨型船只。只见帆布破旧,船侧装饰着一条条布幡,高高的桅杆让人在远处也能看见。   浓浓的米香味在酒馆里弥漫,阿阮的眼睛立马一亮,“谢衣哥哥,这个是什么味道呀,好香!”   谢衣闻了闻,说:“似乎是糍粑的香气。”   “客官的鼻子真灵,正是后院的伙计在打糍粑呢。”店小二一见财神爷上门,给两人张罗着位子,一副热情有礼的样子,“要不要给二位来上一份?”   “好啊好啊。”阿阮立即兴奋点头,“不过来两份吧,这样我和谢衣哥哥一人一份。”   两份糍粑,一壶甜酒。   据说这壶甜酒是店家搞促销活动,点两份糍粑,就送醴酒一壶,先到先得。   阿阮凑近它闻了闻:“谢衣哥哥,这壶是水吗,怎么味道闻起来这么香?”   “哦,这是酒。”谢衣把酒壶拿到自己面前,把自己的那份糍粑推到阿阮面前,“阿阮吃这个吧,酒我来喝。”   “不要,闻起来这么香,酒一定很好喝,所以谢衣哥哥才不让我喝。”阿阮双手叉腰,一脸已经识破谢衣“阴谋”的表情。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喝的。”谢衣摇头,老实交代。   见谢衣如此护食,阿阮的想法更加坚定,酒一定是很好喝的东西,“就喝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呃,好吧。既然你想喝,那就给你小酌一杯吧。”望着阿阮那一脸期待的表情,谢衣额头三根黑线,他实在是拗不过阿阮,只得给她斟上一杯。   “谢衣哥哥这才对嘛,好吃的、好喝的怎么能少得了我呢。”阿阮笑着接过。   “是是是,那你慢点喝,小心呛到。”他只好在一旁细细叮咛。   “放心吧,我就喝这么一小口而已,怎么会被呛到。”阿阮毫不在意,仰头,喝了一口。   一秒钟后……   “咳……咳咳咳……”阿阮却已经咳得面红耳赤,白净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红晕,眼睛也红红的,有热泪含在眼里,“好、好呛啊……这是什么啊……还不如喝水呢……”   谢衣忙给她顺气,无奈地笑着,故意向她问道:“阿阮,酒的味道可好喝?”   等那胸前那股火辣的感觉慢慢消退,听见谢衣在一旁挖苦,阿阮赌气似的噘了噘嘴,说道:“哼,谢衣哥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酒是辣的呢,呛死人了……”   谢衣看着她,抚了抚她的头:“天地良心,我可是早和你说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喝的。”   阿阮皱眉回忆,好像确实有说过这句话……   那她还是安安静静吃糍粑吧……   早餐正以和谐的节奏进行着,不久,只见一个女子走进了酒馆里,她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发髻乌黑,一身苗族青衫不失干练,手里还拿着一个长长的烟杆。   谢衣不经意间抬眼,看清了从他面前走过去的那女子的样貌:“她是……”   阿阮也好奇地望了过去,只见那女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和谢衣,而是径直走到了对面的桌前,坐下,对小二吩咐道:“小二,快给我来两坛陈年好酒,外加一道酸鱼和酸肉。”   “好嘞,您稍等~”   阿阮听见那女子的话,两坛?!而且还是一个人喝?!她惊得是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不由对这个女子肃然起敬,对谢衣小声说着,言语之间流露出惊叹:“谢衣哥哥,那个大姐姐好能喝酒啊……”   谢衣笑了笑,“吃你的吧~”   说着,他便把糍粑塞到了阿阮嘴里,她的嘴里塞满了食物,只能拼命咀嚼往下咽。她抬眼,看向对面桌的那个女子,青衫女子也发扬着少数民族豪爽的优点,正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吃相和阿阮不相伯仲……   吃完饭后,那女子这就要走,还是没有看见对面的谢衣和阿阮,谢衣只好摇着头,带着阿阮出去追上她,把她拦住。   “采薇。”谢衣温润开口。   “哎呀,谢衣!?”她微微一愣,“你来得倒挺快的啊,我本来估摸着你得傍晚才到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阿阮这边看去,只听她惊讶的喊着,“啊,好可爱的小姑娘!”   阿阮看了看她,确定她是在对自己讲话以后,也打着招呼:“你好呀。”   “嗯嗯,好好好~”呼延采薇满口答应着,然后来到两人面前,啧啧称赞道,“谢衣啊谢衣,你何时有了这么标致的佳人相伴了,果然是十分般配嘛~”   “采薇莫要胡言,”谢衣不免一阵尴尬,轻咳了一声,向她介绍着,“她是阿阮,半年前我造访巫山时见她无依无靠,就收留了她,于是她就暂住在我这儿。”   见呼延采薇一脸惊讶,似乎不信,阿阮也对她解释着:“是呀,谢衣哥哥对我很好呢,教会了我好多东西。”   “暂住~收留~~”呼延采薇一听这两词,立刻激发了她体内的八卦细胞…… ☆、有事相求   呼延采薇凑近阿阮,眼放贼光,一脸八卦的表情,小声问道:“阿阮小姑娘,你和他可是真的住在同一屋檐下?!”   “是呀,”阿阮没听出呼延采薇的话外之音,“怎么了吗?”   “嘿嘿,没怎么、没怎么~”呼延采薇坏笑地摇头。   谢衣一听她这语气,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呼延采薇想歪了,他眉头微皱:“采薇,不可如此说。”   “我说什么了?冤枉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哟~谢兄弟,不带你这样的啊,有了好消息也不告诉朋友。”呼延采薇满脸委屈,她可是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心啊,“是不是你压根就没把我当朋友呀,我伤心了。”   “这……采薇,我并非此意,”谢衣一头黑线,“只是,阿阮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与她清清白白,你怎么可以这样想,不免让人家清誉受损。”   “咦咦咦?”呼延采薇倒是第一次见谢衣这样如此护短,只得见好就收,“好吧好吧~既然你们俩八字都还没一撇,那我也就不跟着添乱了。”   听着谢衣和呼延采薇这么你一句我一答的,阿阮有点迷糊了:“你们在说什么呀……听不懂……”   “无事,采薇刚刚和我在讲偃术专用术语而已,阿阮听不懂正常。”谢衣搬了个理由,给呼延采薇使了个眼色。   “啊对对对,我们正在谈论最高深的偃甲机密,不是偃师可听不懂。”呼延采薇连忙点着头附和,她可还要找谢衣帮忙呢,现在可不能把谢衣给得罪了。   两人同时朝阿阮笑了笑。   阿阮只能莫名的撑着下巴,不明所以。   ………………   “采薇,”不知为何,谢衣总感觉呼延采薇的面色有异,就问道,“看上去,你的脸色不佳,发生了何事?”   见谢衣察觉到了,呼延采薇赶紧摇头,示意谢衣不要声张,说道:“咳咳,我说谢兄弟,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不如你和阿阮小姑娘一块去我那里坐坐怎么样?”   谢衣会意,点头:“也好,是该找个地方好好和你叙旧了。”   呼延采薇的临时住所位于朗德一处蹩脚的角落里,看上去其貌不扬,而外面还加了一层结界,如此小心谨慎令人不解。   呼延采薇笑嘻嘻地给谢衣和阿阮斟上茶,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这茶是今年刚采下的,这可是朗德这里的特产,是不是闻上去特别香呀~”   “真的好香呢。”阿阮嗅了嗅,甜甜一笑,“谢谢采薇姐姐。”   阿阮的这一声姐姐喊的呼延采薇极为舒心,只见她豪爽地一挥手:“一杯茶而已,阿阮妹子客气了。”   谢衣接过茶杯,双眼看着呼延采薇一系列的举动,似乎并无异常。可他细细回忆,自上次呼延采薇放出偃甲鸟来找他,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在这月初二来时,就已经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采薇,你老实和我说,你要我来朗德到底所为何事?”谢衣没有和她寒暄,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面对谢衣的直入主题的询问,呼延采薇拿茶杯的手明显一抖,见她嘿嘿笑着:“想不到啊想不到,谢衣你慧眼如炬啊。这一次让你来,确实是有要事想要找你帮忙来着……”   “那,需要我帮你什么忙?”果然不出他所料,找他切磋偃术是假,让他帮忙才是真。谢衣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   呼延采薇道:“帮我捉贼。”   谢衣:“……”   再三确定后,谢衣表示:是的,他没有听错。他又问:“那么你那时所说的碧髓石脂……”   “呃……其实也没找到……”呼延采薇咧嘴笑了笑。   谢衣:“……”   呼延采薇马上解释道:“不过,我已经知道确切位置了。”   没想到经过了两天两夜的飞行,他带着阿阮大老远从江陵飞到南疆,结果呼延采薇要他抓贼,而且连碧髓石脂也……   唉……   “谢兄弟?谢衣?!”呼延采薇拿着烟杆的手在谢衣的眼前乱晃。   长久的沉默后,谢衣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面对呼延采薇一脸诚挚的表情,谢衣挑起眉毛,把头转向阿阮,说道:“阿阮,我们回江陵吧。”   “咦?谢衣哥哥,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了,这才刚刚来啊?”阿阮表示疑惑。   “我们本就是乘兴而行,现在不过是兴尽而返罢了。”谢衣微微一笑。   “哦,这样啊。”阿阮似懂非懂地点头。   得到阿阮首肯后,谢衣拉起阿阮就往门外走。   “别啊谢衣!”只见谢衣的身形一闪,眼看着就要推门出去了,呼延采薇眼疾手快地拉住阿阮的右手,拦住两人的去路。   “采薇,你把手放开。”谢衣满脸黑线,为防她把阿阮做人质逼他妥协,谢衣也只好抓住阿阮的左手。   “不放就不放。”呼延采薇死死拽住阿阮,心中不得不叹着,看来是从前老是恶作剧,现在变成了狼来了的故事了,只能极力对他解释着,“这次是真的啊。”   想不到,当世偃术出众的两大偃师居然在一间民房内展开了世纪对决。但却不是用偃术来一较高低,而是用阿阮作为缰绳进行对抗性体育竞技活动……   “谢衣你就帮我这一回吧,要不是叶海如今人在关外,我放了多少偃甲鸟都找不到他,我也断断不会找你来帮我忙的。”呼延采薇哀求着。   “唉,难怪叶海不来。”谢衣无奈摇头,这次可不会再上她的当了,“采薇,你整人的招式能换一换吗,上次我和叶海被你耍的够呛。”   “这次真没逗你玩,要是我忽悠你,就让我永远当不了天玄教的长老。”某人不惜发下重誓,以示可信度。   唉……   谢衣摇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呼延采薇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女中豪杰一枚,使出了浑身气力拉着阿阮;而另一边,谢衣怕阿阮会被误伤,不能使出全力,三人就这么僵持在那里。   “谢衣哥哥……采薇姐姐……”阿阮像块三夹板夹在中间,最要命的是她的手啊……手腕被他们俩拉的好疼啊……   谢衣见阿阮有异,他吐了口气,真的是被呼延采薇这样一股执着劲给打败了,看来她这一次似乎是认真的。他要再这样继续僵持着,到最后倒霉的是阿阮,还是先松手吧。   “那好,你先松开,我就答……”谢衣刚想开口答应下来,却只听一个女子断断续续的低咛声,他连忙看向阿阮,只见她面色正常。   阿阮也是一脸讶异,向谢衣摇头,不是她的声音呀。   难道是……   两人吃惊地往呼延采薇的方向望了过去…… ☆、特制补药   两人齐刷刷地向呼延采薇的方向望去,只见呼延采薇的脸色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有些发白。   她抓着阿阮的手一松,身子一个踉跄,谢衣和阿阮这才发觉,呼延采薇捂着腹部的手已经渗出一大滩殷红的颜色!   “采薇!”   “采薇姐姐!”   两人连忙上去把呼延采薇给扶住。   “采薇,你不要紧吧?!”谢衣惊讶不已。   “呃……我……我没事……”呼延采薇疼的咧嘴龇牙,心里暗暗叫糟,似乎先前她拉阿阮时用力过猛,竟把她腹部的伤口给扯开了……   阿阮看着她的伤口,有些不忍:“谢衣哥哥,她的伤势好重啊……”   “采薇,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你怎么突然……突然……”谢衣扶着呼延采薇,一脸心虚。   不明情况的谢衣心里十分戚戚然,神农啊,他不会是第一个因为拔河而致对方受重伤的偃师吧,而且对方还是他的好友啊……   “谢衣兄弟……这伤与你无关……”呼延采薇唇色发白,强忍着疼痛,“是我自己太过大意……遭人暗算罢了……只怕,我这条命今天就要撂在这里了……短短四十多年的时光……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啊……”   “采薇,你在胡言些什么,你我好友一场,你受伤,我又如何会坐视不理呢?”谢衣被呼延采薇的一番话戳到痛处,想起昔年那些因立场不同而刀剑相向的同僚最后在他眼前化作四散的光影。那时他就下定决心,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他道,“我定会帮你的,请你务必要好好活着。”   闻言,呼延采薇的眼睛突然放光,就等他这句话了!她把手抬起,悲惨地捂着肚子上那个比碗大的伤口,气若游丝,问道:“那你……可愿……帮我捉贼……?”   “好好好好,”谢衣连连答应,“我答应你,那你可千万要挺住,可别……”   还没等谢衣说完,呼延采薇双眼一闭,脑袋一歪,倒了下去。   “这?采薇?!”谢衣忙去探她的鼻息,他不由捏了把冷汗,还好,只是昏了过去而已。   谢衣只能以神农法术给呼延采薇疗伤,可还是有鲜血在往外汩汩流出。阿阮也过去帮忙,给呼延采薇施展回复法术“枯木逢春”,终于呼延采薇腹部的伤口不再流血。   “谢衣哥哥,我们把采薇姐姐带到郎中那里好不好?”阿阮问着他,以前谢衣说过,要是生病,就要去看医生的。   “好。”他颔首答应,背起呼延采薇就要跑去郎中那里。   “等、等等……”谁知呼延采薇再次转醒,手下意识抬起在那儿摇着,嘴里喃喃说着,“不能……不能去……郎中那里……”   话未说完,呼延采薇又晕了过去。   谢衣&阿阮:“……”   谢衣蹙眉,呼延采薇伤重至此,又死活不肯去就医,只怕多半是被仇家盯了,还是找个地方暂避为好。   …………   桃园仙居图内   谢衣在露天厨房的灶台边正守着一个中药罐,就在刚才阿阮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谢衣把许许多多不知名的中药都放进去熬制。   “谢衣哥哥,这是什么呀?”阿阮闻了闻这发苦的味道,黑乎乎的样子让她想起了上次谢衣特制的芝麻汤圆……   “这个叫神农大补汤,这是我家乡那里秘传的疗伤之药。这有伤的喝下去生龙活虎,没病的喝下去延年益寿~”谢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来源于烈山部的大补药。   “生龙活虎……延年益寿……?”阿阮对于成语的理解还有待提高。   “唔,就是喝了以后,病就会好的意思。”谢衣只能给她大概解释。   “那这个药还真的好厉害啊。”阿阮信以为真地点着头,名字里神农神上的药一定很厉害!   …………   一个时辰后,阿阮房间。   呼延采薇的腹部裹着厚厚的纱布,她的神志也已经慢慢清醒,她一睁眼,只见一只文狸从门隙中跑到了窗台前,而那儿正有一只红色的豹子蜷着睡大觉。   狸猫?   豹子……?   呼延采薇眨了眨眼睛,难不成她还在做梦不成?   此时,有人推开了门,是阿阮正端着碗乌黑的药汁走了进来。   “采薇姐姐,你觉得怎么样?”阿阮关切的问着她。   呼延采薇摇了摇头,确定不是梦,她爽朗一笑,挥了挥手,“小伤而已~”   结果,这么一挥手,又牵动了伤口,让她冷汗直流,但她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   “那就好,这个药喝下去,采薇姐姐会好得更快哟。”阿阮把碗放到了她的手里。   呼延采薇端着这碗乌黑液体,脸色转黑,浓浓的中药味充斥在她的鼻腔,她不由发出疑问:“阿阮妹子……这药闻着怎么比寻常中药要难闻许多呀,这能喝吗……”   “应该能喝吧?”看着这么黑,阿阮也不确定。   呼延采薇的脸渐渐扭曲,猜着:“这不会出自谢兄弟的手笔吧?”   “是啊是啊,”阿阮点头,乖巧的说着,“听谢衣哥哥说,这个汤药可厉害了呢。”   继谢衣之后,阿阮又声情并茂地介绍着此药之疗效。同样的,呼延采薇也听的一愣一愣的。   “哦……那还真是多谢他的……一番美意啊……”呼延采薇脸上写着一万个难以置信,还是艰难地喝了一口,这绝对是呼延采薇这辈子喝过最最最难喝的药汤了……   “很苦吗?”阿阮食指蘸了蘸,浅尝一口,秀眉微皱,“尝起来好像是有些怪怪的……不过,比谢衣哥哥做的菜要好多了。”   呼延采薇不由对阿阮心疼起来,像一个对人关怀备至的大姐姐一样,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叹息着:“阿阮妹子,真是苦了你了。”   “不会啊,虽然谢衣哥哥做饭难吃了点,可除了这个以外,谢衣哥哥对我很好啊。”阿阮脸上飞扬着欢悦的神采。   那表情,呼延采薇再熟悉不过了。   “哦~原来如此~”呼延采薇又露出以往八卦的笑容,但眼神有些恍惚,阿阮妹子看上去不过十六岁吧?   同样的桃夭年华,令她想起了曾经年少时的那段时光,那个她此生都无法释然的执念。   “采薇姐姐,你怎么了呀?”阿阮发觉呼延采薇有些走神。   “没怎么,”她又扬起她的招牌式笑容,抬起头,“就只是想问妹子一句,能不能给我几块方糖?”   “糖?”阿阮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呼延采薇指了指手里的这碗药汁,嬉笑说着:“因为好苦啊。”   “这样啊,”阿阮了然,“那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拿。”    ☆、白骨之花      谢衣正襟危坐,没有言语,就这么一直盯着呼延采薇,而她没有抬头,深埋着脑袋,作虚弱状。   阿阮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啊?她来来回回看着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很久,那束目光看得呼延采薇是脊背发凉、冷汗直冒。她只得抬起脸,讪讪地朝谢衣笑了笑:“谢兄弟,你这么看着,眼睛累不累呀?”   “不累……”谢衣无奈摇头。   呼延采薇干笑了几声,有些心虚:“是、是吗……”   谢衣算是彻底服她了,本想着等呼延采薇主动说出她这一身的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她却是一副把生死置之度外、绝口不提的模样,着实让他有些汗颜,只好问道:“采薇,你究竟为何会受伤?”   “啊?”她一愣,还没想好找什么好的借口呢……   “是啊,采薇姐姐,”阿阮点头,义愤填膺,“你腹部上的伤口真的好严重呀,是谁做的,我帮你出气!”   “好好好,那我就全招了吧。”呼延采薇耸了耸肩,感叹着,“不过,这件事的过程可以说是一波三折啊——!”   “那你就长话短说。”谢衣平静的说着。   “……哦~”呼延采薇想了想,还是先从那件事开始说起吧。   于是……   她不慌不忙地拿起自己的烟杆,抽了口水烟。   谢衣无奈地摇着头,伸手扶额……   吸过了口烟后,呼延采薇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朵奇怪的白花,黑色的根茎,白色的花蕊,森然的骨瓣,泛着幽白的微光,又带着诡异的花草芳香。   “这个是……”阿阮细细看去,她对于草木还是认识得十分广泛,可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花,“这个花的花瓣好像……好像人的骨头……”   “只是这花长相有些骇人罢了,阿阮放宽心。”谢衣拍了拍阿阮的肩膀,动作轻柔。   “嗯,阿阮知道,”阿阮点点头,“有谢衣哥哥在,阿阮不怕。”   呼延采薇看了看两人的反应,只见她往那花朵吐了口烟云雾气,原来她抽烟是为了施法使它能在阳光的照耀下不会枯萎湮灭,她问道,“谢兄弟、阿阮妹子,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花?”   “这花看上去奇奇怪怪的……”阿阮摇头,她只感觉出这朵诡谲的白骨之花给人带来强烈的不安和悲伤。   谢衣看着呼延采薇手里的花日有所思,他想起了早年间在苗疆游历时听到的一则逸事……   距今约一甲子之前,天玄教的大巫祝尝试一种禁术,结果遭到反噬,全身的骨头变成了骨花。   不过是一夜之间,苗疆就开遍这种白骨之花。远远看去,开出的蓓蕾如同从天而降的雨滴,却是预示着死亡和恐惧。   落地开花后,吃人之肉、喝人鲜血……   这种花,火烧不灭,水淹不死。   只有当黎明的光芒照亮大地时,它才会处于休眠状态。可一旦太阳西沉,它又会苏醒,重新开始食人……   那段时期,整个苗疆的子民如同身陷炼狱一般。到最后,天玄教教主不忍生灵涂炭,只得召来幽冥劫火把这些骨花尽数烧去。   自那之后,骨花虽然有时候还会出现在苗疆,但已再无昔日如此强横的杀伤力和攻击性,后来这花被人们称作“天雨”。   天雨,天降雨花。   昭示着它们一开始出现在人们眼前的面貌。   “这似乎是……天雨花?”谢衣温润的嗓音中带有一丝不确定,毕竟他也没见过这花到底长什么样子。   “谢兄弟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啊,”呼延采薇眼睛一亮,赞赏的点头,“不错,正是它。”   看着呼延采薇手中的天雨花,谢衣不解问道:“这又和你受伤有什么关系?”   “唉,还不是教里的一些不知死活的巫祝。”呼延采薇有些恼火地摇着头,这帮人实在不让人省心。   原来自上一任教主去世后,又有人打算重启禁术。而呼延采薇身为天玄教的一员自然是要严厉禁止苗疆再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当她奉现任教主之命前去制止时,不想他们还是不死心,声称只要吸取十个女子的至清之血来抑制这种禁术带来的副作用后,就不会再遭到反噬。   “啊呸,听他们放屁吧!”呼延采薇越说越气,开始骂骂咧咧,“女子的至清体质本就十分罕有,那帮混账就想着法在苗疆找,还把主意打在了来这做生意的中原人。”   “原来是有人想要干坏事啊。”阿阮恍然大悟,“为什么采薇姐姐不早说呀,谢衣哥哥一定会帮你的啊。”   “这事毕竟太过危险。本来我叫谢兄弟过来,是因为我放偃甲鸟的当日,已找到了碧髓石脂所在的确切位置,”呼延采薇叹了口气,“谁曾想,我天玄教内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呢。”   “那采薇便是被他们打伤吗?”谢衣问道。   “呃……算是吧……?”呼延采薇挠头想了想,确切来说,她肚子上那一刀应该是自己砍的……   当呼延采薇找到他们时,他们刚刚找到了第五个女子,好在她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们。   现在她想想就觉得,那叫一个千钧一发啊!   他们四个打呼延采薇一个,她当然双拳难敌八手,于是就召出偃甲来帮忙,就把他们几个给打趴下了。   彼时,四个巫祝有三个被呼延采薇打成重伤,还有一个的伤势微轻。呼延采薇念及都是教中之人,就停了手。见她留情大意,那三个重伤的巫祝就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一样,选择自裁。最后那个受轻伤的巫祝就对她下蛊,趁隙溜走。   一讲到这,呼延采薇不由捶胸顿足:“那个时候,蛊虫一下子钻到了我的肚子皮下,疼的我是死去活来的。为了把蛊虫弄出来,我还往自己肚子上砍了一刀呢!碗一样的伤口啊!!”   “原来这伤是采薇姐姐自己给……”阿阮吃惊的捂住了嘴,平常她手不小心被木刺扎了一下就觉得好痛。   谢衣也是油然而生一种对于英雄豪杰的佩服,想不到她虽为女子,但也有这种魄力。   “所以啊,我真的是恨不得……”提起这事,呼延采薇就气不打一处来,手猛地拍击了一下石床,结果又牵动了伤口,“啊!好痛好痛,都是那个卑鄙小人害的……”   谢衣见呼延采薇如此恼怒,连伤情都不顾,只好劝道:“采薇,若是伤势继续恶化,那我就可得再去给你热一碗大补药了,那些药材可是极为珍贵的呢。”   “是啊,采薇姐姐要爱惜身体才行。”阿阮点头附和,虽然那药难喝了点,可是十分有效果,原本奄奄一息的呼延采薇现在都能生龙活虎去拍她的石头床了。   呼延采薇闻言,嘴角一个抽搐,连忙推辞:“啊不不不,我还是淡定些,不麻烦谢衣兄弟了。”   “哦,那太可惜了,还剩下半盅,看来只能我喝了。”谢衣表示遗憾,只觉呼延采薇刚刚那一脸恐惧的表情与阿阮见到他做的饭食时的脸色有些神似。   “不可惜、不可惜……”呼延采薇心有余悸,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这样的药,我又岂能独自享用,谢兄弟把它喝了便是!”   阿阮与谢衣相视一笑,她扬起笑脸:“谢衣哥哥的药真厉害,吓得采薇姐姐都不敢捶石头床了。”    ☆、绝佳妙计   天玄教教众信奉神农、后土、女娲诸神,坚韧不拔、临危不惧更是他们身上所具备的优良品质。   可是,在桃源仙居图内……   “哎呀!痛痛痛!我说阿阮妹子,你能下手轻些嘛,疼死我了……”屋内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唔,对不起啊,”阿阮被她这么一叫,也吓了一跳,连忙动作比先前还有轻柔,“采薇姐姐,那我尽量手脚放轻些。”   呼延采薇只得躺着看屋顶天花板,她把前几日所救下的那个女子藏在朗德的另外一个被结界布下的房间里,谢衣已经带着桃源图去找她,已经有一会儿时间了。   阿阮给呼延采薇换了条新的绷带给她缠伤口,末了,还在那里认真的打了个结,阿阮抬起脸,问她道:“采薇姐姐,你看我这结打的好不好看?”   呼延采薇头一低,哟,还是个蝴蝶结。她笑了笑:“嗯,真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呢,”阿阮说着,眼眸溢出几分欢悦,“这个还是以前谢衣哥哥教我打的结呢。”   呼延采薇一听,浑身的八卦细胞又从沉睡中被唤醒,一个激灵。   如今谢衣人不在,她刚好可以毫无顾忌地问问了,“阿阮妹子,你觉得谢兄弟为人如何呀?”   阿阮说道:“谢衣哥哥人很好啊。”   “呃……不是这个啦,”呼延采薇摆手,贼兮兮地慢慢说着,“我的意思是,你和他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程度?不懂……”阿阮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什么意思呀?”   “唔……”呼延采薇思量了一会儿,“就是,你和他到底是普通朋友呢,还是说已经私定——”   她正要说出“终身”,门却突然“咣当”一声被打了开来,来人几乎是破门而入,动静极大,让屋内的原本说话的两人纷纷望了过去。   阿阮望见一抹白色身影:“谢衣哥哥,你回来啦。”   呼延采薇一脸幽怨和可惜,唉!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为什么偏偏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回来呢……   “是啊,”谢衣走到阿阮身旁,拍了拍她的脑袋,对她温和地笑了笑,然后看向呼延采薇,说道,“采薇,我才出去了这么一会你和阿阮就已经聊得如此热火朝天,不知在说些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如何?”   “没有没有,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和阿阮妹子唠唠家常罢了~”呼延采薇讪讪地笑着。   谢衣虽然知晓她平日好爽大方,而且心直口快。   唉,他无奈摇头,还是正色对她说道:“采薇,非礼勿言。”   “呃……”呼延采薇摸了摸额头的冷汗,连忙答应着,“是是是,谢兄弟说的极是!”   “那便好。采薇,我已经把人安全带来了。”谢衣看着她。   “恩公。”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的苗族女子带着同是刺绣青衫的男子走了进来,双双向呼延采薇一拜。   呼延采薇有些尴尬地挠着头,向谢衣和阿阮解释了一下。   这女子名唤秋润,原本与她的青梅竹马傅桓不久就要成亲。   在要下聘的那一天,以凤萱为首的那四个巫祝找到了秋润,好在呼延采薇及时相救才未被惨遭毒手。   而被重启禁术这件事一闹,他们二人已经是提心吊胆。族中长辈对他们说,他们的婚期是德高望重的长老亲自选的吉日,若不在那日正式成亲,就是违背了上天的意思,那么就不会再答应这门亲事。   无论秋润和傅桓如何苦苦哀求族中长辈,都没有得到应允。   奈何苗疆信奉神灵甚笃,一段姻缘只怕要就此断了。   “谢衣哥哥,听上去,他们好像好可怜呀。”阿阮有些叹息。   “就是啊,谢兄弟你看他们俩,”呼延采薇也在一旁作痛心状,叹息着,“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怎么能因为这些贼人,而让他们二人有缘无分、就此错过呢!?”   “确实,”谢衣赞同地点着头,“若是因此而无法结合,实在是太过遗憾。”   “所以嘛~”呼延采薇双手一个击掌,一脸十分佩服自己的表情,“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策~既能捉到凤萱那家伙,而且还可以让他们两个的婚礼如期举行~!”   “采薇姐姐,是什么呀?”阿阮好奇地问着。   呼延采薇一甩头发,摆了个很帅的造型,结果……   嘶——她又扯到伤口了。   她带着深沉而又略显痛苦的嗓音说道:“阿阮妹子,你没有察觉出,你正是至清体质吗?”   “我也是?”阿阮不敢相信的瞪着眼睛。   谢衣一怔,采薇说的不错,阿阮是草木之灵,那么体内流淌的血也就包含着纯正至清的灵力。   他揉了揉阿阮的脑袋:“那还真是巧了……”   “凤萱那家伙看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以为我已没有能力再阻止他而掉以轻心,”呼延采薇严肃的拍着阿阮的肩膀,说出她的计划:“所以,我打算在秋润出嫁当日,将婚礼提前至吉时的三个时辰之前。先让阿阮妹子你穿上嫁衣,然后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那家伙出来,就来个瓮中捉鳖……”   听着呼延采薇滔滔不绝的讲着她的绝妙计策,阿阮、秋润、傅桓频频点头。   可谢衣越听越觉得不妥,终于忍不住打断道:“我反对。”   呼延采薇一脸受挫,这可是经过她一番深思熟虑后的成果啊!就反问道:“为、为什么呀,反对理由呢?”   “对方实力深浅未知,阿阮去太过危险。”谢衣的眼眸闪过一丝担忧。   “哦,你是担心这个呀。”呼延采薇舒了口气,“我还没说完呢!”   一听呼延采薇的话,谢衣本来还要说话马上又咽了回去,脸上还得保持往日的温和:“……那好,采薇,你继续。”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凤萱只见过秋润,没见过傅桓。所以,届时让你代替傅桓当新郎官,咱们里应外合,那肯定是手到擒来。”   谢衣彻底呆住,他没有听错吧,还是再问一遍为好:“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呼延采薇提高了嗓门,声音高了八度,“提前三个时辰安排一场假婚礼,你当新郎官,阿阮妹子当新娘子,把凤萱那家伙给引出来。”   谢衣嘴角抽搐,满脸黑线,深吸一口气,回绝道:“不行,女子清白要紧,大不了我暗中护着阿阮就是。”   “你!”呼延采薇气结,打算破罐子破摔,随即坏笑道,“既然清白要紧,那阿阮妹子也就不必当新娘子冒这个险了。”   谢衣皱眉,居然这么容易让她松口了,不敢相信啊。   呼延采薇打算用激将法,视死如归道:“所以嘛~我和凤萱拼了,大不了和他玉石俱焚呗,唉,真不讲义气!”   “谢衣哥哥,你不是说过好朋友要讲义气吗?”阿阮不解的看着他,“而且听上去很好玩啊。”   新娘是啥?她还从来没听过呢。   谢衣一愣,然后点头:“好吧,既然阿阮都没有异议,我一男子又怎能推脱……我……我答应便是……”   “嘿嘿,这才差不多嘛!”呼延采薇旋即露出大白牙,满脸堆笑,“虽说婚礼是假的,但为求逼真和不露馅,我一定会让人好好操办的!”   虽然呼延采薇负伤,但她还是有能力当个司仪的!   秋润和傅桓一脸感激地点头,崇拜的看着自己的机智果敢的大恩人。   阿阮也觉得十分有趣,点了点头。   一旁的谢衣:“……”    ☆、凤冠霞帔   一日后,朗德,丑时。   阿阮正躺在床上熟睡,她梦到有香喷喷的烤鸡腿吃,正在睡梦中大快朵颐时,只见半路杀出个小红和阿狸来和她抢,她拼命护食……   “妹子?”朦胧中,有个女子清润的声音传来,“阿阮妹子,该起来了。”   “唔……好困……你待会再叫醒我吧……”阿阮眯了眯眼,清甜的声音有些不耐,她捂着耳朵,选择忽视掉那个把她叫醒的声音。   她翻过身,接着睡大觉。   “别睡啦,今天可是个大日子,我也该好好给你打扮打扮一下对不对。”呼延采薇摇头,继续拉扯着睡觉的阿阮。虽然是假婚礼,但也得做得像真的,才会让凤萱上钩不是。   “不要不要……阿阮还要睡觉……就一小会儿……”阿阮赖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摆手,嗜床如命。   呼延采薇念及自己有伤在身,若硬把阿阮拉起来估计最后受苦的只会是自己,她得想别的招才行。   再三思量后,她一咬牙,走出了房门。   阿阮以为这个世界终于恢复了平静,又可以安心睡觉了,她再次睡了过去。   片刻。   “咣——咣——咣——”呼延采薇操纵着偃甲猴子击打铜锣,一阵急促的击打声传至耳中。   “啊,好吵啊!”阿阮近乎奔溃,双手用力捂着耳朵,央求着,“采薇姐姐,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看来还是要她亲自出马啊!   呼延采薇脚一跺,一把从偃甲小猴的手里夺过铜锣,用力击打着锣面,“不行!起床啦——!”   “好好好,我起来、起来……”阿阮瞬间清醒,睡意全无,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阿阮看向窗外,银月斜倚着树梢。神农神上啊,外面的天还黑黢黢的!   阿阮刚要向她抱怨,只见她把房门一开,一大帮原本是秋润的亲友伴娘团如潮水一般向她涌了过来。   “你……你们做什么?”阿阮一惊。   呼延采薇在边上淡定的抽了口水烟:“阿阮妹子莫怕,她们都是来给你梳妆打扮的,还请诸位姊妹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好嘞!”众人齐声回应。   “不不不不用,我有手啊,我可自己……”阿阮忙推脱,可话未说完,就被一帮人架到梳妆台前,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给她梳发髻,有些同龄的姑娘家则是帮她挑好看的首饰……   大家七手八脚的在忙活,阿阮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状势,只得无措的任由她们在那里比划着。   等几个人把喜服展开,红底的缎绣上绣着金线,缨络垂旒,穿在阿阮的身上显得格外令人怦然心动。   “采薇姐姐,这头上的冠好重要……”阿阮头上顶着几公斤重的银冠,感觉它随时都会摇摇欲坠,伸手去扶了扶。   “哎呀呀~~”呼延采薇满脸的惊喜,细细端详着,满意的点了点头,啧啧称赞道,“水灵灵、软嫩嫩,果然十分好看啊~”   “真的呀~”阿阮笑了起来,向呼延采薇比划转了一圈。   “嗯嗯嗯!”呼延采薇笑眯眯地点头,突然想,若是谢衣看见这情景的表情会是什么,“要是看到的话,一定会……嘿嘿嘿嘿……”   见呼延采薇仰天大笑,阿阮不明所以:“采薇姐姐,你怎么突然大笑起来了?”   呼延采薇神秘兮兮凑近阿阮的耳边:“阿阮妹子,待会你这样…………”   “真的会和你说的一样吗?”听完以后,阿阮有些怀疑。   “肯定的~~”呼延采薇拍着胸脯保证,“不信,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哦……”阿阮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那我去啦。”   “嗯,去吧去吧~”呼延采薇挥着小手绢。   ………………   想不到只是上妆换衣就花了不少的时间,如今已经是卯时一刻了。   另一边,谢衣坐在椅子上,他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那个雕着精致花纹的大红盒子,满脸犹豫不决。   最后,他还是抬起白皙的手去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件折叠齐整的大红喜服。   “谢衣哥哥。”   正当他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穿上的时候,一个甜糯的声音传来,他一回头,只见一抹明丽的红影翩然来到他的身边。   在他的眼前,一个女子身着一袭大红吉服,在银色的头饰下的那张小脸精致昳丽,睫毛扇动,眸光溢彩,漂亮的简直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你……你是……阿阮?!”谢衣差点认不出这穿着嫁衣的女子是谁,一脸的不敢置信。   “当然是我啊,”阿阮点头,一见谢衣居然连她都认不出来了,已经都看傻了,她道,“怎么谢衣哥哥认不出我了?”   谢衣微微一愣,他的心,怎么会突然跳得这么快……   他似乎是被被阿阮这一身嫁衣给惊艳到了,忙把头倾向一边:“不是……”   “咦,”阿阮不解的看着他,而他的耳根慢慢有些微红,便问道,“谢衣哥哥为什么把脸别过去了,是因为阿阮穿上这身衣服不好看吗?”   “不是,”谢衣连忙向她解释,补充道,“阿阮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呢!”   阿阮问:“谢衣哥哥见过很多新娘子吗?”   “呃,这个这个~”谢衣讪讪地笑了笑,他好像讲了个冷笑话,“我就只见过阿阮你这么一个新娘子。”   “啊?”阿阮一愣,嘴角旋即洋溢着一抹笑容,“谢衣哥哥变得好呆哦。”   “是吗?”谢衣只能嘿嘿笑着,尴尬地挠了挠头,“不过,阿阮穿上这身衣服还真像个要出阁的姑娘家呢。”   可笑着笑着,他心中却悄然爬上几分欢喜,一种莫名的情愫如流水般,慢慢在心底四溢……   阿阮用手提了提曳地的长裙,向他抱怨着:“谢衣哥哥,为了穿这身衣服我可是睡到丑时不到就被采薇姐姐给叫起来了呢。”   “那阿阮如今困不困?”谢衣把她因为疾跑而弄得有些微乱的头发理顺,他问道。   “现在倒是不困了。”阿阮自从一换上嫁衣以后,浑身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心里总是有一种憧憬,“谢衣哥哥,采薇姐姐说,待会我们就会拜糖(堂)。可拜糖是什么糖,我怎么没听过,好吃吗?”   “呃……拜堂不是……”谢衣静静打量着阿阮,脸颊不禁有些微微泛红,天啊,他这是怎么了?!   看到谢衣脸有些红,阿阮凑到他的跟前:“谢衣哥哥,你的脸……好红呀,是因为房间里太热了吗?”   谢衣连忙使劲摇头:“没有没有,阿阮看错了!”   阿阮看着可疑的他,像是看出来什么一样,笑道:“啊,我知道了!”   此话一出,吓得谢衣急忙转移话题:“呃,阿阮你看!你这头发有些乱了,我帮你弄好。”   “不行,谢衣哥哥不要想蒙混过去,”这次,她奇迹般的没有上当,一脸洞悉真相的表情,赞叹着,“想不到采薇姐姐说的是真的啊!”   “……啊?什么”谢衣茫然。   “她说,我要是穿着这身衣服来见你,你肯定会脸红的。”她笑着。   谢衣的眼睛充满了惊讶,可阿阮未能发觉他眼底更深一层的慌乱。   只听阿阮又道:“采薇姐姐说,要是真的脸红了,就是害羞了。所以,谢衣哥哥含羞了?”   采薇这家伙……谢衣暗暗磨牙,他深吸了口气,慢慢把心静了下来,干咳了几声,对阿阮游说着:“阿阮,只有女孩子才会脸红害羞的。”    ☆、镜花水月      “那谢衣哥哥为什么会脸红呢?”阿阮表示无法理解。   “你看错了……”谢衣略窘。   阿阮扁扁嘴,有些不服气:“才没有呢,我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呢。”   “那好,”谢衣狡黠一笑,快速比划了一下手,问道,“阿阮刚刚看清我比划的是几了吗?”   阿阮一呆,摇头。   他动作那么快,几乎是一晃而过,她连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一下,又怎么会看清呢?   “所以说嘛,你连我刚刚这么简单的动作都看不清是几,又怎么能看清我是不是脸红呢。”谢衣笑得一脸宠溺,揉着她的脑袋。   “哦,是这样吗?”阿阮虽然半信半疑,但想着,谢衣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算了,等她下次看清楚了,她看谢衣还怎么抵赖。   谢衣嘿嘿笑了笑,宣告洗脑成功(虽然是暂时的)。   “咳咳,那个,”他再次岔开话题,“阿阮,时辰已经不早,我也该换衣服了,你先去找采薇玩会儿吧。”   “不要,谢衣哥哥,让我来帮你好不好?”阿阮想起她换的时候屋子里有一帮人,“你这里就你一个人,会不会忙不过来呀?”   “呃……”谢衣微微一愣,看着阿阮弯起唇,一副活雷锋的样子,他不胜惶恐,推辞着,“不,怎么敢劳烦神女大驾,我自己来便好。”   “谢衣哥哥不用和我客气,你说过要乐于助人,如果我不帮你那就不是好神仙了,”不由分说,阿阮拿起盒子里的那身衣服,“谢衣哥哥我换上吧,刚刚她们帮我换的时候,我有留心看哦。”   “呃……”谢衣保持着以往的从容淡定,可内心的纠结无处言说,“阿阮……”   “咦,怎么了吗?”阿阮略有迷茫。   “无事,只是随便叫两声……”   唉,没办法,如今是骑虎难下。   他只能慢慢解开衣带,只留一件白色的里衣,微敞开的衣领隐隐若现着胸膛的肌理。   此情此景,无论是遇到多少围观群众,都要暗暗喷鼻血,感叹着:谢波波明明不胖啊!身材辣么好!   “嗯嗯,谢衣哥哥这样才对嘛。”阿阮点头,又在研究这件衣服该怎么给他穿上,“咦,这衣服的扣子怎么这么紧,弄不开来……”   “还是我来吧。”谢衣轻叹了口气,帮她把手里那衣服上的扣子解开。   “好吧,那给你。”阿阮只能扁了扁嘴,本来想帮忙,奈何连扣子也弄不开,还真是失败啊~   “呵,这才听话。”谢衣声音温和,他把头低下,想接过她手里拿着的喜服。   “哼,谢衣哥哥老把我当小孩子,我不小了。”阿阮抬起了脸,正要和他辩论。   不经意间目光对视,两人不约而同的一怔,才发现,两人的脸第一次离得如此之近,近的都能数清对方的眼睫毛。   谢衣的那双眸子如同碎了满天的星辰一般,阿阮不由看呆了,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脸这么烫,心也跳得好快……她不敢再去看,只能选择紧紧闭上眼睛,还是不看比较好……   谢衣的脸慢慢贴近,正当两人的唇要碰上的时候,他一下子清醒,谢衣啊谢衣,若你耽于男女之情,那你置流月城于何地?又置烈山部和人界百姓于何地?   良久,阿阮睁开眼,再次对上了他的眼眸,却看见他的眼睛里带着她所看不懂的东西。   而她很久以后才明白,那些到底是什么——自责、彷徨、克己,各种色彩交织于其中……   “……谢衣哥哥?”阿阮正欲开口询问。   突然。   “哎呀,好可惜啊,真的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只听懊恼的一声,对方还伴着一阵捶胸顿足。   谢衣这时才觉察到,有另一股灵力出现,他以为是目标被引上钩了,一把将阿阮拉到自己身后,施展出舜华之胄防护。   “何人鬼鬼祟祟,若再不现身,那就恕谢某无礼了。”谢衣冷声问道。   “……”   来人踟蹰之际,脚下碰到了一旁的石子,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而谢衣却一下子听出来了。   那人一看,知道自己目标暴露,连忙举起双手,从窗口外缓缓起身,坦白从宽:“那个……是我~~”   谢衣一怔,反应过来以后,几乎是近乎咬牙切齿:“采薇……?!”   她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看来已经窥看很久了……   “我是路过,路过!”呼延采薇干笑着,“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谢衣&阿阮:“……”   在两人的一路注视下,呼延采薇保持一脸的淡定走出,可她那颗八卦的心却依旧在沸腾!   心想着,等这件事了,她回天玄教研究偃术之余,还得在偃术界好好宣传宣传谢衣的风流韵事了~~   据说后来,呼延采薇在教中畅谈之时,虽然大家都当是她的杜撰,听听就过。在一次偶然间,被博物学会中人听见并且信以为真,记载了下来。   等后来她担任长老一职后,为了给后辈弟子留下可靠稳重的形象,她才慢慢收敛了从前的八卦性子。   于是,在若干年后,当长安博物学会知晓定国公家的小公子与谢衣有些渊源时,就给他寄去了一封信,里面写着关于谢衣的一些陈年消息,上面就出现了“谢衣当年曾钟情一名美貌的绿衣女子”云云。   一个时辰后。   呼延采薇见阿阮在伴娘团的簇拥下正百无聊赖的支着头,她就慢慢靠近。   “阿阮妹子,时候到了,走吧。”她向阿阮一笑。   “哦,那我们走吧。”阿阮跃跃欲试,看来是要抓凤萱去了。   呼延采薇一把把她拉着:“唉等等~还差一样没给你盖上呢。”   “啊?”   “当然是这个啦~”呼延采薇伸手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块大红喜帕盖在了她的头上,“走吧~”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了。”阿阮无措的说着。   “放心放心,有我搀你呢,不会摔跤的。”呼延采薇向她打包票。   没过多久……   “哎呀!”阿阮被脚下的凹陷给拌了一跤,不过好在呼延采薇最后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手。   “不好意思,意外~意外~”呼延采薇笑了笑。   …………   耳边是不绝于耳的鞭炮声还有喜庆的乐声。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一片欢腾。大厅里坐着的是秋润和傅桓的双亲和好友。   虽然是假婚礼,但还是能听到朗德寨民对两人的祝福声,人们的兴致依旧高昂,全然当做是提前演习。可大家在心里还是依然保持着十二分警惕,只希望凤萱能被抓住,这样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采薇姐姐,现在我们在那里了呀?”阿阮盖着红盖头,丝毫看不到头帕外的情景,只能靠呼延采薇的搀扶一步步走着。   “快了快了,就要走到谢兄弟那里了。”呼延采薇在她身边小声说着。   脚下走着的这条铺有红毯的路显得格外漫长,而在那条路的尽头处,也有一个同她一样身穿红衣的人,丰神俊朗,笑容温润地看着她慢慢走来。   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在此刻,一幕幕,却最真实不过。    ☆、承君一诺   阿阮低下头,只见另一抹喜服的下摆,就知道那是谢衣了。   可呼延采薇是怎么了?她能明显感受到呼延采薇似乎十分紧张和激动。   把阿阮搀扶到离谢衣面前时,呼延采薇的眼底闪过感动,那种感觉就像是看着自己女儿出嫁,声音发颤地对谢衣说道:“兄弟,我把她正式交到你手里了,以后她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她啊~!”   语罢,就把阿阮的手放在了谢衣的眼前。   谢衣也有些狐疑,她怎么突然入戏这么深了,但也只能厚着脸皮向阿阮伸出手去牵。   “我自是倾我所能,回护她一世安然。”谢衣说着,语气温润而又坚定。   这话,他之后做到了。   而且,他做得非常好。   听到这句话,红盖头下的阿阮脸突然红了,忽然像被什么东西给砸中了脑袋,让她有些发懵,另一个声音出现在她的耳畔。   ——“属下奉命护卫神女,此后定然护神女永世周全。”   谁?   那是谁?   她为什么心突然很痛,似乎是深深埋在心底的那些上古记忆在她的脑中肆虐,脑袋嗡嗡作响。   当谢衣执起她的手时,脑海的虚无幻觉瞬然消失,他掌心的温度慢慢传到她的手上,她扬起一抹淡笑,谢衣哥哥……   “嗯,很好。那我们这就开始吧~”呼延采薇清了清嗓子,然后喊拜堂之礼。她想想还真是有些小激动,她可是第一次给别人当司仪主持婚礼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阿阮想着:原来这就是拜堂呀,好像也没什么太特别之处,为什么谢衣哥哥不告诉她呢?   “夫妻对拜。”   此刻,呼延采薇的声音一喊高一个八度,全然已经入戏,无法自拔,沉醉其中。   “礼成!”她拖长了尾音,想着,要是凤萱那家伙再不来,那她今晚就去闹谢衣和阿阮的洞房去,啊哈哈哈哈~   想到这,她迫不及待地又喊着:“送入洞房!”   谢衣白了她一眼,用眼神与她交流:洞房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和先前说好的不一样?你可别乱来啊!   她全然不理会谢衣无声的抗议,推着阿阮和他就往内室走。   “不要耽误吉时。”   “抱歉……恕难从命。”谢衣小声说着,只有他们三个才能听见。   谢衣宁死不从,呼延采薇又拼命推搡着,阿阮看不到盖头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感觉这两人要在大堂里打起来了呢?   “呼延采薇,这大喜之日也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喝杯喜酒?”声音不轻不响,听上去清冷阴郁,在诸多贺喜声中显得十分突兀,宛若一道惊雷。   终于是来了,三人的神经被猛的绷紧。   在场的人无一不倒吸了口凉气,眼前这个男子身着天玄教巫祝华服,可下摆却有着斑驳的暗红色血迹,整个人上下都透着阴翳,令人心惊肉跳。   对谢衣而言,虽说也是如临大敌,但又同一场及时雨一般。凤萱要再不来,呼延采薇都要去闹他“洞房”了。   谢衣不动声色将阿阮她们护在身后,向来人作揖:“来者即为客,若是阁下不嫌弃,自然可以留下喝上一杯。但若是心怀不轨,我也绝不让你伤害他人分毫。”   凤萱冷然看着他,气氛瞬间降到冰点,一触即发。   有谢衣这个打架小能手,呼延采薇也冷静非常。可又想,自己现在可是一个“重伤”在身的柔弱女子,还是装得虚弱些为好,她唇色发白,佯作惊讶道:“凤萱居然又是你,上次,你下蛊暗算我。如今,你想趁人之危吗?”   呼延采薇原本握住阿阮的左肩猛地收紧,示意让她按计划行事。   阿阮反应过来,隔着盖头向凤萱行一礼,把呼延采薇教她的话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声音略有颤抖:“呃,凤萱,你的目标是我,可在场的其他人是无辜的,还请你放过他们吧。”   “自然可以,我只要姑娘你的血。别人,我没有兴趣。”凤萱的声音低沉。   三人皆是一愣,就连呼延采薇也不例外,居然会这么顺利?!   呼延采薇生怕凤萱会反悔,连忙让寨子的人纷纷散去,把人群疏散至露天广场上,并且再三嘱咐他们,待会无论听见大堂里闹出多大的动静也不要过来。   一时间,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堂变得空荡荡,安静地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凤萱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然后直直看向身着红衣的新娘,冷声问道:“秋润姑娘,是你自行了断,还是让我亲手取你性命?”   “两个都不要,你这个坏人,”阿阮掀起盖头,“秋润可不在这里,上当了吧!”   凤萱紧握着拳头,指关节泛白:“你是秋润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你的血,我要定了。”   “喂喂喂,”这家伙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这么狂妄,呼延采薇都听不下去了,“凤萱,你当老娘是摆设吗?要动新娘子就先过新郎官这一关吧!”   原本以为是呼延采薇要上去和他单挑,结果她话锋一转,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谢衣:“兄弟,揍他。”   “是吗?”凤萱舞着镰刀,如同鬼魅一般,“那就暂且试一试吧。”   谢衣与他几乎是同时出手,他先放出舜华之胄护住阿阮和呼延采薇,后又祭出唐刀,顿时剑光炫目,与凤萱对峙。   这一次,谢衣没有用偃术。   谢衣抹刃,淡绿色的光芒聚拢刀尖,而凤萱的招式皆为苗疆最为阴狠的术法,一招一式都有夺人性命的危险。   阿阮在一旁看着也是十分担心:“谢衣哥哥会不会有事啊,我想去帮他。”   “放心吧,阿阮妹子。你只管看着就好,谢兄弟不会输的。”呼延采薇一脸淡定,吸了口烟分析战况。   凤萱在与她较量时受了不小的伤,为何如今他不仅伤势已经全部痊愈,而且功夫也比之前好上太多了。   不过,按谢衣的实力,拿下他应该不在话下。   凤萱手中长长的镰刀挥舞成风,散发着独有的阴冷,两股灵力相互冲击,剑气与刀锋交汇,周遭的物件也都尽数遭殃,变得一片狼藉。   一道寒光闪过,谢衣的唐刀直直指着凤萱的心脏处,他不躲不避,而是合上了眼等待着谢衣了结他的命。   久久,谢衣没有并没有痛下杀手。   即便是作恶多端的恶人,同样也和别人一样,有着活下去的资格。   他收起唐刀,对凤萱说道:“我不愿枉造杀业,你走吧。若你再祸及他人,谢某定不会再饶过你。”   “就是,要是你再害人,我就让谢衣哥哥给你好看。”阿阮也点头道。   凤萱微微一愣,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你们不打算杀我?呵……”   “不错,”呼延采薇点头赞同,对他说道,“要是你心里还有些良知,就和我回忘忧谷向教主请罪吧。”   “我不会再回去了……”凤萱凄然一笑。   “……你干嘛不回去,不回去你去哪里?”呼延采薇觉得他笑得有些让人发毛,她刚要给他做思想工作,比如说以后要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什么的。   突然,利刃没入血肉中的沉闷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浓烈的血腥味在四周弥漫,流出的血铺展在地上,就如开出了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   死亡的绝美。    ☆、曲由心生   看着满地的血色,三人皆吃惊不已。而呼延采薇的双眼恰好被他的血所染,隔着这一层血雾,眼中氤氲着泪。   血和泪,两者交织落下。   “凤萱!”在他倒地的那一瞬间,呼延采薇不顾自己的伤势飞奔过去。   想不到他将死之时,最后的那份温暖居然会是她,“你不记恨我……暗算你?”   “我当然讨厌你啊,”呼延采薇鼻子一酸,“可你要是死了,我回天玄教以后拿什么邀功啊。所以,你不许给我死了!”   “呵……是吗?”凤萱声音很轻。   “你怎么这么傻,”呼延采薇眼含着泪,她没有料到凤萱会自戕,“那禁术真的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拿身家性命去拼?!”   “呼延采薇,”凤萱笑了笑,可笑容染着悲凉,让她附耳过来,小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苗疆口中的所谓禁术——六十年前的邪术,其实是使亡者复活。大巫祝施秘术向天神祈求以换回亡者,使其重生……”   亡者……重生?   呼延采薇听言一愣。   凤萱目光依旧凌厉,他冷笑一声,带着某种质问的语气:“若我告诉你,我就是当年那大巫祝之孙,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救我死去的亲人,我有何错?”   “我……我不知道……”呼延采薇被凤萱的话一呛,半天也说不出个对错来。   有些事情只是因立场的不同而敌对。   就算她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些是不对的,但也找不出丝毫的理由去反驳。   如果她当时知道所谓禁术原来是这样的——活死人,肉白骨。这是多少人所狂热追求的东西,就连曾经的她也不例外。   最后,她还是强压着内心的纠结,正色道:“以人命来换回亡者,属逆天而行,岂无果报?”   “呵,好一番……义正言辞,”凤萱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抛开心底的迷惘……你才能……说出这句话吧。”   呼延采薇定定看着凤萱,此刻的他双眼涣散,已然回天乏术。   只听他声音微弱的最后说了一句:“我死了以后……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晓……那个禁术的使用之法了……你高兴吗?”   “凤萱……你这又是何苦呢。”她纵有千言万语,可最后脱口而出的,还是一句惋惜。   她感觉怀中抱着的那身躯渐渐变轻、变透,连同他所流出的血一起化作了白色的骨花,一落地就绽放。   花瓣轻盈,带着灵秀。   再见,凤萱。   ………………   禁术一事随凤萱的消亡而落幕,朗德的黄昏即将来临,原本冷静的广场渐渐变得喧闹熙攘,秋润和傅桓的婚事也终于能够如期举行。   呼延采薇去寨子外焚毁凤萱死后所开出的天雨花,而阿阮和谢衣坐在露天广场的凳子上,吃着寨民端来的小食。   阿阮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她已经大半天没有吃东西了,到嘴的美味都不吃简直对不起神农神上。   看着她的吃相,谢衣也不禁漾起温润若水的笑意,问道:“哪个最好吃,推荐给我尝尝如何?”   “唔,这个酸鱼好吃,那个糕点也蒸得不错……”阿阮对于这一桌子的菜都赞不绝口,也不知该选哪个,“每个都好吃,我都挑不过来了。”   看到她一脸的纠结,谢衣顿时觉得十分有趣,决意以后定要多逗逗她。   这时,阿阮看了看四周,凑到他耳边问:“这些是不是要很多钱呀?谢衣哥哥,你有钱付吗?”   “啊?”谢衣一呆。   “看来真的没有呀,”阿阮贼兮兮地出了个馊主意,“谢衣哥哥,要不我们快点逃吧?”   “噗……”谢衣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对她解释道,“这些是他们送给我们吃的,不要钱的。”   “这样啊,不像以前那样,还要身上随时都带着钱,烦都烦死了。”要知道,她可是出门从不带钱的,“我还是喜欢这样的,好吃的主动送上门,这多好。”   正说笑着,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过来,向两人作揖:“多谢两人襄助,老朽感激不尽。”   “老丈客气了,”谢衣挠了挠头,“倒是我,在打斗时不小心打坏了你们的屋子。”   老人捋一捋胡子:“年轻人客气了,房屋我们自会派人修缮,还请不必介怀。”   “唔,趁着婚礼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就来修一下被打坏的屋子吧。”谢衣表示看着那半堵墙塌了,就手痒想修。   “这……不好吧,你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老人要推辞。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谢衣笑着摆手,想着左右也是无事,他就干脆找事做。   “谢衣哥哥……”阿阮停下吃鸡腿,“你要去哪里呀?”   “阿阮乖,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了。”谢衣回头,挥了挥手,给她一个微笑,然后背起偃甲工具盒就走了。   “谢衣哥哥……”阿阮一脸失落,好不容易能和他一起吃这么一大桌菜,可他却走了。   谢衣在那半堵塌方的墙旁站定。   “唰唰唰”几下,就把塌掉的墙垣给重新砌好了。   手法之熟练、动作之娴熟、技艺之精湛,都让在场围观的寨民折服,他们呆愣了三秒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好!真是厉害啊!”众人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赞叹着,然后都撤回到筵席中,又开始大吃特吃。   等人群散去,谢衣又见一旁的栅栏也有些松动,就想着再把它加固一下也好。   忙碌中不经意一抬眼,发现离开人群中有一个人逆流而上,那一抹长发如瀑的身影十分眼熟。   阿阮?   她见谢衣注意到她了,就扬起微笑,向他招手:“谢衣哥哥~”   谢衣一看见她,不由皱眉,她都已经饿了小半天,叫她别跟来,好好吃饭。可她还是跑了过来,在他的眼前乱晃悠,就问:“你怎么来了,是东西都吃光了吗?”   “没有啊。谢衣哥哥,我看上去很能吃吗?”阿阮环着手臂,将头扭到一边。   “不是不是~”谢衣去察看篱笆,“我再把篱笆修一下,阿阮你先回席间坐着吧。”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要去拿一个机关部件,想不到有双手快他一步拿了起来,然后递给了他。   谢衣接过,只听阿阮说道:“谢衣哥哥,阿阮能帮到你的,你就让我留下看看嘛。”   他的心好像被她的灿烂微笑所感染,抬起眼睛,问道:“那你吃饱了?”   “是呀,正好运动运动,是吧谢衣哥哥~”阿阮在他的身边坐下,对他盒子里的这些稀奇物件颇为好奇,在那儿戳戳弄弄。   谢衣一笑:“那好,你要是想在这待着,就一块待着吧。”   不过,没过一小会,阿阮就有些坐不住了,开始东张西望,对他问道:“谢衣哥哥有没有听到声音?”   “声音?”他之前太专注于手里的活,没有留意到什么声音。如今,仔细一听还真的有,“似乎有人在吹巴乌。”   巴乌较于箫而言,没有箫那么的清越,但它曲声婉转,苗疆婚礼时一般多用它来奏乐,以表慕情之意。   “唔,好好听。”阿阮慢慢竖起耳朵去聆听,虽然吹奏的是婚曲,可曲声除了悠扬之外,还多了几分不知名的淡淡情绪,“可为什么听上去,有种很孤独、很落寞的感觉呢?”   “采薇看来心里也不好受。”谢衣轻叹一声。   “采薇姐姐?”阿阮有些迷茫,“为什么谢衣哥哥听的出来?”   “曲由心生,如今全寨子的人大多都在欢庆婚典。我估摸着,大约也只有她才会吹出如此旋律吧。”谢衣静静地听了一会,看着远处飘来的天雨花骨瓣随着粉红的桃花一起吹到眼前,谢衣向她说道,“阿阮,左右你在我这里打瞌睡,不如就去看采薇,与她说说话吧。”   “谢衣哥哥不和我一起去吗?”阿阮手指绕着头发,抬头问道。   “不去了,女孩子说体己话,我这七尺男儿也不便跟去掺和了。”谢衣揉着她的脑袋,女生当然要和女生玩在一起,让阿阮多交朋友也好。   “这样啊,”阿阮拍了拍身上的沾着的泥土,“那我去啦。”   谢衣颔首,温然对她笑道:“嗯,去吧。”    ☆、执子之手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小雅·采薇》   在朗德大寨外,呼延采薇找了一处背风空旷之处,手里捧着的那束天雨花不染半点纤尘。   漫山遍野都被粉色的桃花所渲染,繁花似锦,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全然一副繁华之境,也同时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轻叹了口气,凤萱弥留之时所说的话至今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苗疆口中的所谓禁术——六十年前的邪术,其实就是使亡者复活。大巫祝施秘术向天神祈祷以换回亡者,使其重生……   ——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救我死去的亲人,我有何错?   她垂眸,叹息着,她又何尝没有执念,但若要强行将自身的执拗加注在他人的身上,强制他人妥协,那就错了。   最后,她还是将那些盛开的天雨花放在的地上。   抬手,施术,焚去。   火舌开始吞噬,骨花在此刻时显得这么脆弱,易逝如生命。   在红色的火光的映衬下,呼延采薇的裙摆也如同镀上了一层彤红的颜色。   从腰间拿出紫竹巴乌,慢慢收紧,握住巴乌的手被硌得有些疼。   巴乌,所奏之曲,皆为直抒衷情。   今次,让她最后再吹奏一曲吧。   以后,也许不会再用得上它了。   曲声响起,传得很远。   悦耳动听的曲调,如同一对正热恋的的情人在相互倾诉着思慕,在最后的尾声部分,哀而不伤,伤而不悲,又同时伴着希望的旋律。   一丝一缕,不绝于耳,余音袅袅。   阿阮刚好走到寨子门口,听到这一阵曲声后,也不由停下了脚步,只远远地看着,恐扰了这美好的一幕。   “这曲子真好听,”阿阮小声嘟囔着,“可为什么觉得很熟悉,就像在哪里听过一样?好像以前我还是巫山神女的时候,给一个人吹奏过呢……”   曲毕,呼延采薇采薇看天雨花都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就想着快些回去。一转身,她看见在树下站着一个绿衣俏影,正在那里看着她。   “是阿阮妹子呀,你是来找我的吗?”呼延采薇笑着,神采依旧奕奕。   “对啊对呀。”阿阮点头,飞快跑了过去,“我想和采薇姐姐说说话。”   “唉,阿阮妹子,”呼延采薇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太不懂的我良苦用心了。”   “啊?”阿阮一脸茫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呼延采薇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我不在你和谢兄弟面前,你们怎么就一点都不知把握呢?难怪了,你和他这半年来一点进展都没有,唉~~”   呼延采薇这话说对了,但没说全。不止是这半年,更是今后的那五年半里。   “把握?把握什么?”阿阮不明白,只能一个劲摇头。   “呃,那就算了,没什么……”呼延采薇伸手扶额,她本来想说清楚,可又想,要是让谢衣知道了,估计后果不妙。   “那——采薇姐姐,”阿阮指了指她腰间的那管乐器,问她,“这个是什么呀,声音真好听,比读书识字有趣多了,我好想学。”   “你说这个呀,”她把巴乌取下,给了阿阮。此时,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反正她以后是要搁置它了,给阿阮正好啊!而且,巴乌的最大用处就是诉情了,“它是巴乌,阿阮妹子要想学我当然教你啊~”   “嗯嗯,好呀好呀!”阿阮连连点头。   “那我先教你一些基本的还有怎么认谱吧。”呼延采薇挽起袖子,开始十分认真的教她。   阿阮看着手里的紫竹巴乌,指腹感受上面花纹雕刻的纹路。   “嗯,那我开始啦!”阿阮跃跃欲试。   …………   谢衣起身,刚拿起茶壶要给自己倒碗茶。   突然,一阵怪异的音符从他的头顶飘过。   “呜……呜……啊呜……”   原本优美的旋律不知怎么了,画风突变,换成了一串诡异的音阶……   听得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杯子。   ………………   耳边是欢快喜庆的乐声,广场上的人们听到了乐声,都自觉分出了一条道路,让一辆婚轿从中间的路上过来了。   “好热闹,”阿阮抬头,望着那顶轿子,只觉得稀奇得很,就向谢衣问道:“谢衣哥哥,他们抬着那顶红轿子在干嘛呀?”   之前阿阮全程都蒙着头盖,都不知道原来这现场版是如何的欢腾和喜庆。   谢衣愣了一下,边上的一个寨民看了过来,对她解释着:“小姑娘,这就是婚嫁之礼啊,你刚才也同秋润一样待在那轿子里不是?”   “婚嫁……?”阿阮仔细想了想那个时候都做了些什么,“可是我还没有吃拜糖啊。”   那寨民半张着嘴,神情讶然,“拜堂怎么能吃……小姑娘是在说笑吧。”   说笑?阿阮凝眉,一脸不服气:“我没有笑啊,我可认真了,才没有没有笑呢。”   此言一出,边上的那寨民差点厥倒,还好他边上的人及时扶住他。   只见那寨民连连罢手:“哎哟……算我服了你这小姑娘了。”   “‘扶’了我?”阿阮眨了眨眼,这人说话真奇怪,“应该你被人扶了才对吧,刚刚都要摔倒了,身体真不好 ,应该让谢衣哥哥给你喝难吃的药汤,这样你才能好。”   “我说的那个‘服’,不是你说的那个‘扶’啊……”   “那……那到底是‘扶’谁呀?”阿阮被他的话绕的有些晕乎。   两个人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令人啼笑皆非。终于,谢衣再也听不下去了,他走上前,把阿阮拉了过来,对那人说了句抱歉。   “谢衣哥哥,他说话好奇怪,阿阮不懂。”她向谢衣抱怨着。   “咳,阿阮……那个他说的是佩服的的服,你说的是搀扶的扶,不一样的。”谢衣只能无奈地笑着,他以前和她说话的时候也闹出过不少笑话,现在也只好能避就避。   阿阮恍然大悟:“这样呀,那他说话也不说全一些,差点都把我给绕晕了呢。”   “小丫头倒也可爱,”这时,有个看热闹的老婆婆笑了笑,对两人戏谑说道,“不过,之前你和这身边的年轻人算拜过天地,也应是夫妻了。”   周围听到的人也都放声笑了出来,老婆婆还在那里对他们眨了眨眼示意不要出声。   “老婆婆,”谢衣皱眉,解释拱手道,“我与她之前只是……呃,事从权宜……并非是……”   还没解释完,阿阮又凑过去,问那老婆婆:“夫妻?是吃的吗”   她倒是听过一道菜叫什么夫妻肺片,是不是就是它呢?   “不是,”老婆婆也有些汗颜,“夫妻……就是你和你所喜欢的那个人一起,携手一生,相伴到老。”   “原来这样是夫妻呀,”阿阮又弄懂了一个名词,又回顾了一下以前谢衣给她上过的语文课:听谢衣哥哥讲过携字的解释。携,就是牵的意思吧。   牵手……?相伴……?   “谢衣哥哥,”阿阮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过身对他笑着,问道,“那以后阿阮和你一起,你说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温暖附上了他微凉的手背,那股暖意顺着指间直达心窝。   谢衣一怔,刚反应过来想和阿阮解释些什么,只觉得后背一凉,只见周围的群众神情灼灼,齐刷刷的看着两人相握的手,都是一脸的“看穿真相”的坏笑。   看得谢衣心里微微发毛,只能讪讪对周围的人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灯灯留言: 后天就要去学校报道了,明天的安排是收拾行装等诸多杂事,所以这些天更新的可能性不大。 但在学校的时候,我会抽空写,争取每周更一到两章。 这是我第一次写文,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所以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弃坑的。只要还有一个人看,我就会继续写下去的。 若有不足之处,也希望大家在看的时候能指出,我会虚心接受和改进。 灯灯敬上 (づ ̄3 ̄)づ ☆、其心不悔   张灯结彩,篝火燃起。   “谢衣哥哥,我们和他们一起去跳舞好不好呀?”阿阮十分兴奋地看着谢衣。   “呃,这个这个……”谢衣有些犹豫。   “谢衣哥哥~~”阿阮对他撒娇道。   一边看戏的呼延采薇在一旁推搡着两人:“好啊,这主意好。这大喜日子,也是应该热闹热闹才对,是不是呀谢兄弟~”   “对啊,谢衣哥哥,”阿阮拉着他的衣袖摇着,“一起去嘛~”   “好吧好吧。”谢衣只好答应。   跟着寨民舞步,两人也围着篝火跳舞,噼啪的燃烧声音是最好的节拍器。   阿阮也学着转圈跳舞:“谢衣哥哥,我跳的好看吗”   “唔,舞姿果然惊为天人。”谢衣向她打趣着。   “那当然啦,我可是神仙~”   ………………   寨民一个一个给谢衣敬酒致谢,他本想厚脸皮推辞,可奈何每个人兴致都很高,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一杯接一杯,仰着脖子往下灌。   渐渐的,谢衣有些醉意,他连连罢手,说实在是喝不了了。可大伙还是抓着他不放,呼延采薇也带着阿阮过去劝酒。   “谢兄弟,这可是大家的好意,怎可推辞”   “就是就是,”阿阮也捂嘴偷笑,“谢衣哥哥要好好喝酒。”   呼延采薇原本也喝了不少的酒,看着他们在打闹的样子,也不住开始大笑了起来,趁着他们嬉笑喝酒的时候,却悄悄擦拭着眼角……   “你们继续灌他吧,”呼延采薇伸了个懒腰,“我去外头逛逛,醒醒酒。”   看着呼延采薇瘦弱孤单的背影,阿阮若有所思,刚刚看见她的动作,好像是在……   阿阮支着头,她应该没有看错。   夜凉如水,明月高悬。   远离了喧嚣热闹的地方来到一片被绿树遮蔽的草地上,阿阮也觉得有些凉意。   微风吹动,树影摇曳。接着月光,阿阮终于看清了呼延采薇的动作,用手轻轻拭去快要流出的泪水。   阿阮站立不动,她有些惊讶和意外,采薇姐姐……是在哭吗?   全然没有料想到,一向不拘小节、豪爽大方的呼延采薇居然也会哭泣。   呼延采薇似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回身,却看见阿阮呆立在原地,定定看着她。她忙回神,匆匆擦去残留的泪痕,对她嘻嘻笑道:“我当是来人谁呢,原来是阿阮妹子呀。”   “采薇姐姐……”阿阮小心地问着,“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什么”呼延采薇的笑容一滞。   “因为……”阿阮凝神思索了会儿,复而又抬头看着她,“采薇姐姐看上去……好伤心、好难过的样子……”   阿阮将双手放于胸口,她记得刚到纪山的那一会儿,谢衣也是在像这样的一个夜晚,抬头看着高挂于天际的圆月,脸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彷徨、悲凉。   她当时还没有完全掌握人语,说话也不顺溜。可无论她怎么想办法去问,谢衣也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只是摇着头。   现在的呼延采薇和那时候的谢衣实在是太像了。   “阿阮妹子……”呼延采薇轻叹了口气,眼中的愁思渐渐变得满溢。   “采薇姐姐,你为什么会难过,是因为那个凤萱的事情吗?”阿阮声音放轻,她问道。   “是,但也不全是……”呼延采薇沉默着,手摩挲着腰间的巴乌,过了好一会儿,她如释重负一般,看着阿阮,说道:“只是想起了一个人,他已经……过世有二十余载了。”   “二十年……”阿阮喃喃念着,如今她还不明白这二十年的时间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但在别人的一句话里,仅仅片刻,它就一晃而过。   “是呀,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啊……”呼延采薇仰头看着月亮,虽然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可她依然还是没有释怀,反而心中那份思念越渐浓烈。   “当年少不更事的时候,虽说是心比天高,但也做了不少混事,还得让他来收拾我留下的烂摊子……”她开始慢慢回忆着,“直至他身死后,我就开始修习偃术,妄想用偃术来复活生命。后来,我有一次外出修行偃术时,遇到了谢兄弟。那时,他用他的偃甲从天而降,我就隐约感觉到,他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以人力创造生命的人。”   “谢衣哥哥吗?”阿阮想了想,她道,“为什么采薇姐姐不和谢衣哥哥说呢,谢衣哥哥一定会帮你的啊。”   呼延采薇只是笑着摇头:“不了,以后都不会了。”   “为什么呀?”   阿阮不明白,呼延采薇一定很希望能复活那个人才对。   “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她微笑着。   “他对采薇姐姐来说……不是很重要吗”阿阮小心措辞,生怕会让她伤心。   “是的,他……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是最宝贵的……”呼延采薇原本是笑着说的,可说着说着,可喉间哽咽,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但是,那只是……一个虚无渺茫的奢望罢了。”   “采薇姐姐……”阿阮似懂非懂,只能呆呆看着她。   而呼延采薇此时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嗯……我以后会带着他那一份一块活下去,就像他还在我身边一样。”   “采薇姐姐,你这样……会很辛苦吧”阿阮看着她的背影被树影寥落一地,只感觉到她内心的伤痛与孤寂。   “不会。”呼延采薇想笑,可嘴角终究还是没能展露笑意。她把手轻举,仿佛是抓住了什么。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一样,肃然看着阿阮,缓缓对她问道:“妹子,你觉得谢兄弟对你而言,究竟算是什么”   “唔,算是什么”阿阮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答案还是原来的那一个,“谢衣哥哥就是谢衣哥哥呀。”   “那你可曾有怨过他带你离开巫山而入世”呼延采薇点了烟丝,慢慢吸了口烟袋,幽幽复问她。   “不会啊,虽然凡间的人有的时候很麻烦,还要用钱去换各种东西,要把我给烦死,可只要有谢衣哥哥,我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啦。”   阿阮摇头,回想以前她自己在巫山的时候,虽说有小红与阿狸作伴而且日子过得也十分逍遥,但直到遇见了谢衣,她才感觉到什么是朋友陪伴,那种暖流流淌过心的感觉,是无法比拟的。   “曾经我也是这么想的,”呼延采薇笑着,“所以才不懂得珍惜他在时的那些日子。”   说着说着,呼延采薇的眼眶含着的泪溢出,阿阮想安慰,可根本无从下口:“采薇姐姐……”   呼延采薇刚刚抹去泪,可又有新泪滑落,脸上的泪痕无法拭去。   “我没事,”呼延采薇深吸了口气,唇边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又说道,“谁没个撕心裂肺、痛苦不已的往事,只要一触景就会立刻伤情。只有等真正失去以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   这句话呼延采薇说得没有多响,可如一闷棍重重打在阿阮的心上,余音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   ——只有等真正失去以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   这是呼延采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别人坦露自己的年少时的往事。   自此,天玄教新一任长老终身未嫁,在教中发扬偃术,其心不悔。   世人皆道往事如烟,其实不然。 作者有话要说:  在学校的时候,我会抽空写,争取每周更一到两章。 这是我第一次写文,对我而言意义非凡,所以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弃坑的。只要还有一个人看,我就会继续写下去的。 若有不足之处,也希望大家在看的时候能指出,我会虚心接受和改进。 灯灯敬上 (づ ̄3 ̄)づ ☆、君子之交   最后,呼延采薇豁然开朗,收起悲伤,转而一脸谄媚的对阿阮笑着:“嘿嘿嘿,阿阮妹子~~”   阿阮一愣,满脸疑惑:“采薇姐姐,你的脸怎么笑得都扭在一起了”   呼延采薇笑而不答,一步步走近阿阮,一边还是在放声大笑。   “采薇姐姐”阿阮一脸茫然,全然不知呼延采薇突然怎么了。   阿阮曾经听谢衣说过,要是一个人悲思过度,很有可能得失心疯。看看呼延采薇的种种迹象,已经极有可能是得上了……   阿阮想着,是不是该对呼延采薇使出一招“凝神静意”来解除目前呼延采薇的混乱状态时,只见呼延采薇停在她的一步前,手突然搭在阿阮的肩膀上,忽而对她说道:“阿阮妹子,刚刚我哭的死去活来的样子你可千万要保密哟,不然我丢人可丢大了。”   “原来是这件事情呀。”阿阮舒了口气,对她保证道,“既然是采薇姐姐的秘密,那阿阮是绝对不会说出的。”   “嗯,那就好,”呼延采薇摸着下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连谢兄弟也不能说哦!”   “好。”阿阮连连点头。   “阿阮妹子真可爱~”呼延采薇伸手去捏着阿阮粉嫩玉琢的脸颊,一副大姐姐调戏小朋友的样子,“不过既然你都为保守秘密,我当然要给你件礼物不是”   呼延采薇看了看自己都带了些什么,送小丫头偃甲也没什么用,谢衣自己就精通偃甲机关,她想要玩什么找他就是。   啊,有了!   她几下就把腰间的巴乌拿了下来,递给了阿阮:“这紫竹巴乌,就送给阿阮妹子了。”   “给我”   “对呀,你就收着吧,和我客气什么,”呼延采薇点着头,将巴乌塞到了阿阮的手里,“反正我以后也用不到它了,我看你挺喜欢吹巴乌,那我就把它给你,不是正好”   阿阮有些不自然,“真的是这样吗?”   她只能凝着眉头,看着呼延采薇一脸坏笑:“以后等你会吹巴乌以后可要天天在谢兄弟的面前吹一曲哟~”   “天天”阿阮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呃……”呼延采薇挤眉弄眼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不然巴乌落灰以后,吹奏起来可就不好听了。”   “哦,这样吖。”阿阮一脸恍然大悟,“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它的,采薇姐姐你放心吧。”   ………………   很久,阿阮才回到了中央广场,可还是不见呼延采薇的身影。   谢衣看着她,问:“阿阮,你去哪了怎么不见采薇”   “采薇姐姐本来是要和我一起回来的,”阿阮点头,可又说道,“结果她好像酒喝多了,去一边吐了,就让我先回来。”   他之前见两人是差不多的时间下离席,以为她们在说些什么体己话,又怕采薇酒喝多了就乱说话,便问道:“阿阮,采薇她没在你面前乱说话吧”   “唔……”阿阮手撑着头想了一会儿,答应过采薇姐姐不能说的,“应该……没有吧……”   谢衣看阿阮支吾其词,也大概能猜出是呼延采薇不让她说出来,只得故作伤心:“看来阿阮是有了采薇后,就将你谢衣哥哥给忘了,有心事也不和我说了。”   “不是的,是因为那个是采薇姐姐的小秘密,我答应了她要保守秘密的。”阿阮连忙罢手对他解释。   看着阿阮手里突然多出来一支巴乌,谢衣忽然一愣,这巴乌眼熟得很:“这似乎是采薇之物。”   “嗯嗯,这是采薇姐姐送给阿阮的呢。”阿阮像献宝一样把巴乌小心翼翼捧在手里,拿给谢衣看。   巴乌虽然有些旧了,可还是泛着微光,可见它的主人对它爱护有加,花纹、样式无疑就是呼延采薇的那一支。   谢衣一脸不敢置信,平时看呼延采薇把这个当宝贝一样从不离身,如今就这样送阿阮真的不要紧吗?   “谢衣哥哥,你怎么啦是这支巴乌很贵吗?是不是阿阮不应该把它收下”阿阮见谢衣没有她原来所预想的那样对她笑着,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不是,”谢衣摇头,“这是采薇送你的,收下也无妨。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下次,阿阮记得回礼便是。”   “可采薇姐姐没有让我回礼呀。”阿阮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要回礼。   要是长篇大论,只怕阿阮也不会听的明白,他还是说的通俗、接地气些比较好。   “堂堂神女,若是不送回礼,岂非让人觉得阿阮你小气,当心采薇不理你了。”谢衣说得诚挚无比,让阿阮信以为真。   “啊……是这么回事呀,”阿阮对这巴乌十分喜爱,忖度着还是送呼延采薇份回礼为好,“那回头我把阿狸挖来的宝物送给采薇姐姐吧。”   什么……!古董!那可是他本想着倒买倒卖,去换些珍贵偃甲材料呢……   “阿阮,要不咱送些别的”   阿阮没有听见,她一心想着送哪件给呼延采薇。   “阿阮,那个……前几天在街上买的簪花不错,送采薇如何?礼轻情意重不是”谢衣又说着。   “不行不行,那个是谢衣哥哥送我的东西,阿阮可喜欢了,不能送出去。”阿阮极力摇头。   “那么就……”   “啊有了,我把上次阿狸挖到的那块玉送给采薇姐姐吧,她一定会喜欢的!”不由分说,她就进入桃园仙居图里去找阿狸拿宝贝。   只留谢衣一人默默地呆立在原地……   桃园仙居图内   阿狸刚刚把前几天在朗德挖到的玉辟邪给小心藏在了阿阮屋子里的一个角落里,外加小红在外面把风,随时提防经营辈辈猴的出现,以免发生古董充公的悲剧。   “阿狸阿狸!”阿阮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子。   阿狸一脸看见了希望的曙光,本想场外援助于阿阮帮它掩护,只听阿阮说道:“阿狸,把你几天前挖到的那块玉拿给我好不好,我要送人。”   闻言,阿狸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待在了原地。   看着阿阮把价值连城的宝玉给拿走了,阿狸只能默默地看着,无能为力。   它一看门口,小红已经呼呼大睡,连阿阮进来都没吱声,因为小红睡得实在是太死了……   与此同时,谢衣此处。   虽然采薇是谢衣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对于这几个好友的老底还是知之甚少,   于呼延采薇,谢衣只知她少年时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可后来不幸逝世。   这件事,也多少对呼延采薇有所影响,也导致她如今也是孑然一身。   而这支巴乌,似乎就是昔年两人定情之物。   “谢兄弟,想什么呢。”一个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   身后突然有一手拍着他的肩膀,谢衣回头,想不到采薇在这当口来了。   “没什么。”谢衣温然对她笑着,谦谦如玉,“只是在想,你何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阿阮,不心疼吗?”   “说心疼那当然心疼啊~所以呢,我已经嘱咐阿阮,以后务必要天天吹奏巴乌给你听。”呼延采薇对他嬉皮笑脸地说着。   谢衣有些不解:“这又是何意”   “咳咳咳,”呼延采薇一脸高深莫测,难得谢衣也有问她的时候,就对他说道,“谢兄弟不懂了吧,我只是收个徒弟继续传承我的音乐衣钵而已,别想太多~~”   “谢衣哥哥、采薇姐姐。”阿阮轻喘着气,一路小跑从桃源仙居图中出来。   “哎哟,阿阮妹子去哪里了呀”呼延采薇看着她过来了。   阿阮先是对一旁的谢衣笑了笑,而谢衣却是一脸痛心,她丝毫没有发觉,也学着谢衣的语气,一本正经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是我送给采薇姐姐的。”   采薇看见玉辟邪时,几乎是双眼放光。但她还是要矜持一点:“这玉看上去十分名贵,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反正阿狸以后也可以再去挖,采薇姐姐就收下吧。”阿阮对她笑眯眯地说着,“而且,采薇姐姐也送过我东西,我也要回礼才行,这是谢衣哥哥说的。”   “这样啊,那我就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啦~”呼延采薇拿在手里的美玉熠熠生辉,刺痛了一旁的谢衣和阿狸的眼睛。   阿狸眼泪汪汪,无声抗议。   谢衣讪讪笑着,只能认栽。   好吧,他的偃甲材料算是飞了……    ☆、孤城旧事      呼延采薇乐呵呵把玩着手中的美玉,时不时拿着它朝光亮处看着,嘴里啧啧称赞着:“这玉质不错,若出手一定可以……嘿嘿嘿……阿阮妹子果然够意思~!”   “嘻嘻~”阿阮向她附送了一个明媚的微笑。   “唉,”只听呼延采薇一声叹息,脸上露出担忧和唏嘘,道:“最近教内资金短缺(本人太穷),而且天雨花之祸刚平,不知阿阮妹子还有没有像这样的玉,也好方便解决我教中赤字问题。若是能得妹子相助,那真的是我三生有幸哪。”   (作者瀑布汗,飘过,吐槽:我说采薇啊,之前说好的矜持去哪了呢?= =。)   “唔……应该还有的吧,”阿阮细细想了想,除却这一件新的,自己手里应该还有不少阿狸从前挖的,就是不知道她要哪一件了,“采薇姐姐想要什么呀?我这里有一千年以前的古玉,还有就是更早以前的青铜杯子……”   古董……?!   听到这里,呼延采薇内心难以言喻。   土……土豪朋友啊!   呼延采薇顿时对阿阮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心情!   “采薇姐姐,你的眼神……突然变得好奇怪……”阿阮有些讶异。   都说财不外露,可一眨眼的功夫,阿阮就已经要把财都露光了。谢衣见势不妙,刚要出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可呼延采薇快他一步,二话不说,一把抓起阿阮的手,无比真诚地说道:“妹子,我原本一见你就觉得亲切,而且你又帮了我这么多。不如这样吧,干脆我俩义结金兰,做对异姓姊妹怎么样?”   “啊?金……兰……?”阿阮显然没听太懂,她抬头望向谢衣,双手背过,问道,“谢衣哥哥,金兰是什么,难不成兰花还有金颜色的吗,可为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呢?”   “啊金色的……兰花什、什么东西”   扑面而来的一连串问号,呼延采薇惊的是下巴都要掉在了地上。   半晌,才愣是反应过来。   谢衣瞧见呼延采薇那一脸对阿阮说出的话表示不敢相信的神情也不觉有些好笑,他摇头,转而向阿阮解释道:“金兰的意思就是说,以后阿阮就和采薇是好朋友了。”   “朋友?”阿阮蹙眉,“可采薇姐姐不是谢衣哥哥的朋友吗?”   “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朋友,”谢衣略带忽悠地对她说道,“采薇是我的好友,所以她也是阿阮你的好朋友。”   “哦,这样呀。”阿阮恍然大悟地点着头。   谢衣笑容清润,看她一脸迷糊的样子,不由摇头,看来他以后还是要跟在她后面,继续帮她收拾烂摊子,担当解说员吧。   “啊!对了!”呼延采薇忽然想起一件事。   这次虽然呼延采薇受了重伤,但不知是因为本来身体就很好,还是说是谢衣的大补药的原因,她现在腹部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如今,她又因祸得福,从凤萱手上得到了一种新蛊的炼制方法。只见,她神秘兮兮拿出来了一个黑色的罐子。   “谢兄弟、阿阮妹子,给你们看看我最新研究的蛊虫~~”   然后……   谢衣看着呼延采薇手里的蛊虫,眼神极具惊恐。   “呃……这些是……!”谢衣看着呼延采薇黑罐子里还在蠕动爬行的小虫子们,脸色略难看。   “谢兄弟,你一脸嫌弃的表情是什么情况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能炼出的蛊虫呢!”呼延采薇大叹他有眼不识泰山,“不像你啊,怎么突然这么没眼力界了呢~?”   “呵呵呵呵呵……”谢衣一阵干笑,额头挂着三根黑线。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蛊虫呢,而且可以说是印象深刻,只不过是对这些东西有点阴影而已……   “谢衣哥哥,你的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难不成是怕这些在爬来爬去的虫子吗?”阿阮不明真相,只能问问当事人到底怎么了。   呼延采薇一听,居然又挖到了谢衣的一个料,眼睛一亮,脑袋忙凑了过来:“什么什么什么!谢兄弟你居然怕虫子!”   “这个这个……”谢衣望着这一双两双放贼光的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这该怎么说呢……   ————回忆杀————   多年前,流月城。   到了黑夜,白天的喧嚣熙攘慢慢沉寂下来。月辉洒下,树木墨影照在了半截墙垣。月色下的这座孤城显得幽暗诡秘,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   只见街道上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来到传送法阵来至生态区——七杀祭司的管辖处。   门口的守卫一见是他,毕恭毕敬向他躬身行礼:“属下参见破军大人。”   他微颌首,问道:“你可知晓七杀祭司如今在何处”   “回破军大人,七杀大人在实验室。”那人老老实实告诉了他。   “哦……”谢衣稍稍沉吟了一会,瞳现在在实验室八成是在研究蛊虫和活傀儡。这可是流月城的禁地之一,就连他的师尊沈夜也从未踏足过此地……   “是否需要属下去通报”见谢衣久久没有说话,那人又问道。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我亲自去找他。”谢衣对他摆摆手。   “破军大人……”那人欲言又止,七杀祭司在做实验时要是被打扰了,那他肯定小命不保啊!   “你先下去吧,没事的,七杀祭司慈祥温和,是不会对你置气的。”   “慈祥……”守卫不敢相信。   谢衣几乎是推搡着要将那人往殿外赶:“若是真的生气了,有我挡着呢,走吧走吧。”   “这……”   一边是破军祭司,一边是七杀祭司,到底该怎么办呢,守卫也是左右为难。   “不打紧的,快回去吧。”谢衣催促着。   “是,属下遵命……”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撤为妙。   于是,那守卫一溜烟就跑了。   …………   流月城虽然说终岁严寒,但一踏进这里,还是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听说瞳的地下工作室森然恐怖,他也算是慕名已久,趁着月黑风高来探险,一定很刺激!   谢衣一路小跑,穿过一条走廊,拐到一边的石室,他刚要溜门撬锁进去的时候,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   “咳咳……谢衣,你来这里做什么”   突如其来,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瞳,一头银发,身穿墨绿色的长袍,仿佛要融进黑暗之中。   谢衣猛然一惊,心怦怦直跳,看见眼前的人,有些做贼心虚。   “我……”谢衣吓出一身冷汗,但神情尽量保持自然,“呵呵呵……瞳,原来你在这儿呀……”   “唔,你有什么事”瞳的表情不咸不淡,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一样。   “没事没事,”谢衣道,“我前些天给师尊看过偃甲炉的图纸了,不过,还是想让你看看,所以我特意来问问你有没有这个空闲。”   “这些……应该你与风琊商讨才是吧”瞳似乎在故意激他。   谢衣抓头,略有点尴尬:“怎么你和师尊一个样,都让我找他呢……”   瞳呵呵笑了一声,仿佛看穿他了,问道:“真的只是问图纸而已”   “呃,那当然,比真金还真。”谢衣点头。   “哦,要是没其他事,那你就快离开吧,我不通偃术。”瞳看也不看他那一脸笑得如阳光一般灿烂的微笑,转身就走。   “别别别,”谢衣连忙把他拦住,“我都到你地下实验室的门口了,你不请我进去参观参观吗”   “你……确定要看”瞳常年不变的表情闪过短短几秒的讶然。   谢衣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连连点头:“是啊,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里面可没什么好看的。”瞳淡然笑了起来。   “不看看怎么知道,就让我进去看看吧。”谢衣央求再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好吧,”终于,瞳受不了谢衣的软磨硬泡和死缠烂打,“可你要有心理准备……”   瞳还没说完,谢衣就兴冲冲把锁一撬进去了……   一入眼,就只见青石的地板上散落着人和兽的尸骨。有的还连着血淋淋的肉和软组织,就像是被什么动物啃食过一样,仔细一看,是蛆虫,还在扭动,就连地上也满是血和蝇虫。   谢衣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由于场面太过血腥,他没站稳,一脚踩在一个残肢上,手臂肉端处可以看见森森的白骨……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时候瞳主要探索的是生物构成和解剖,也是日后研究魔化人作铺垫……   在其后的整整一个月,只要一看见肉类,谢衣都会不由自主有一股反胃的冲动。   果然,有句话说得好。   好奇心害死猫。   求他当时的心理阴影面积…… 作者有话要说:  先和大家说一句抱歉,隔了这么久才更……(??皿?`) ☆、扬帆辞行   听完了谢衣叙述的一番旧事之后,完全颠覆了呼延采薇对他原有的认识。   不过,和那个老是迟到早退、说话不着重点、办事一点也靠不住的叶海相比,谢衣真的算可堪大任了。   可怎么感觉,以前的谢衣更像是某种生物。   让她想想是什么来着……?   ——熊孩子!   对,没错。   就是熊孩子一枚,鉴定完毕。   呼延采薇一手托着脸,嘴里还小声评论着:“想不到啊,原来谢兄弟以前是这样子的……”   唉,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而阿阮的反应呢,先是不敢相信的“啊”了一声,然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物一样,问道:“谢衣哥哥,你怕虫子呀?”   谢衣听后也不恼,大方承认:“唉,算是吧。”   “那具体是哪一种虫子呀?”阿阮继续追问着。   “唔,”谢衣思考了会儿,似乎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你问这个做什么?”   “下次,我让阿狸捉来吓吓谢衣哥哥呀。”   “……阿阮,莫要任性。”   “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好心好意。谢衣哥哥想呀,要是看久,就不会害怕了呀。”   “似乎说的有些道理。”   “那谢衣哥哥快点告诉我,我这就让阿狸去捉。”   “啊……那还是不必了……”   ………………   “婆婆,这是我和谢衣哥哥之前问你借的红衣服,还给你,”看着折叠整齐的婚服,阿阮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不过,我都很小心在穿着它,都没有弄皱它。”   老婆婆推辞着:“不必了,小丫头收着吧。”   “真的吗?”阿阮听后有些开心,可又转念一想:谢衣哥哥交代过,要把衣服还给人家,要是他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呢?进过内心的一番挣扎,阿阮最后还是一咬牙:“还是不要了,谢衣哥哥说过,让我把它还给你。而且,我要是真的喜欢,谢衣哥哥应该会给我买的吧……”   话是这么说,可阿阮越说心里越没底。   “呵呵,你这小丫头还真是讨人喜欢,”婆婆笑着摇摇头,“这婚服就当是老身送你了,以后等你成亲,不就可以用上了。”   唔,说道好像很有道理。   “那谢谢婆婆啦。”阿阮重新接过衣服后,心里莫名开心,大概是自己真的很喜欢这件衣服吧。   谢衣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行李,他先去桃源仙居图中将飞行偃甲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快步走了出去。   “谢衣哥哥~”刚走出桃源居图,一抬眼,就看见阿阮巧笑倩兮的脸庞,只见阿阮像献宝一样把包袱里的嫁衣给他看。   “这衣服……不是要你还回去吗,”谢衣微微皱眉,“可是没有寻到那位老人家?”   阿阮连忙解释着:“才不是呢,是那个老婆婆可好了,她把衣服送给我了。”   “好吧,那你以后可要好好收着,”谢衣宠溺地笑笑,“没准以后,阿阮嫁人了,还真能派上用场。”   “咦,那个婆婆也是这么说的呢,”阿阮一脸惊叹,然后天真拉着谢衣的手,撒娇地说道,“那以后,我嫁给谢衣哥哥的时候,我就可以再穿上了。”   谢衣听了以后,原本绽开的笑意凝固在嘴边,可瞬间又恢复如常。伸手捏着阿阮的脸,故意黑着脸:“姑娘家说这话也不觉得害臊。”   阿阮摇头,有点委屈,道:“不是谢衣哥哥说要我嫁吗,是我弄错了吗?”   “弄错什么了?”谢衣愣愣看着她。   “难道……不是我嫁给谢衣哥哥,而是谢衣哥哥要嫁给我?”阿阮进过一番理性思考,老老实实地把内心想法脱口而出。   结果……   三秒钟后,谢衣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噗……哈哈哈……”   “你怎么笑了,是我说得不对吗?”   “嘿嘿……不告诉你~”   见谢衣越笑越大声,阿阮急了:“哼,谢衣哥哥再笑,我……我就放阿狸咬你!”   ………………   谢衣同阿阮来到了呼延采薇面前,此时的她正和几个人火拼酒量,只见她豪爽的把一海碗的就一口气喝进了肚,还面色如常,让几个人是心服口服,拍手叫好。   “采薇。”   “采薇姐姐~”   “谢兄弟,阿阮妹子,”呼延采薇一看是他们,连忙招呼着,“来来来,和我们一块喝酒~”   说着,就伸手斟了碗酒。   想想呼延采薇千杯不醉的酒量,谢衣连忙摇头拒绝,“不必了,我之前已经喝的够多了,”又思及她还有伤势未愈,就劝道,“采薇,饮酒伤身也不利伤口恢复,还是少喝为好。”   呼延采薇打了个酒嗝,趁着酒劲上来,白了他一眼,向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谢衣见状,额头顿时冒出来三根黑线,她这是真醉,还是在装醉……   阿阮也在一旁附和:“采薇姐姐,谢衣哥哥说得对,别喝了。”   对于两人的连番说教,什么饮酒伤身之类的话,终于,呼延采薇败兴地耸肩:“好好好,我听你们的,”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俩身上,却发现两个人都已经收拾好细软,“咦,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不错,”谢衣点头,已经在采薇这里耽误了不少日子,“我尚有一件十分重要的偃甲还未完成,所以我们就先回去了,还望你珍重。”   听谢衣说完后,呼延采薇原本灿烂的笑容也垮了下来,神情也有些黯然。   其实她回忘忧谷之后,估计没个三年五载是出不来了。只要一想着有好久都不能出谷,她顿时就觉得是种煎熬。压着心事,她说的风轻云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原来如此,放心吧,我会的。可你们这次帮了我不小的忙,我也总该送你们一份回礼不是?”   “不必放在心上,朋友襄助不求这些……”没等谢衣说完话,呼延采薇自动屏蔽,全然没有听见,思量着:“送钱太没诚意,何况你们好像比我过得阔绰……”   谢衣有些无奈:“采薇……”   呼延采薇继续盘算着:“本来还想着送阿阮妹子一颗情蛊,可发现谢兄弟你好像对蛊虫什么的有些阴影……唉,这个还是算了。”   【这时,连作者都看不下去了。   某灯君吐槽:明明就是某人舍不得吧~~嗯哼~~~~~   →_→   采薇:咳咳咳,要你说话啦?滚粗——!   ( ̄ε(# ̄)☆╰╮o( ̄皿 ̄///)   某灯君:唔……你打我~!   说完,捂脸遁走。】    ☆、星空与萤 作者有话要说:  先和大家说句对不起啦,因为在上学,所以拖到了寒假才更新。 PS.之前一直在脑补谢波波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对阮妹说出关于露草的传说,再加上最近听了《腐草为萤》,就想着要不两者相结合写写看? 于是,插上耳机开始边单曲循环,边开始敲字……就突发了这么的一个脑洞。   “啊,有了有了,”思索良久,呼延采薇终于想出了主意,“我如今有伤在身,原本答应助你寻碧髓石脂现怕是不能了,干脆我将雷山地图给你,你自己去寻,也顺道游历一番,你觉如何?”   他怎么觉得明明是有偷懒的嫌疑呢,又顾及她的伤势,谢衣只得面带微笑:“也好,当年来至朗德时还没进入苗岭深处,此次托你的福,还会遇上什么‘奇遇’也说不定。”   谢衣此言刚出,阿阮一听似乎很好玩,连忙说道:“是去山里找东西吗,我也去我也去~!”   “苗岭深处荒无人烟而且多有猛兽出没,你还是乖乖呆在采薇这里,等我找到了就立刻赶来接你。”谢衣立刻表明他坚定不移的想法。   “啊……”阿阮神色失落,手指打转着一边的头发,嘟囔着,“怎么、怎么这样嘛……”   “你当然是一定要去的啦,这怎么能少的了你呢~~”天啊,谢衣平常对于阿阮妹子都是这么强制的态度吗,未免太不顾阿阮妹子自己的想法了吧?采薇看不下去了,对待阿阮立马变成了知心姐姐,转过身面对谢衣之时,双手顺势叉腰,站姿呈圆规状,声音和气势多了几分跋扈,“苗岭一带景色秀丽不输朗德,带着阿阮一起就当游山玩水,不是很好吗?再说了,以你身手,制服区区野兽当然不在话下……”呼延采薇晓之以理,最后,还补上了一句,“唉,谢兄弟你,真是——不解风情!”   “采薇……你这巧舌如簧、能言善道的本事还真是渐长啊……”被她的一通言论给弄得无法反驳,谢衣微微侧头,却又对上阿阮那无比期待的眼神,最后终于点头答应,“罢了,阿阮也随我一起去吧。将你放在采薇身边我也不放心,要是你将她的嘴皮子功夫学去了,我可受不了。”他补上了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   闻言,阿阮当然是喜出望外:“采薇姐姐好厉害,都能说动谢衣哥哥!”   要知道在以前遇到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上,就算阿阮再怎么软磨硬泡,可谢衣都不受用,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呢!   “那是当然,小意思而已~”呼延采薇咧着嘴笑着,自信甩了一下头发,还不忘补充一句,“下次谢衣要是去了什么地方却不想带上你,打算自己偷溜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定帮你说动他~”   “恩恩,”阿阮笑着答应她,眼睛偷偷瞧了谢衣一眼,哈哈,以后可以随便跟着了,“谢衣哥哥以后要去哪里都一定要带上我哦。”   谢衣扬眉,笑了笑,这个他可没答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我是一条华丽丽的分割线——   苗岭,雨后。   山中地貌复杂,又有飞瀑流泉,四周翠绿的冷竹被雨水洗涤不染纤尘,看着周遭的美景,这是令人从未感受过的悠远与宁静。   依照呼延采薇所绘制的地图,谢衣不费多少工夫就寻找到了碧髓石脂所在的洞穴,不远处是一片万顷湖水,犹如平镜,水光天色连为一线。   走到这,谢衣不觉这里也是个隐居的好去处,就想着等找到他要的东西后就索性搬来这里好了。   几个月后,在某个季夏之月的一天。   此时漆黑的夜空繁星密布,静水湖面上微风习习,清浅的湖边芦苇苍苍,之中还有萤火闪烁,相映成辉。   静水湖上,天象仪下。   “好、好漂亮!谢衣哥哥,你快来看呀,”阿阮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拉拉谢衣的衣袖,指着院子里的浅水滩,“那个一闪一闪的就是萤火虫吗?”   “是呀,季夏之末,腐草化为萤火。”谢衣微笑着,在点点微光的映衬下,看起来有一种迷离的错觉。   阿阮蹙眉想了一会,问道,“草还可以变成小虫子吗?”   “相传萤火虫是腐草和烂竹根而化生的呢。”谢衣对于一些民间传说还是知道一些的。   “想不到这么小的一只虫子居然这么神奇。”阿阮看着发光的虫子在自己的身边飞来飞去,一脸欢喜。   造化的神奇,是令人所意想不到的。   他的眼前,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想到这,谢衣的心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攥着似的。   “姑瑶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为露草……”   看着面前的阿阮,谢衣不禁脱口就出,可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骨、骨药?……什么草?”阿阮不解地问着,“谢衣哥哥,你刚刚在说什么呀,听不懂……”   面对她带着求知和疑惑的目光,谢衣看得是头皮发麻,连忙四两拨千斤,道:“唔,那、那个……露草啊……也是类似萤火虫一般的传说,阿阮不必放在心上。”   “哦……”她点点头,露草吗?   听到这个词,阿阮虽不怎么能明白其中的意思,总觉得有种别样的伤感涌现,那种莫名的感觉萦绕于心尖,无法散去。   “阿阮,你怎么了?”谢衣见她有些异样,怕她多想,连忙关切问道。   “没、没怎么,”阿阮双手放在她胸口那枚芝草印记上,“只是觉得这些会发光的小虫子,真的好美好美……”   “原来是这样,”谢衣看出了些什么,但也没有多问,随后头望着更为璀璨的星空,“甭想别的事情了,还是看着大好的美景吧。”说着,就把身子往后一扬,平躺在竹面上。   “哦,好啊。”阿阮也跟着躺在他的一边,朦胧的月光洒下,照亮了庭院,“这星星真好看。”   “不错,天悬星河,璀璨无比。只可惜,看得见抓不住。”谢衣突然没由来的哀叹一声。   “真的吗……”阿阮喃喃说着,繁星就在眼前,仿佛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抓住。心里这么想着,手也不由自主抬起,向着虚空轻轻一握。   即便有些东西,是无论怎样都也不能触手可及,却仍是想要试试。    ☆、晚月阑珊   等到将手摊开,只见一只萤火虫在自己的掌心中闪耀,静静发出点点微光。   阿阮惊喜看着,转而看向谢衣。   “谢衣哥哥……”阿阮叫着他。   “怎么了?”谢衣侧头,笑容依旧。   谢衣的侧脸温润,此时又噙着一抹淡笑,一种足以将冷冬温暖的温柔,可她的脑子却开始慢慢变得空白。   “我……我……”   阿阮愣了几秒,等反应过来后想起刚才无意间抓到的萤火虫,说道:“谢衣哥哥你看,我抓到星星了呢~”   接过阿阮递来的萤火虫,谢衣看着她。   盛夏末尾,萤火虫才会出现。伴随着蝉鸣,在夜空中飞舞。   时间,一如白驹过隙。   原来盛夏这么快也要过去了。   他只愿这时光能慢些、再慢些。   谢衣枕臂,看着星星,阿阮也觉得新奇也继续跟着他看着。   谢衣时不时给她点指着星星,告诉她那颗星的名字。   “日、月以及五星的运行化分为二十八星宿,又按东北西南四个方向为四象,应用于占星、风水等不同领域。”谢衣说得言简意赅,怕他长篇大论后阿阮听得云里雾里。   “原来星星还有这么多用处。”她以前还真是小瞧了。   “是啊,若是不幸在野外迷路,星星还可以帮助辨认方向。”曾经在流月城的时候,他在星宿厅对日月星辰也有过些研究。   “咦,那边得七颗星星比一般的星星要亮好多,摆着的样子像个勺子一样的呢。”阿阮似乎也来了兴致,“谢衣哥哥说的,就是那七颗吗?”   顺着阿阮手指的方向望去,谢衣立马呆愣住。   “谢衣哥哥?”见他在发呆,阿阮捂嘴笑着,“不会是谢衣哥哥不知道吧~”   “抱歉,我方才走神了……那是北斗七星。”他的眸光突然黯淡,眼中氤氲的是思乡的愁思,一直盯着天上那七颗星子中的一颗。   七颗恒星中的那颗。   破军星。   谢衣心里顿时滋味万千,虽然通天之器已经顺利完成,可昭明碎片的下落还是没有什么眉目。   若是此刻被流月城的人察觉、若是被师尊发现踪迹……   每每想到这,他心中设想过许多后果。   他平生另一个夙愿,也是时候开始去实现它了。   久久,谢衣都没有说话。   阿阮感觉到了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就开口问道:“谢衣哥哥,自从你把那件偃甲做好以后,怎么又开始忙起来了?”   这一次的偃甲,谢衣神神秘秘的。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会把自己关在偃甲房里,到了吃饭的时候也不出来。   “你是说那个呀,”谢衣笑了笑,扬起的弧度带有一丝丝的神秘,“那件偃甲不同于别的,若真的最后能够完成,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哦……”她似懂非懂。   等到百年之后,她再看见真正的他以及他手中持拿的那一柄不同一般的利刃时,才彻底明白他所说的这一番话。   星空虽美,可不知不觉间,阿阮的眼皮也渐渐变重。   “……阿阮?阿阮?”观察了一小阵子,谢衣发现她似乎有些困意,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你还醒着吗?”   她很想回一句:她还醒着呢。   可眼前迷迷糊糊、脑袋昏昏沉沉,处于混沌和神游之间,让她连说话的精力也没了。   谢衣没有再发出声音,恐惊了她的好梦。   很想帮她把微乱的鬓发别到耳后,抬起的手还是没能落下。   谢衣轻叹了口气,细细算来,这已是在下界的第十七个年头。   上天留给他的时间也快不多了吧,不知他还能陪在她身边多久,还有多久时间。   夜半微凉,阿阮本来就穿的单薄,照这个睡法到了第二日只怕要寒。   几番思量,谢衣最终还是将她打横抱起,许是突然换了个睡姿令她觉得不舒服,想不到阿阮无意识地往他的怀里钻了钻,似乎在找一个妥帖的位置。   她梦中呓语着:“谢衣……哥哥……饭……好难吃……”   (一听这话,谢衣受到的打击可不小,仿佛第一次知道事实的真相一样,转而看向了作者:“小友,在下做的饭当真有这么难吃吗?”   某灯君一脸惊骇,可关注点却不在黑暗料理上:“咦——?!你居然能看得见我?”   “那是自然,连采薇都能见到,难不成我就不可以了?”谢衣笑的令人感到如沐春风,“不过,这不是重点。来,快告诉我料理的实情吧。”   某灯君脸不红气不喘:“我觉得挺好的呀,你做的那些多有创意!”   “恩,那就好,”谢衣满意一笑,“夜深了,你也快些离开吧。”   “是是是,我马上走人,马上~”某灯君拔腿就跑。)   穿过走廊,推开了虚掩的房门,他将阿阮轻轻放在卧榻上,动作轻柔,而她依然沉沉的在睡着。   谢衣看着她安然熟睡的脸庞,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她熟睡的模样。   昔日呼延采薇在他带着阿阮离开朗德之时曾对他说过一番话。   ——“谢兄弟你并非木头,有些情愫你越是压抑和抵制,它只会在心里滋长得更快。”   ——“人人都有要去完成的使命,可遇到对的人,一旦错过就很难再回头了。”   习惯使然,个性使然,因缘使然。   谢衣虽不会盲从别人的意见,但也知道这几句话之中所包涵的意思。   他又何尝不想,而此事又是因他而起,若非他因自己的年少意气而逆天行事,也不会给了心魔可乘之机,更不会让它附上矩木。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在叛逃流月、背弃恩师之后,在下界神州心安理得的和阿阮云隐一隅,过着独善其身的日子呢?   阿阮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所以,在所有事情还未完结之前,他想等她真正成长的那一天。   若那时,流月之事已经顺利解决,也许他才能毫无顾虑,去做他想做的事,去喜欢他喜欢的人。   让人无法觉察的一个轻柔的动作。   慢慢支起身子,头往下一低,如蜻蜓点水一般,偷偷在她的眉心留下一吻。   谢衣凑近她的耳畔,压低的嗓音此刻听上去比平日格外磁性悦耳。   “阿阮,做个好梦。”    ☆、梁上君子   回到偃甲房内,谢衣抬手,想要推动书架桌上的某个机关。   一瞥眼,却瞧见桌上是三日前由叶海传来的偃甲鸟。   ——“吾友,三日午后,静水湖见。”   谢衣见了,叹气直摇头。   说好今日午后就会来静水湖拜访,眼看着子时都要到了,可叶海还是没有出现。   猜测着,八成是记错了日子,不然就是忘记了时间。   这么想着,突然从屋外传出幻兽的吼叫,好在之前在阿阮房间外施下结界,没有吵醒她。   可听着动静,幻兽似乎在与人缠斗。   谢衣心下一凛,连忙出房门查看。   只见,一个翩翩公子手持一把玉骨折扇,扇子倏地展开,一道绿色的光影略过眼前,幻兽立刻化作了齑粉。之后,他又潇洒地轻扇几下,反手复又将扇子合上,抬眼,似笑非笑地看向谢衣,带着几番问候的语气:“吾友,别来无恙?”   “自然无恙,”谢衣向他点头致意,他看上去风尘仆仆,“我原本还以为你人还要在关外再待上好久,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叶海去关外的理由其实与呼延采薇有几分关系。   上次他们三人相聚,也是为了偃甲比试。   呼延采薇是三人中修习偃术时日最短的,仅有十年,但她领悟力不输谢衣,自身也努力刻苦,偃术也自然不输给叶海。   叶海当时喝了不少酒,都说喝酒误事,他也用实际情况来验证了这句话的真理。   他大放豪言,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偃术精进。   呼延采薇看不下去他继续发酒疯,就干脆和他比试,可输的一方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呼延采薇道:输了就是技不如人,所以需要去关外修行,期满两年或自认已经超越了对方回来踢馆,不过,失败了就继续回关外。   要是他连一个女子的胆识都不如,那他以后还要不要混了?叶海那时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后果就答应下了。   结果,呼延采薇胜。   等叶海酒醒了,肠子都悔青了。   可是,愿意比试就要服输赢。   其实,中途叶海有回来过一次,他再次向呼延采薇挑战。   可惜,又败了。   作为代价,他原本的两年变为了四年……   不过,在关外的这些年里,他也增长了不少阅历,也算有得有失。   几句寒暄过后,两人前往瞭望台,那里月色好,把酒言欢也最适合不过了。   “在今年二月的时候,采薇其实放过好多只偃甲鸟传信给过你,莫非你没有收到?”谢衣开了酒坛,斟了两碗酒,递给叶海。   “收是收到了。”叶海把玩着手中的折扇。   “那你为何不来?”谢衣不解。   “不过,就是晚了两个月才收到。”叶海笑了笑。   他又解释着,“当时我在关外漂泊不定,又顾着找稀有的偃甲材料,不时就会去更远的地方,所以耽搁了。”   他还记得他风尘仆仆赶回关外暂时的居所时,门前那棵胡杨树的树梢上已经停满了偃甲鸟。   呼延采薇所造的偃甲鸟结构奇异,只有当收信人出现在眼前,才会说话。   叶海还没反应过来,枝头上停着的偃甲鸟们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然后兀自开始叽叽呱呱说着话。   平常说话版偃甲鸟×20:“叶海,二月初二之前,你可否从关外赶回朗德,有要事想与你商谈。”   微微不耐版偃甲鸟×15:“我说叶海啊,给你放了这么多偃甲鸟连一个消息也不回我,当我做的偃甲鸟是批量生产的啊?!”   飞扬跋扈版偃甲鸟×8:“哼,要是二月初二的时候,我在朗德看不见你的人影,你就别回来了——!”   怒不可遏版偃甲鸟×18:“臭树妖,我要你不回来你就不会来啦,你真这么听话?!你不回来就不回来,凤萱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几种语气的鸟同时说话的时候,场面之壮观。   “原来是这般情况……”谢衣了然,难怪他那时有几次无意中提起叶海时,她的眼神带有几分恨意,“无怪乎采薇要生气。”   “那丫头向来就不按常理出牌,只等她把气消了就好。”虽然呼延采薇年逾四十,可在叶海看来,她还不过只是个爱恶作剧的黄毛丫头,叶海无所谓的摆摆手。   “采薇现今是天玄教护法,若按这样的趋势,假以时日,她必会成为教中长老无疑了。”在天雨花之乱中,呼延采薇的胆识和担当都已经受人认可,连同谢衣在内,也是十分看好她。   “她?……那还真是要恭喜她了。”叶海持碗的手僵了一下,旋即恢复,他如常喝了一口酒,却皱了皱眉,抱怨着,“还是关外的酒好,够烈。”   …………   两人聊了许多,将这些时日以来各自的见闻、所经历的事情都说了说。   “在巫山遇到的一个小丫头吗?”叶海有些感兴趣,“你带我去见见她如何?”他也想看看,传说中的露草之灵是何模样,又再三向谢衣保证不会在小姑娘面前透露她的身世。   “等天亮之后吧,她现在睡了。”万一吵醒阿阮怎么办,谢衣回绝道。   “这……有何干系,我就偷偷……瞧上一眼。”几坛酒喝进肚,叶海也有些摇摇晃晃,说话也有些大舌头。   叶海一身酒气,谢衣都要屏息,一把推远要发酒疯的叶海,“早知道你的酒量还是如此,我就该把采薇给找来。”   就连爱捉弄人、爱八卦的呼延采薇在此时谢衣都觉得是如此亲切。   叶海“切”了一声,有恃无恐的说着:“找她来又如何,我才不怕她呢~”   唉,交友不慎,居然结交了叶海这么个损友。   “阿阮的房间外我布下了结界,”谢衣摇头,“就你这动静,不把她弄醒,我都不信。”   “没事没事,原来吾友如此贴心,多谢告知结界之事,”叶海一脸“你不用担心我”的表情,“你放心,为能窥见美人的容貌,我叶海做回梁上君子又何妨?”   “叶海!”谢衣刚要阻止,只见叶海他一施轻,摇摆不定地站在了一方屋顶之上,揭开了竹制的瓦片。   只听叶海奇怪地“咦”了一声,转头问着在屋下站定的谢衣:“吾友,你诓我不成,这哪来的美人?下面怎么是乱七八糟的偃甲零件,不似是女子的闺房嘛。”   谢衣满脸的无奈:“你翻错了,那是我制造偃甲的房间。”   “哦——!”叶海恍然大悟,“难怪了。”    ☆、旱海鸣沙(1)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我脑子一热,就顺便构思了个以叶海为视角的故事,也算是我脑洞大开了一回。 与采薇篇不同的是,这一回就只有叶海在孤军奋战。 砍掉细枝末节,只讲重要部分,一改我往日喜欢划水的个性。字数不会很长,时间线稍稍比采薇篇要前一点,大家就看成是番外吧。   谢衣好不容易把叶海从屋顶给劝下来,刚想把他扶进客房休息时,叶海的手突然拍着谢衣的肩,原本眼中浑噩变为了如今的清明之色。   “吾友,知道我此次在关外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吗?”叶海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   此刻,静水湖之上,除了熟睡的阿阮外,就只有他和谢衣两个人,可他还是说的小心,生怕被人给偷听了似的,令人忍俊。   “愿闻其详。”谢衣还是见叶海头一次爆出自己的料。   叶海抬眼,漆黑的幕布群星璀璨。   “最大的收获,就是想通了、看清了一些事情。”   同时,他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如同梦魇一样在纠缠着他。   ——你所看见的,乃是你心中的业障。不过,可惜了。看来这副皮相,还是未能动摇到你分毫。   ………………   鸣沙泉水边,叶海悠哉看着不远处刮起一阵大风,卷起的风沙到了绿洲这里就变得柔和,细细的沙砾刮着脸,不一会头发上就攒出了不少沙子。叶海的眼睛往上翻了翻,可拿着鱼竿的手动都不动一下,平时积攒出儒雅倜傥的形象也不要了。好像只要盯着看,头上的沙子就会识趣消失一般,可惜没什么用。   在他不远处,另一位垂钓的老者捋着花白胡须,如同在看戏,还不忘留几句评语:“年轻人啊,老朽见你一连几天都在此,可有什么收获吗?”   此时的叶海就好比那姜太公,鱼钩是直的不说,连鱼饵都没有。   而他钓的,却是一条大鱼。   他也是听当地人的介绍才来这里的。   听说,鸣沙泉这一带发生过一件怪事。   二十年前,曾有人见到一只全身蓝色的大鹏鸟,而人们口中的描述是,它振翼发出的声音如惊雷;翅膀扇动遮天蔽日。飞到鸣沙泉左近,忽而化作一道金光,转瞬变成一条和鲸一样大的鱼,跳进了泉中消失不见……   当地盛传,只要是吃了这种鱼,就会延年益寿,更有起死回生之妙。后者叶海暂不去探究真假,可就光一会是鹏鸟、一会又变成了鱼,叶海总觉得好像有点耳熟。于是就来此地印证自己的猜想。   有许多人都莫名而来,更有甚者租赁了扑鱼的船只,愣是把鸣沙泉里的小鱼小虾米捞尽都没有见着那条大鱼的影子,个个无功而返。   时至今日,叶海是最后一批求证者之一。   叶海讪讪地笑着,朝老人家寒暄了几句过后,又转而表露自己的坚定不移决心:“虽说这几日没什么收获,但晚辈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年轻人呐,可莫怪老朽没有告诉过你,这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再加上别人的夸张叙事,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自己掂量掂量吧。”老者的话颇有深意,眼睛意味不明地看了叶海一眼。   “晚辈明白,多谢老丈提点。”叶海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心想这老头为何平白无故对自己说这些,肯定不简单。不过,他叶海也不傻,这老头虽说已经小心的隐藏了他身上的妖气,可叶海还是看出来了。   眼前的老人家=石榴树灵,鉴定完毕。   等了很久,看了看天色,估计今天也还是等不到鱼上钩了,叶海打算先回不远处的敦煌城中,那里作为丝路要道有不少商队会在那歇脚,明日再来。   他就不信了,还真拿藏在那鸣沙泉里的那只鲲鹏没办法了。   “年轻人,你明日可还来?”老者看他要走,就佯作关心的问着。   “来来来,当然要来,”叶海扬起眉毛,“老丈你不知道吧,我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锲而不舍。”叶海死皮赖脸的功夫原本就不弱,后来结识了谢衣和呼延采薇后,这功夫更是精进了一大步。   这老头其实也没少难为过他,起初为了从他嘴了知道更多的相关传闻,老人家先是说,敦煌石窟往高处的那几个洞窟之上,马上就要重新凿窟了,可栈道年久失修,恐怕会不安全,希望叶海去加固。   面对那有一定危险和难度的任务,叶海当即答应下来,带着他造的熊猫偃甲在天险处咬牙抢修,最后累死累活才只得了些牙膏沫一般的料子,气得叶海两边的牙齿直发酸。要不是他敬老爱幼,老早撩起袖子冲上去了。   等到叶海提着鱼竿要走的时候,那老头突然起身,捋着胡须,半开玩笑道:“老朽姓石,号百子,年轻人以后可别在心里一口一个老头了,多不礼貌。”如同会读心术一样。   “知道了,石先生。”此时再不将他一军连叶海都觉得可惜,“不过,您老也别总叫我年轻人,年轻人多了去,谁知道您叫的是谁呢?”   石百子听后倒也不恼,反而还饶有兴致问着,那该怎么称呼他。   “我姓叶,落叶的叶;单名海,海纳百川的海。”他道,“别的就随石先生怎么称呼了。”   ………………   敦煌古城喧闹熙攘,空中传来的驼铃阵阵,行商打扮的人穿梭于街道,络绎不绝。   等到了敦煌后,叶海早就已经饥肠辘辘,踏进城门口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客栈打尖。   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羊肉囊膜,就着水吃了起来。只听隔壁桌的几个西域人说的是天朝官话,可是说起话来叽里咕噜的,叶海觉得有趣,就暗暗听着。   为首的那个彪形大汉,声音怀春:“前几天这里来滴那个女滴,长滴还真是好看,那身段、那脸蛋……中原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沉吟片刻,似乎想出了,“呃,美若天仙!”   他一旁显得有些矮小黝黑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两声:“那女滴蒙着面纱,老大怎么知道她长滴漂亮?”   来西域的中原人多半都主为行商,虽说天朝女子地位并不低,可鲜少有姑娘家会来黄沙漫天之地吧。   “我看美人滴眼光可不差,那女滴有一次从我滴从旁走过滴时候,那叫个香~”彪形大汉沉浸在和美人见面的美好时刻。   叶海越听越想笑,他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可对面三五成群、人多势众,他自认功夫不差,可还是要低调行事,就把满腹的笑意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叶海又突然想起多年前和呼延采薇的初次见面,那时的呼延采薇不过是个年仅双十的小姑娘,脾性虽还是那个样,可样貌却是惊艳了众生,如同那初生朝阳,刺眼得很。哪像学了偃术之后,穿衣品味和发型逐渐变得中性化。   也不知那几人口中的天仙又是何模样,与少年时的呼延采薇相比又是谁胜一筹?   叶海刚起了这个念头,心一跳,差点吓得从座位上掉下去,连忙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帮助神志清醒。   叶海啊叶海,你忘了是哪个人害你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上四年的人了吗?居然还夸她容姿出众,莫非你脑子被驴踢了不成?   要时刻提醒自己,她不过是个花瓶而已。而且,还是一个铁石心肠的花瓶! ☆、旱海鸣沙(2)   那几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描述着,空中忽而多了几分幽然的香气,叶海循着那气息,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青色纱衣,俨然一派异域风情。大半张姣好的脸都被面纱覆盖,只留一双勾人凤眼,外露的皓臂如凝脂,气质出尘如仙子。   叶海第一个反应:这姑娘看上去也喜欢穿这一色系的衣服,可同样是穿着青色衣服,还是呼延采薇穿着顺眼些。   就这么想着,可眼睛还是直勾勾盯着人家姑娘看。   叶海的第二个反应:这姑娘似乎似曾相识。   而那女子好似察觉到叶海的目光,向叶海的方向看去,叶海连忙眼睛一翻,佯在检查天花板是否有漏水。他用余光一瞥,只见那姑娘正似笑非笑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提步,步步生莲,走到客栈的两节楼梯的中间。   叶海的位置正好处于楼梯转角的旁边,目光直直跟着她,不只是叶海,还有其它人都在顾盼。   叶海也像别人一样,正看得起劲,谁知那女子在楼梯的转角口突然停下,开口,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不知是否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让公子你觉得不妥呢?”   就连刚刚那几个大开嘴炮的人也是第一次听见这女子与人搭话。   叶海也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这姑娘在和谁说话。   一抬眼,发现她正往自己这里看了过来,又听她道:“这位公子,我在同你说话。”   接收到众人愤恨的目光,叶海暗叹,这可是桃花劫啊,可不能随随便便就上去与她调笑。不然,事后肯定会引起公愤。他一脸的无辜和诧异:“没有没有,姑娘之姿令人倾倒。倒是叶某唐突了,还请姑娘莫要怪罪。”   “无妨,”面纱下隐约扬起一丝优美的弧度,“敢问公子名姓?”   既是美人发问,何有不答之理?   叶海连忙老老实实起身作揖,又还要忌讳着言语间是否有调戏美女的嫌疑,就将原本打算自我介绍的那一长串滔滔不竭简化成了俩字:“叶海。”   她用手捂嘴,轻笑了一声:“好名。”   不笑还不要紧,一笑简直要倾倒众生。   这还真是稀奇,一个素不相识的妙龄女子向他搭讪。可更让他没有料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只见那女子不疾不徐,素手解开了别在耳后的面纱,一张倾城之貌跃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她向叶海盈盈欠身:“小女子名叫罔魅,见过叶公子。”   那女子将头慢慢抬起,而叶海也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真实面容。他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莫非是被这毒日头给晒得中暑,出现幻觉了?   他又甩了自己一耳刮子,他清醒得很,真的没看错啊!   那女子笑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不是呼延采薇是谁?!   “呼呼呼——呼延?!”叶海一个纵身就飞上了楼梯前,细细打量着她,就连嘴角的那一颗小痣都如出一辙。   想不到他在关外呆了整整三年半的时间后,还能在这里遇到他每天埋怨三百遍的呼延采薇,难道是她良心发现来找他回去的?放个偃甲鸟不就好了,何必跋山涉水过来呢~果然够义气,都亲自来找他!   “小薇啊,我就知道你还有人性,特地来这看我!”叶海猛地拍了拍她的肩。   罔魅无措的看了看他,似乎十分惊讶。   “来来来,咱们去喝酒去~”   “叶、叶公子?”罔魅本能往后躲。   众人看着叶海在和美人称兄道弟,仿佛已经认识许久一样,纷纷投向了羡艳的目光。但也有少数人,就比如以之前的那个彪形大汉为首,看见美人似乎有异,表情好像在看登徒子似的有些惊慌,看出了端倪。   “小薇,你怎么不说话,莫非是见到我太高兴了?”叶海眼眸透着清澈,将连凑近在打趣着,“不过,你好像瘦了些,不会是在天玄教都没吃饱饭吧?”   叶海话说着说着,就要伸手去掂量掂量她。   当面对叶海即将触碰到她时,楼梯底下的几个倾慕者就再也忍不住了,一脸防备的将他架着走,拉开至罔魅的一丈开外,生怕前眼前这个轻浮之人会伤害惘魅。   “哎哎哎哎?”这和叶海想象中的也未免相差太多了吧,不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吗?他感慨了大半天,可为什么这姑娘搞得从来没见过他一样呢?   叶海也不是吃素的,他连忙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就将架着他的几个人打倒在地。   这一出手就要命了,在场的人都以为叶海是来砸场子的,个个摩拳擦掌、磨刀霍霍。   一时间,拳头、斧头照着他过来了,根本连闪躲的时间都没有,叶海连忙施术,捻了个诀,在他的周围设下结界。   这个时候还是小命要紧,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他用法术顶着众人的攻击,忙扯着微笑向那位酷似呼延采薇面容的女子赔罪,可之前脑子一热的时候,连人家叫什么都没听进去:“这……这位姑娘,我并无恶意……”   “谁信呀!”众人异口同声,先是和惘魅套近乎,后是会使奇异法术,非奸即盗。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叶海死死挡住攻势,天啊,这一斧子下去,不死也残,“姑娘容貌……实在是与我一位故友十分相似,故而错认了!”   罔魅听完叶海的辩解后还是风轻云淡的笑了笑:“既然都是误会,还请大家都住手吧,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是吧。”   经过罔魅的一番调解,众人的神色变得稍稍缓和下来,彪形大汉警告着:“这位兄弟下次记着将眼睛擦擦亮,可别再认错了。”   说罢,便人作鸟兽散。   叶海也是十分无语,无论是近看还是远看,这个罔魅都太像呼延采薇了。   但是,叶海仔细看着罔魅和以往呼延采薇的样子作比较,罔魅和他所认识的呼延采薇虽然在样貌上十分相似。但罔魅与呼延采薇相比,更多了份神情淡漠和为人处世的冷厉。   这下他终于比对清楚了,他发愣半天,原来真的不是呼延采薇啊,怪不得这个女子对待他如同陌生人一样。   “我想公子应该不是眼神不济,莫非我真的和你的朋友长得十分相似,甚至——到一模一样的地步吗?”罔魅淡淡地问着,适才他口中喊的那个名字,是叫“小薇”吧?   “呃~是啊,不好意思。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实在是长得太像了,所以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激动了点……”看着罔魅这举止得体,哪像呼延采薇咋咋呼呼,叶海又一次觉得差别还是太大。   罔魅不露声色,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PS.如果只算本章正文,不算标题和我接下来的这几句话,本章字数是2222,用来形容这一章蠢萌蠢萌的叶海,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2222,上下左右都二~~~XD~~~~~~ ☆、旱海鸣沙(3)   幕间,叶海和衣而眠。   可又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横竖就是睡不着,脑子也一团乱。   他来敦煌为的仅是能得见鸣沙泉中那隐匿之鱼再次跃出水面的那一瞬间,垂钓的那个叫石百子的老头定然是知道些什么,可对他又保有几分防备,不肯说出几句真话。难道他真要在他的脑门上贴张字条,上面写着“我是好妖”来以示清白不成?   更奇怪的,是白日里遇见的那个和呼延采薇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容的那个女子。   太像了,太像二十多年前的呼延采薇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不,这已经不是能用“奇怪”一词来形容了,用“诡异”应该更合适!   罔魅……   到最后,他彻底没了困意,索性也就起身,走到屋外的回廊前,凭栏欣赏月色,看着眼底的灯火通明,感觉无聊之时又打了几个呵欠。   “叶公子可是出来赏月的?”女音柔美,声色动听。   叶海侧头看去,对面走廊的尽头立着一个人。月光洒下,那一抹身影更显朦胧。   “原来是罔魅姑娘。”叶海言辞虽十分客气,但语气伴着疏远。   看她追求者众多,要是自个一不小心惹祸上身那就不好了。   “呵呵,是罔魅的错觉吗,”她的手有意无意触碰着自己的脸颊, “好像叶公子有些讨厌我?”   一举一动之间尽显媚骨,果然是人如其名。   “那这就真的是姑娘你的错觉了。”叶海似在说笑一般。   罔魅理了理鬓发,一双剪眸一挑:“叶公子还真是风趣。”   在之后的对话中,只听叶海随后又像人口普查一样,对于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世背景、来历家世等进行一番友好的追问。   对此,罔魅倒是十分大方,叶海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有时还会反问叶海。当然,他自然除了真名以外,其余都是瞎扯,他才不会告诉人家他是大名鼎鼎的偃师呢。   “原来叶公子是来关外修行偃术,难怪之前我看你身边带着一只木头做的熊猫。”罔魅掩口一笑。   (某灯君扶额擦汗:天啊,这到底是谁在套谁的话呀……)   罔魅,太原人士,乃是当地富商之女。后来一心向往丝路的繁荣,就从故乡出发到此,和叶海差不多时间到。   不管以上信息是真是假,叶海都无所谓。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怕劫财,因为他身上的盘缠老早就没多少,穷的叮当响了。生活拮据之时,还是依靠谢衣的慷慨解囊。   只不过是和罔魅说了一小会话,叶海就感觉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试问,他对着极似呼延采薇的面孔,原本应该女汉子一般的传奇人物,瞬间变成了谈吐得体的大家闺秀,这巨大的反差,只要精神是个正常的,谁能接受的了?   背景是苍茫的沙海,罔魅的发鬓被夜风吹得有些散落下来,给人以一种别样的美感。   叶海皱了下眉,随后仰头,假意在推算着时辰:“罔魅姑娘,时候也不早了,更深露重,叶某就先回房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罔魅向他福了福身:“恩,叶公子慢走。”   叶海向她微微点了个头,绕过她。   在他推开房门,脚刚要踏入之时,只听身后的女子突然笑了起来,在寒冷寂静的夜里,笑声似能直直刺痛耳膜,她幽幽道:“这副面孔居然会让你如此心神不定,这到底是该怪我生得这模样呢?还是应该怪呼延采薇呢?”   听到最后的那个名字,叶海的身躯明显的一震。他猛地一回头,身后的人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唯留耳边,风声猎猎。   直至第二日,叶海也再能未看见她。   如同突然人间蒸发一般。   虽说他与那个女子不过萍水相逢,可她不见了,却让叶海有种错觉,就好像……   是呼延采薇不见了。   ……………………   以上对叶海而言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还是正事要紧。   叶海再次来到鸣沙泉之地,心中烦心事一大堆,头顶乌云密布。   石百子带了个防毒日头的斗笠,还同往日一般坐在泉边,见叶海来了,就向他和蔼一笑。石百子一把年纪,自然也能看得出叶海有些不对劲,有些明知故问:“叶小友,你看上去愁云惨淡,发生了何事?”   叶海不语,只是一屁股坐了下来。   只听石百子又道:“老朽见你印堂阔而明亮,八成是交上了桃花运,现下正为美人之事而困惑不已吧?”   一听这话,叶海一肚子火“噌”的一下上来了,在他最烦躁的时候,这个老头儿不像长辈一样说些宽慰他的话也就算了,居然还在边上说风凉话,是可忍孰不可忍,叶海正好有火没处发泄,也回呛过去:“呵,您老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见我这个晚辈心烦意乱对于您老而言,只怕像在看戏一样吧!?”   而且,这是桃花运?桃花劫还差不多吧?!   石百子闻言,不怒反笑,摇头道:“非也,我不过看你心烦,所以特问问你是什么感觉。”   “生气能有什么感觉?”叶海被弄得耐心全无,咬牙道。   “唉,还是太年轻。”石百子道,“自老朽二十年前路途迢迢从中原来到鸣沙泉后,就不再会被情感所累。”   叶海听后火瞬间消去了一大半,他记得鸣沙泉的水怪似乎也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情,石百子果然是此事的知情人。   一经推断,叶海赶忙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会逃了似的,又与他搭话:“为何不会再有波动,难不成这鸣沙泉有什么过人之处?”   石百子精神瞿烁,浑浊的眼睛依然透有对于大智慧的澄明:“看看这大好的河山,何处不是造化之神奇,心若能做到神圣的宁静,那有些事情,自然也就看淡了。”   叶海听后,倒觉得有几分道理,看来这老头子也没想象中这么讨厌嘛。   “不过,听闻鸣沙泉近年来水位渐退,”听完石百子的一番感慨过后,也该轮到他套话了,“晚辈说句不中听的,若届时鸣沙泉干涸,石先生打算如何?是继续在此守着,还是离开?”   “未曾想过这些。”石百子摇头,叶海正是道出了他心中所忧。百般思量之后,石百子终是叹了口气,言辞诚挚请求道,“不知叶小友可否帮老朽一个忙、帮这四周以鸣沙泉为生的所有生灵一个忙?”   石百子突然一转话锋,气氛顿时变得严肃。   “但说无妨。”又到他助人为乐的时间了。   “还请叶公子替我等寻得天眷神珠。”   石百子话音刚落,顿时有道雷似是劈在了叶海的头顶。   天眷神珠可是仙界宝器,是由冰蛟之目所炼。祛除阴秽是效用之一,但它最大的作用就是提供水源,这么一个千金难买、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叶海上哪变出来?   石百子未免……对他寄予的厚望也太深了些。 ☆、旱海鸣沙(4)   叶海一听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立马回绝说难从命。   也不知他叶海是否身上发出大侠的风范,让石百子折服,直令他感觉压力很大。   见叶海要甩手走人,石百子不急不慢和他谈条件:“叶小友只帮老朽一次也好,无论事成还是事败,都会让你看鸣沙泉中的那个,你觉如何?”   “真的?”叶海眉一挑,果然有些心动。   石百子摸着花白胡子,打包票:“决不食言。”   “那好吧,我就姑且先答应下了。”叶海看着石百子一脸对待晚辈慈祥的脸,不情愿的点头。   “叶小友不愧有大侠风范,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人。”石百子大大称赞。   “真的~?”叶海的脸色柔了下来。   “当真。”石百子道。   之后,他又告知叶海,西突厥境内,有一湖名为大清池,四面环山,鱼龙灵怪间起,似有冰蛟就栖息于池中,天眷神珠极有可能藏在那里。   听完大致,叶海眯起眼,这老头子早知那珠子在何处,自己不去取,非要让他去。不过看石百子年迈,敦煌离大清池又有些距离,漫漫黄沙,也只怕会遇上危险,兴许连边都没摸到,就遭不测。   “好,就这么说定了。”叶海话一顿,又道,“不过石先生,咱们可说好,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自然。”石百子笑着向他拱手作揖。   叶海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要是能找到天眷神珠那再好也不过,若没找到,谁知道这老头又会不会不认账,让他再去别的地方找呢……   ————————   骄阳似火,无边的沙漠之中,偶有一星半点儿枯骨的白色微光。在阳光的直射下,光线让人睁不开眼睛。叶海用布头把自己整个头都给包了起来,只留条缝让一双眼睛露出来。   叶海翩翩抬脚往前走,有时也会看一眼羊皮地图,再辨认一下方向,边上的熊猫偃甲撑着把遮光伞跟在他的身后,倒像是来旅游的。   沙漠的夜晚很美,星星也比在中原看到的要亮上许多,他裹着一件棉衣,席地而坐,正惬意地欣赏美景。   经过半个月的辛苦跋涉,叶海也终于踏进西突厥境内,他估摸着行程,只要再往西北方向走个一天,就要到大清池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从朗德行至阳关,现在又到了西突厥,这还真是一天漫长的路啊。   正当他神游之际,只觉所坐的沙地有着轻微的震动,马蹄踏地,预计有三十号人马。紧接着,又传来哀嚎求饶声,似乎发生了不小的骚动。   不远处,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围着几个商人模样的人,边上的骆驼又担着几个箱子,有几个人在翻箱倒柜得搜值钱物品,马刀冰冷的金属光泽把围困的商人吓得直哆嗦。   西域一带马贼横行,看来这几人怕是要倒大霉。   不过,让叶海看见了,只怕是要风水轮流转了。   “这位大哥和手下的弟兄在做些什么?”   原本十几个马贼正专心在抢劫,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瞬间打破了原本严肃的气氛,让人有些恼火,马贼首领骂骂咧咧,气得他微卷的小胡子都翘了起来,用官话喝道:“哪个不要命滴,居然敢管你大爷的事情,找死啊!”   “正是在下在找死。”   眼前的人,俊秀的脸添了几分笑意。   众人纷纷看去,漆黑的夜,银色的月,只见来人抱臂,倚在了一只酷似熊猫的怪木疙瘩旁。   一个看上去有些文弱,身上书生气质略浓的人。   马贼首领扯着缰绳,等看清叶海的面貌,他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是什么厉害滴角色,就不过是只小老鼠而已。”   “那不如试试看。”叶海不以为然,手中执扇,似在谈笑风生。   马贼首领架马,不疾不徐地到叶海的一尺之外,居高临下看着他,气势咄咄逼人:“小子,我还是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西域人个个人高马大,就叶海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任意挑出一个人与他比试,怎么看都是一个输。   叶海朝那马贼笑道:“那我非要管呢?”   他这一番话无疑激怒了马贼。   狂妄、不知死活。   马贼首领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抽出腰间镶有琳琅宝石的马刀,直指叶海:“看老子不宰了你!”   就在转瞬,叶海眸光一转,合扇。   马刀破势而来,叶海侧身躲过,将扇上挑,招式翩翩而迅猛,那马贼首领挡住数招却已十分吃力。   叶海一晒,将真气汇于折扇,化作一团绿光一闪而过。不过眨眼的功夫,只听几声裂帛之音,那马贼首领极具惊恐的看着叶海,上身衣衫褴褛,手瑟瑟发抖的握着一直举在半空的马刀柄,十分狼狈。   叶海不经意地扇着风,戏谑说道:“胜负已分,不知你还比不比?”   剩下的马贼也是戚戚然看着叶海,方才不过顷刻就将首领制服,所用武器只是一柄扇子,天哪,他们哪打得过。   “首领,咱们还打不打了?”边上的马贼悄悄凑到耳边问道。   那马贼首领脸色也是极为难看,又看着眼前的怪异青年正把玩着折扇,一副随时奉陪的模样。他一咬牙,做下了决定:“我们走!”   闻言,叶海笑了笑。   看着一队人马绝尘而去,叶海懒懒地打个呵欠,腹诽着:“唉,本想着活动一下筋骨,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叶海救下的商队是由大月氏往敦煌的商队,看着一箱箱货物都完好无损,他也便安心了。   “能有恩公滴仗义援手,这真是胡达滴恩赐啊~” 商队领队叫苏丹木,他感激涕零。他所奉的是大月氏国王亲自下达命令,若货物丢了,那他这一票子人的脑袋也要丢了。   “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些甚?”叶海随口问了句。   对救命恩人自然知无不言:“我们大月氏产玉器,这些就是要带往敦煌去换丝绸和金银滴。”   叶海忽视那略有些怪异的口音,目光看向那满满几箱,里面装的都是玉器,难怪那些马贼在官道上都敢强。都说财不外露,可有时再低调,也逃不过马贼的一双眼睛。   “我马上就要继续赶路,见我走了,那些马贼指不定会卷土重来,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快些离开这儿吧。”天再有一会就要亮了,等到人多之处,想必他们也不敢公然抢掠。   “恩公说滴是,那我们赶紧接着上路。”苏丹木觉得叶海所言十分有道理,连忙招呼着手底下几个伙计。可他却又停了下来,“恩公滴救命之恩,我苏丹木记在心里。不知是否恩公喜欢玉器?”   本想马上走人的叶海一听还有谢礼,眼睛一亮,可还是要装作一脸推辞:“咳咳,这怎好意思~”   “不要紧不要紧,”苏丹木倒也豪爽,“我这里有一块玉坠子,恩公若不嫌弃就收下吧,送给意中人也是好滴。”   送给意中人?   可他目前还是单身啊,可要好好想想送给谁了。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那个熟悉的脸庞,一双眼眸带着狡黠。   高举酒杯,众人皆醉,唯她独醒。   突然闯入的念想让叶海脸色一变,为何会是……   ——她?!   “恩公,你怎么了?”见他迟迟没作声,苏丹木道。   叶海定了定心神,随即恢复往日神色。   “那就多谢了,却之不恭、却之不恭。”他拱手谢道。   摊开掌心,这玉坠质地温润,雕有双獾,胜在寓意。   西域人刻玉没那没多讲究,纹饰寥寥几笔便算成了。   玉刻双欢,此情不移。 作者有话要说:  PS.你没有看错~*^_^* 在这一刻,万年不遇的叶薇党在此。 ☆、旱海鸣沙(5)   正当叶海目送着商队离去,刚想着走人时,视线无意中落在了其中的一个箱,瞥见一棵枝桠压在了箱外,露出了几片墨绿色的枝叶。   “啊,那个好像被……”他正想出声,只见一双手将箱子打开一条缝隙,将枝末塞回了箱内。   叶海向那双手看去,是一个普通的西域男子,面无表情的把手收回去,两眼木木的回看着他,可神色依旧呆滞,就如同丢了魂一样。   这个人怎么会……?他看这个男子神智全无,如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傀儡。   叶海是树妖,对于植物他自然十分熟悉,可那人方才收好的那个枝叶他也是见所未见。   难不成,是西域特有的草木?   叶海脑中转了多个想法,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朝着安放那枝桠的箱子回望去。   很微弱,他感应到了一丝污浊之气,就在顷刻消失不见,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   叶海眼神突然变得冷厉。   若他没有错认,为何那气息与魔气类似?!   少时就听闻太古时代的神魔之战曾经动摇三界,导致生灵涂炭,虽后来魔族战败退回魔域,可时至今日,只怕他们还在魔域中窥视,那份要颠覆天界的野心,一直都在。   叶海直直盯着那箱子,仿佛里面封印着怪物。   “恩公,你是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苏丹木见叶海这般,出声询问道。   他抬手示意苏丹木不要出声,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他语气如常:“苏领队,不知这箱子里装的是何物,还特地安置着?我看着眼生得很,莫不是比玉器还要值钱的东西吧?”   “恩公言重了,这是胡达庇佑我大月氏,特降仙草,让子民忘忧,与神明一样,没有烦恼。”   苏丹木还是和之前一样,说话和善,可眼中闪烁着激动和向往,“此次到敦煌做生意,我们滴国王十分重视,就把仙草赐给了我们,愿神明护佑我们一路畅通。”   “哦?”   “说来还真是仙草发挥了作用,不然我们被那些马贼劫掠时,恩公你也不会出现啊~真是胡达滴恩赐~~~”说着说着,苏丹木眼睛发亮。   “原来如此。”叶海听苏丹木的一通歌颂,也慢慢撤去了疑心。   西域多数信奉怪力乱神只说,灵力怪异不似中原术法,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虽然叶海心里仍旧留有一丝对于此事的怪异,可还是将所有疑问压了下来。   看着驼队越行越远,渐渐变为了远方地平线的一个黑点,直至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强风将地上的踩印慢慢带走,再也找不到丝毫行踪。   而此刻的叶海尚还不知,他已无意卷入了一场此后延续了近百年的阴谋之中。   断魂初倪……   ……………………………   又过半月,鸣沙泉。   石百子笑容慈祥,似乎已经等候依旧,而他的脚边,却跟着一只黄毛母鸡,个头比一般的鸡要大上一些,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可以养的这么肥。   叶海回来了,灰头土脸,发型凌乱,见石百子贴心地给他准备了烤羊腿以及奶茶。   “石先生……唔,”叶海不顾形象在撕扯着羊腿,一边向他汇报情况,“大清池那一带我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那条冰蛟……后来我又问了那里的山精妖怪,才得知,原来那冰蛟早在一年多前就已不知去向了。”   “已经……”虽然叶海满是吃食在口水乱喷,可石百子没有在意,而是不免失落,“唉,看来是天意……”   万物有兴起必有消亡,而天意也向来高难问。   “石先生也不必太过伤怀,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天下之大何其广阔,若鸣沙泉当真有枯竭那一日,我定将缠我那偃术好友替你们造一艘能翱翔九州的偃甲,领略各地风光美景,先生觉得如何?”为了让石百子不要想不开做傻事,叶海向他信誓旦旦保证。   石百子是又惊又喜,诸多滋味涌上心头:“只盼那一天能晚些来到吧。”   “老先生……”叶海也唏嘘不已,他平日四海为家,可却是最能体会离开最牵挂的地方之痛苦。   “小友不必用这般怜悯之色看老朽,老朽还是承受的住。”石百子苦笑,心情却已暴露无遗。   唉,就知道这老头在逞强。   叶海抹了抹嘴角的油水,眼睛却一直盯着在石百子边上趴着的肥鸡,这么肥,烤来吃一定很好吃。嘿嘿嘿……想着想着,他咽了口口水:“石先生,这只肥鸡也是给我准备的?”   “正是,”石百子捋着胡子,看了一眼边上的肥鸡,笑道,“是啊,自你头次来到鸣沙泉那日起,它就想来见见你,是老朽一直拦着不让它见你。”   “它想见我?”叶海差点笑出声,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只超然于世的肥鸡。   “唧唧唧唧唧~!”肥鸡在沙地上一个劲的蹦跶,似乎十分喜欢叶海。   “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着,叶海擦着口水,撩起袖子要去抓。   手刚碰到鸡毛,就被石百子给拦了下来:“叶小友,你这是作甚?”   “不是给我吃的?”叶海一脸茫然。   肥鸡一听这话,它大为惊慌,“唧”了一声吼,连忙躲到了石百子的身后。   石百子嘴角抽搐了一下,正色道:“它,便是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   “这……这只肥鸡,便是传闻中的鲲鹏?!”叶海略吃惊,他曾遥想过传说中能引发滔天巨浪的妖兽究竟是何模样。   可为何……是一只肥鸡呢……   肥鸡不干了,叶海那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真是让它气愤:“唧唧唧唧唧唧唧!”   看来是它在人们的面前一改呆萌小鸡的形象的时候了!   这一天,鸣沙泉边,多年前的一幕再次出现。   遮天蔽日的,是鲲鹏那垂云之翼,舒展着翅膀,轻轻抖动,飘下了几根晶蓝羽毛,像是看到了奇迹发生一样。   随后,碧波荡漾的湖水边,鲲鹏一下子越了进去。   落水的那个瞬间,又变成了一条蓝色巨鱼。   溅起了数丈之高的水花,一时间,晶莹水花与阳光,仿佛在此刻无法分清耀眼的究竟是哪一个。   鲲跃鸣沙。   他终究是见到了。   思及几日前的异事,叶海见石百子在西域生活有不少年头,想来应该对这里十分了解,就向他问起大月氏是否生长着一种与中原树木不同的植物,并详细描述了形貌与特征。   “也不知是否因那时是黑夜,我模糊看见那树枝还冒着一点黑气,可一转眼却又不见了。”叶海嘿嘿笑了两声,“不过,没准是我一晃神,看错了也说不定。”   听了他一番描述,石百子也是十分吃惊:“闻所未闻,可其中有太多可疑之处,让人忧心呐。”   叶海叹了口气,他忽然忆起那领队曾言是来敦煌做生意的,就连忙问道:“不知敦煌这几日是否有异?”   “敦煌?”石百子细细想来,“往日都热闹的紧,可最近不知怎么的,鲜少有人出城了。”   “坏了坏了!”叶海突然跳了起来。   敦煌城必定是出事了!   石百子也被他一惊一乍的给吓着了,询问道:“叶小友,为何这般大惊失色,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与老爷子没有干系,还是不要将他牵扯进来为好。   他摇头,不动声色:“没事没事,我想着再去敦煌逛一圈,晚些再来找石先生。”   说着,就快步离开,还没等石百子继续追问,人就没影了。   “这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石百子蹙眉。   “唧唧唧?”某只大黄鸡也无法明白叶海的思维。    ☆、旱海鸣沙(6)   天色渐晚,待叶海策马赶到敦煌城后,发现处于整座城市的上空,弥漫着诡异的黑色云雾,密不透风的黑暗伴随着雷电,与他先前察觉到的那一丝微弱的浑浊之气同出一辙。   可恶,这究竟是何物?!   叶海低咒一声,勒着马缰,停在城门口,再三思量之下,他简单在身上施下遮挡这黑气的屏障。   城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取而代之的,是萧瑟之景。   每个人都神情呆滞,而更严重的,见到叶海就是喊打喊杀,无奈之下,他反手击向那人的耳后,将他打晕。   若他所料不错,那么绝对和苏丹木携带的那个树枝脱不了干系。   在城中寻了许久,愣是找了大半圈,叶海的灵力也不免有所消耗。这在这时,一个人影冒了出来,叶海几乎是条件反射,掌风袭来,那人连忙求饶道:“恩公,又见到你了,快救救我吧!”   这个声音十分耳熟,收掌,果然是苏丹木。   苏丹木浑身都在不自然地颤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叶海铁青着脸,抓着他的衣领,喝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真滴不是我啊,你要相信我!”苏丹木连连罢手喊冤。   “那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叶海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玉骨扇直抵在他的喉咙,逼问着,“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丹木哭丧着脸,声音发颤:“就在两日前,商、商队抵达敦煌后……仙、仙草不知怎么了……落地生根,还放出紫黑色雾气……之后,有些人就像疯了一样……”   一种闻所未闻的草木,仅仅一株危害都不可估量,此刻正在危害黎民性命。   “那东西在什么地方?”叶海又问道,拿着扇子的手紧握。   苏丹木一听叶海要去,直摇头,“只要一接近的人都变得失常,恩公千万别去啊!”   “我自有方法,若你还想活命就给我带路。”叶海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神情肃然,让人不敢不从。   原本只是一段断枝,再见之时却已生长得与平常的胡杨差不多了。   周围的魔气四溢,是所以紫黑雾气的源头。   叶海终究是小瞧了那小小一株草木,当他持玉骨扇欲以外力除去,却不料那树无虞,反而部分魔气连带着他的妖力一并给打了回来。   “可恨……”等到叶海结印去挡,可已为时已晚,那团紫黑中携卷着绿色的光就这么向他袭来,巨大的力量将他冲至几米开外,胸口生疼,魔气入怀。   在他还没有完全晕过去之前,眼前模模糊糊看见,一双青色鞋子。鞋子的主人在向自己慢慢靠近,然后停下。   叶海很想看清那是谁,可双眼还是慢慢合上……   ……………………   ——你好,我是呼延采薇。   ——在下,偃师叶海。   ——难不成,你就是青澜说的那个传说中的偃师吗?   ——哟,黄毛丫头居然还知偃师,看你颇有慧根,我收你为徒如何?   ——才不要,你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人。   …………   ——叶海,我求求你,救救青澜吧,他……他快要死了!   ——生死有命,你这又是何苦呢?   ——若是他死了,那我就下去陪他。   ——用我百年修为,也许能为他续命五年。   ——那……你怎么办?   ——我不要紧。   ——叶海……谢谢你……   ——我要的,不是一声谢谢。   …………   ——叶海,你说偃甲能够创制生命吗?   ——不清楚,虽说天道难窥,但我更信一句“人定胜天”。   ——那么……要是我好好修习偃术,你说能不能把他带回来?   ——偃术之途漫长,凡人年华短暂,那你可要活成人瑞,才知是否可以。   ——总有一天,我定要成为一名杰出偃师。   …………   鲜活真实的曾经。   自呼延采薇修习偃术之日,就出现了一道分水岭,两人从有交集却又渐行渐远,似乎就像一场永远也不会醒的梦。   呵,好长的一个梦啊,长到就快令叶海忘却最初。   猛然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静的可怕。   他四处张望,一丝光亮都没有。   一个俏影,由最深的黑暗处款款走来,身后走过的路由黑变亮,从黑夜到白昼。   看到那个人影后,叶海的瞳孔微缩,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人慢慢走近。   四周之景变得模糊,唯有眼前的这个人真实无比。   “你……”叶海略有迟疑。   突然出现的这个女子如一道阳光,驱尽黑暗。虽轻纱覆面,可举手投足间都能让人看痴了。   “叶海,难不成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女子一声低笑,熟悉的声音直击他的心头。   “小、小薇……”他不由脱口而出,可眉宇间尽是悲凉之色。   “呵呵,当然是我。”   面纱一点一点被解开,眼含柔情,笑容魅惑。   “不……你不是她!”叶海极力摇头,仅在顷刻,玉骨扇倏然打开,横在她的颈间,质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女子闻言,竟笑的花枝乱颤,叹息着:“我几次诱你,可你都未曾上当,可当真不给我罔魅面子。”   罔魅?!   叶海紧皱着眉,咬牙:“你果然有问题,你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罔魅秀眉一挑,“看你平时还算有脑子,可为何有些事情总是后知后觉呢。就连你钦慕的那个女子,都比你要洒脱率性。”   “我心里喜欢谁,和你又有什么干系。”叶海嗤笑。   “无甚干系~”罔魅笑容诡异,幽幽道,“呵呵,你所看见的,乃是你心中的业障。不过,看来这皮相,还是未能动摇你。”   “看来果然是自己执念太深,才引得邪魔缠身。”   那么,就让他亲手了解这业障吧。   相由心生,一切皆为虚妄。   若要破了幻境,那么就必须要除掉入梦的执念。   “你是在想如何破我的幻术吧,”罔魅抚着自己的脸颊,“面对呼延采薇的脸,你当真下得去手?”   叶海的手慢慢放下了,就好像事先就能预料到叶海无法下手一般。   罔魅笑了笑,凡是中了她幻术之人,都无疑不会下手,永远痛苦的在幻境中挣扎,提起放下,放下又提起……   “你为何能笃定我下不去手?”   动作凌厉,折扇划破幻象,一阵邪风呼啸,罔魅停在了他的两丈之外,终是被叶海撕破了表象,脸上不可置信。   这是头一次,有人居然破了她的法。   “你,不是她。”叶海眼中清明。   罔魅的真身显现,惨白的脸,一半干瘪如尸,另一半如常,狰狞如怪物。   叶海终于是认清她是哪路魔障了。   “哟,我还当是何妨神圣。不过,至少你名字还是对我说了实话。”   罔魅,在魔中身份微末,可擅长玩弄人心,凡是被其缠上之人,便会被她窥见心中隐事,不断引人上当,堕入无间内,成为她腹中物。若中招,就连妖都不是她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PS.叶海把幻境给破除的时间,和采薇当时不受凤萱的话迷惑的时间线相近。 在同一片蓝天下,有这样的俩个人,信念一样的坚定。 ☆、旱海鸣沙(终)   有些事,有因必有果。   …………   两个月之前,在敦煌一个不起眼的古董摊旁。   “不知客官想要什么?”镶着一口大金牙的老板招呼着,“我所卖古董尽是珍品,价格童叟无欺~”   叶海原本只是图个新鲜,眼睛停留几秒,瞧见一面古镜。八角,鎏金鸟纹,形制特异,颇具匠心。   ——叶海,记得去关外给我带礼物回来赔罪。   ——切,我为何要给你带?   ——好呀,你若不带,等你回来我们接着比试,让你一直呆在关外,甭回来了。   ——好好好,给你带给你带……   ——记得值钱些,金呀玉呀的就不错,日后可有升值的空间。   ——小的遵命~   思及他临走时某人的威胁,他咳嗽了一声,指着那镜子问道:“这镜子看着有些年头了,做工也不错,怎么卖?”   老板有些神情怪异,向来都是姑娘家用来照面的镜子,可眼前这男子倒和姑娘家似的。又见叶海唇红齿白,俊俏得紧,便以为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热情更加高涨:“若是客官诚心想买……我也可便宜些卖给你。”   “那掌柜出个价。”   只见老板笑眯眯伸出五个手指,叶海猜道:“五十金?”   虽说五十金买下这么个镜子也不算亏,可这老板的眼神也太奇怪了,叶海不由颦眉。   “不不,”一见美人好像生气了,老板连忙解释,“五金就够了。”   “啊?!”   叶海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五金卖一块古镜,这老板的脑袋莫不是被门给夹了吧?他拿起镜子仔细鉴定着,年代久远,工艺考究,应远远不值这个价才对啊。   老板以为叶海还是嫌贵,赶紧压价:“要不……八十银?啊不不不,五十银?就算、就算你我有缘。”   有、有缘……叶海的身子抖了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摸了摸鼻子,好像自己是男子,莫非这老板有龙阳之癖不成?   “不不不,无缘无缘,”叶海连连罢手,“我突然想起家中灶上还炖着汤,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就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姑娘,你别走啊,要不我送给你得了?”老板招手想把他给叫回来。   “呸,”叶海一听这话跑得更快了,吼道,“本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女子了?!”   这阵骚动让集市上的人们纷纷抬头向那古董商看去,眼中揶揄。啧啧啧,想不到他好这一口啊~   那老板抬起的手将在那里,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神不济,丢人丢大了!   等低头一看,连那菱花古镜都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   镜映表里,连通魔域。   偏僻的小巷,一个女子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踱步而出。   看着那个蓝衣书生的身影从自己的眼前一晃而过。   是……一个树妖?   那女子挑眉,自语道:“想不到妖也会动凡心,有趣……”   她通常都是诱惑人类,这次想不到这次看中的猎物是一只妖。虽说难度略高,但妖类的修为比人要高出不知多少。   “这女子……便是他心心念念之人吗?”   葱白的手抚上镜面,看着映入眼帘的面容,镜中的女子笑容阴谲,有种道不出的诡异。   “那便看看,当他堕入无间后的反应吧。”   却没料想,当她乘机钻入他的梦境,意图将他拉入无间时,才是她最始料未及的。   ………………   无间之中,叶海重创罔魅,可魔无形无质,不死不灭,他心知无法除根。   “这就要逃了?”他眉梢一扬,临末了还不忘苦口婆心,“记得以后不要再伤人了,天理昭昭,坏事做多了,当心报应不爽。”   “哼,树妖,今日之仇,我罔魅记下了。你也不要高兴太早,你真以为那个女子会放下曾经,与你这妖在一起吗?”罔魅魔力耗竭,可说话的口吻依旧尖酸,“呵呵,你就不要痴人说梦了。”   “你继续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倒是饶有兴致的抱臂看着她如何苟延残喘。   “她的心,早就在心上人死去的那一天也跟着一块去了,就算你再为她做任何事,她都不可能……”   “我何时说过要与她在一起?”叶海打断道,“你既知我心中隐晦之事,也应知道我没这个想法。你故意说这番话的目的也只是希望能在我心中留下阴霾,好方便下次动手。我叶海才没这么蠢钝,让你牵着鼻子走。”   他这幅事不关己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你……”罔魅极不甘心,看着叶海那一脸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随后,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呵,是吗……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她脸上的不甘与愤恨渐渐扭曲:“我会在魔域……好好看着……你所挚爱之人……离你而去时……你的……惨状……”   话还没说完,顷刻之间,罔魅就化作点点蓝光,尽数散去。   “唉,还真是死性不改,没救了。”叶海拿着玉骨扇扇着风,可那丝丝凉意却袭入了他的心底……   ………………   等叶海醒后,发现那妖树已经被除去了,而自己正躺在客栈的床上,一旁是苦守的苏丹木,见他无恙,苏丹木嘴里又满是胡达的恩赐。后来叶海才知,是太华山的赤霞真人夜观星象之时,发现西方有异就赶来,将魔气驱散,又把那树给砍了。   后来,他回到关外居所打算好好休养一阵的时候,又看见了呼延采薇放出的偃甲鸟,心知她出事,这时,他发现桌前还停着一只偃甲鸟,可这只传来的声音,她被磨得没有丝毫的脾气了:“叶海……我一时不备着了人家的道,我俩虽没同甘苦共患难过,可朋友危在旦夕岂有坐视不管之理……总之……你快来救我啊,你再不来,我就真要死在郎德了……”   这下叶海慌了,偃甲鸟不知是什么时候飞来的,小薇怕是出事了!   他连忙赶到郎德询问当地人几月前是否有个女子受伤了,那老丈见是他,便知是呼延采薇的朋友,就说是。   叶海一听这话却立马神色悲痛起来,连忙又问墓立何处。   老丈又以为他是来祭拜死了的那个巫祝的,就把地点告知了他。   叶海又急急忙忙去了郊外,见那里立着一个无字墓碑,坟土上还开着几株白色骨瓣的花。他对着墓是一阵干嚎。   之后,边上经过的一个老大爷看不下去了,就问凤萱与他是何干系。   这时叶海才知那坟里藏着的到底是谁。   ——————————   南疆,忘忧谷。   呼延采薇原本在教中处理事物,却不想叶海来了。   不远处的柱子上刻着天玄教的标志,高耸的石台之上,一个人迎风而立。   她眯着眼睛看去,好像叶海比印象中要不一样了些,可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小薇。”他轻声念出她的名字,似叹息。   “你怎么才来?”呼延采薇看着他,这次的理由要么就是记错了时间要么就干脆说自己才收到消息吧,“等你来,真真是连黄花菜都凉了。”   “唉,收到消息,我可是连忙赶过来的。”不过可惜,还是晚了一月有余。   “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了。”呼延采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问道,“那你现在来天玄教干嘛?”   原本叶海是万念俱灰,以为呼延采薇已经遭遇不测,叶海看她安然无恙,是大大舒了口气。   他道:“哦,也没什么,本想着回来帮你收尸,现在看,怕是不必了。”   呼延采薇闻言,给了他一个暖心的笑脸,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叶海没有防备地凑了过去:“你要作甚?”   下一秒,呼延采薇的脸色立马变了,一拳直直打在他的胸口上,将他给打了出去……   “揍你啊。”她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有些人,有些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叶海篇END———— 作者有话要说:   PS.梳理一下《旱海鸣沙》吧。 罔魅之所以盯上叶海,一来是觉得叶海是妖可却和她所知的妖类不同;二来他的修为也还不错。 《鸣沙·3》中,罔魅其实一直有在蛊惑叶海引入无间,可惜没能成功。 写叶海篇的初衷仅只是想引出断魂草,可之后脑洞大开以后就……你们懂的。 《鸣沙·6》叶海的回忆那段,采薇最后没有要他的修为救人。 《旱海鸣沙》的别名可以称为《叶海与采薇背后的故事》,XD。 最后还是一句老话,同人文嘛~别当真~~ ☆、身如青萍(1)   碧水潺潺在耳畔流淌,而自己正坐在秋千上。   参天榕树,四周翠木葳蕤。她的视线再往前,是一处巍峨神殿,汉白玉为砖,青铜门巨大耸立,给人以庄严神威。   阿阮看着眼前的景色都出神了。   这里不就是……   不就是巫山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谢衣哥哥又去了那里?   她有些慌忙地从秋千上跃了下来,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就连阿狸和小红也不在。   一个穿着黑色曳地长袍的人突然出现,向她施一神农礼,他头压的很低,让人看不清他是什么模样,言语温润谦和:“殿下,你怎么会在此处?”   “你……你是谁?”阿阮挠挠头,四下看看,这里就只有他和她两人,“我……我好像……不认识你呀。”   印象中从未出现过的一个人,可阿阮却觉得十分熟悉。   “殿下说笑了。属下奉命守卫殿下,又如何会不认识。”男音成熟稳重,慢慢劝道,一言一语皆不逾矩。   殿、殿下?   阿阮皱了皱眉,她好像想起来了。   当她还是巫山神女时,不就被一个人殿下长、殿下短的在喊着。   那个人,是谁?   就连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她是想破脑袋也没能回忆起他叫什么名字。   只见黑衣男子背过身,为她引路:“今夜风大,就让属下护送殿下回去吧。”   “哎,你等等,这到底是……”正当阿阮开口询问时,自己的心突然抽痛起来。   白光闪现,一个半透明的女子就像是从自己身上分离出来,却又与她装束完全不一样。   绿叶为饰,枝条作帛,端庄典雅,声音灵澈。   “不成不成,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干嘛老是管着我。”   女子似乎有些愠怒,气呼呼地看着他。   阿阮不可思议地用手掩着口。   她……她又是……   “那不知,殿下想做些什么?”他温和开口,谦逊非常,丝毫没有在意女子微怒的语气。   “我……”女子话语一凝,在阿阮这个角度看过去,似有灼人的红晕在慢慢腾起,“如、如璎它答应我了,要给我找来树苗……”   “原来是这样,”他轻笑着,与女子商量着,“还请殿下先回去,属下会在这儿守着,等如璎到了,我便将树苗呈给殿下看,如何?”   “不要,万一如璎见是你,就吓得不敢过来了呢。”女子似乎在与他故意抬杠。   “也罢,属下就在这儿陪着殿下,殿下若是累了跟属下说一声,让属下送你回去便是。”男子的距离有些远,可阿阮还是能模糊看见他清浅的一抹笑。   阿阮想着:这个人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有些像谢衣哥哥。   不到一会儿,那女子道:“算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去啦。”   男子刚要起身,只听她道:“神殿又不远,我自己能走过去,你就继续留在这等着吧。”   他头微低,正想领命,女子又说:“记得树苗取来后,要第一时间来找我,我要找个地方将它安置好。”   语罢,施法,绿光流窜,她瞬间消失了,只留黑衣人停在原地,恭敬说着:“……殿下慢走。”   阿阮的心里突然间,莫名涌出悲伤。   看着周围的景色慢慢变成暗,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也仿佛要融入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就像他天生就只能与黑暗作伴。   可阿阮能感觉得到,那个黑衣人并没有走,依旧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可以听见,他的口中喃喃念出:“神女……殿下……”   那个人的心里有多么的悲伤难过,光是说话的语气都让人无比心疼,如感同身受。   他们……到底是谁?   …………   在黑暗中,她找了很久,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就连之前的黑衣人也不见踪影。   她独自坐在山顶,好不容易等到天空终于露出鱼肚白时,瞧见身旁出现一抹衣角,猛然抬眼,原来谢衣一直都坐在她的身边。   也许,漫长的黑夜连她的心都一并蒙蔽了。   “谢衣哥哥!”面对光明,面对谢衣,阿阮的笑容更明媚刺眼。   谢衣波澜不惊,极目远眺,与阿阮在一同在等待黎明穿过云层的第一缕阳光。   凝结的露水顺着梧桐树的枝桠嘀嗒嘀嗒的往下落,终于,天光破除云气,雾霭散去,阳光照耀大地,林中鸟儿惊起,挟着一曲旋律。   很美好,很辛酸。   仿佛有什么要从身边逝去。   “谢衣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阿阮说着说着,心底弥漫着酸意,“去更远的地方……”   “…………”   没有言语,感觉有一双手抚上她的头,动作很柔也很轻。   阿阮这时才发现,随着曙光谢衣的身躯如破碎的火焰,温度炽烈势要焚毁一切;而他,神色凄然,可还是笑容浅浅地看着阿阮。   谢衣英挺的轮廓血染着在火光中飞舞的灰烬,那双眼眸熠熠生辉,却刺痛了阿阮的心,她手慢慢抬起,想要抚上他的脸颊,可无论怎样都无法触及。   滚烫的泪,就这样跌落眼眶。   他莞尔一笑,烬馀依旧。   嘴边低诉一句:“阿阮,别哭……”   “谢衣哥哥——!”   群山回响着阿阮歇斯底里的喊声。   ………………   谢衣用毛巾仔细为她拭去额头的汗水,自他发现阿阮的灵力会不同常人流失之时,他便会将自身小一部分的灵力渡给阿阮。   这次,他尝试将四分之一的灵力分给阿阮,可事与愿违,看来匀分灵力之事还是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不要……不要消失啊……”阿阮在梦哭着,泪水慢慢没入发丝,“为什么……”   他略有心疼的替阿阮擦泪,柔声安慰着:“阿阮不要哭,我一直在这。”   温柔的语气在她的耳边,和梦中一样的谦和温润。   阿阮费力地睁开眼睛,从模糊昏暗到清明澈亮。   她原来做噩梦了。还好,只是一个梦。   “谢、谢衣哥哥……”一想起那个可怕的梦境,阿阮不由抽泣起来。   “阿阮,我一都在。”   谢衣本想抚上她的额头,可下一秒,阿阮扑进他的怀里,温暖安全的气息顿时笼罩着他。谢衣略显笨拙,抬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只是一个噩梦,梦醒了就好。”   “嗯……”她点着头。   “梦见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谢衣垂下眼睑。   “在梦里,你不见了……”阿阮的声音闷闷的,头埋进他的胸膛,原本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变得平和,老老实实回答道:“我还以为你要把我……远远抛下了……”   远远……抛下……   自五年前叶海将关外所遇之事,他就已经隐约觉察到,叶海口中的妖树,就是矩木枝了。   剩下的日子,越发迫在眉睫。   谢衣的手指没入她的发间,脸上突然划过一丝伤感的不舍,他问:“若是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不得不离开,你会如何?”   “那么……不管谢衣哥哥去哪里,我都跟着你,”阿阮心里有些不踏实,感觉十分不安,生怕谢衣会像梦里一样消失,抱得更紧了,“你可别想丢下我,一个人偷偷跑了。”   是啊,阿阮在这里无依无靠,有的也只是自己,若是自己离去,那么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谢衣也伸手抱住了她,心微微发苦,可还是向她郑重承诺道:“好,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作者有话要说:  PS.梦境中的谢衣因为受阳光的照射化作血色灰烬源于司幽的渊源,也暗喻司幽与谢衣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身如青萍(2)   一束阳光照在阿阮的脸上,四周明晃晃,她揉了揉眼,静水湖上听得见流水的声音,起身逛了一圈,发现谢衣根本不在,奇怪他去了哪?   阿狸坐在小红的脑袋上,两个同样毛茸茸的小动物跑遍了静水湖的每一个房间,最后停在阿阮的脚边,小红把阿狸放下后立马找了个地方偷懒睡觉,她弯下身子听阿狸叽里咕噜说了一遍,脸立马鼓成了包子:“怪了,谢衣哥哥去哪里了?”   她凝眉,从前他出门的时候都会和她说一声,不料这次他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想着想着,嘴不由嘟起来。   目光触及到桌上放置好的几本古书,似乎是那个叫叶海的妖出现后,谢衣就十分关心他去的那个地方,而那只妖也偶尔会捎上几本书给谢衣。随手翻开一二,里面多半写着的是一个叫西域的地方,里面还有个出现次数最多的地名。   “捐……毒……”看到这个词,她认了半天,好奇怪的名字……   书上的字晦涩难读,小丫头一会儿就放弃了。又看见一旁立着的偃甲鸟,注意力马上转移。这些年看着谢衣摆弄偃甲,她早想着动手操作了。   她试着往偃甲鸟的体内注入些灵力,绿色的光团慢慢融了进去,鸟竟真的动了起来,阿阮好奇的打量着,还真被她给蒙对了。   “嘻嘻,谢衣哥哥的偃甲还真挺好玩的,想不到本神女还有这天赋。”阿阮满脸惊奇,感叹道。一边的小狸猫也看傻了,连忙鼓掌捧场。   可在阿阮要放飞之前,阿狸却帮倒忙地一般,不知从哪里衔来一张淡黄色的符纸,纸上书有“引气为火”四字……   朗德寨   买完偃甲所需材料后,谢衣又进了酒馆,老板连连招呼:“不知公子想来点什么菜?”   谢衣道:“劳烦你,酸菜鱼一份外加米饭打包。”   “好咧~这位公子难不成是给家中娘子带饭,好贴心哟~” 老板嬉笑打趣着,便开始遥想从前,“以前我也是,还奔了好几里地就为了买一篮干枣……”   终于,谢衣听不下去了:“老板,我并非是给家中的……”   “我懂我懂,小年轻人就是害臊,”老板一脸“我已经看穿一切”的表情,捻着小胡子,转身将食盒递给谢衣,“一共十银。”   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老板又转头招呼别人。   在郎德后城的一个小牌坊,一个女子头扎马尾,英姿飒爽,所穿百褶短裙又不失干练。   她,似乎在等一个人。   见一个白衣青年从自己的眼前一晃而过,全然没有注意到她,她笑了起来,连忙上去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嘿~!”   “这位姑娘,你为何拦我,有事吗?”谢衣看着这满是笑容的女子,问道。   她却痛心疾首开口道:“不是吧,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公子你温文尔雅、风姿隽爽,自然有许多女子倾心于你。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   说着说着,她不由掩面而泣。不清楚状况的,还真以为是薄情郎要弃妻。   见围观的越来越多,谢衣扯着笑容,警示着:“采薇,莫要再胡闹了。”   一见被看穿了,呼延采薇立马变回了原样,爽朗的笑着:“谢兄弟呀,你还是这么冰雪聪明。”   谢衣笑了笑:“同样的招式再用一遍就不管用了。”   “哎哟可不是,”呼延采薇打趣着,这事就一句带过去了,“想不到五年未见,谢兄弟你的容貌分毫未改,真的是驻颜有方啊~”   说到保养,其实此时的呼延采薇已是知晓天命之年,可看着还像个黄花姑娘,可和谢衣一比较,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呵,采薇客气了,”谢衣寒暄着,“不知采薇因何事来找谢某?”   自上次那事到现在,他已经很少和呼延采薇碰面了,更多的是往来偃甲书信。   呼延采薇一脸坏笑:“你猜。”   这他哪能猜得出,只见她的脸上是少有的认真,正色说道:“苦苦二十载练就偃术,而今,我自然是想找古往今来第一流的大偃师来耍一耍了~”   天哪,也不放个消息提前知会一声,一见面就说要比试偃术,这又是哪般。   谢衣提着一篮子吃的,此刻没了比试的兴致,刚想脚底抹油。   想走?呼延采薇扬唇,翻手变出灵力枢纽。   此时,一只比人还要大的獠牙木猴从天而降,脚下的土地都在发颤。呼延采薇拍拍她最新的得意之作,说道:“谢兄弟,你觉得如何?”   谢衣一愣,天婴为骨,连金覆之,固若金汤。想不到呼延采薇这些年来不懈的努力加上她对偃术的领悟能力,如今的造诣之高,可见一斑:“采薇,想不到你进步这么大,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她听后似乎十分受用,甩了甩前额的刘海:“咳咳,这话我爱听。不过,这场比试,你是逃不掉的。”   说着,那木猴子就气势汹汹地攻了过来,谢衣见此情形,却也瞧出了偃甲身上的几处破绽。不慌不忙念动法诀,一掌把它拍飞。   这时,一只偃甲鸟停在谢衣的面前,他觉得有些奇怪,他还正奇怪是谁给他传消息,手打开鸟腹,他还以为那张纸是书信,刚拿出来时,那只木猴子又卷土重来,向他展开新攻势,他想也不想就把手里的纸拍在那猴脸上。   接着只听通天的一声巨响,偃甲被炸的只剩下一堆焦木,谢衣虽然在爆炸时及时躲开了,可脸被烟熏的像煤矿工人一样黝黑,居然是一张引火燎原符。   “啊,我的心肝宝贝!”呼延采薇匐在地上对着英勇捐躯的偃甲一阵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采薇……”谢衣心知没理,想要将她拉起来。   可她挣脱,继续叹息道:“你这么就这么离开了呢,我呕心沥血才能成就你,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生骨肉悉心照料。”   “那个……”   “人生最悲痛的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唉,罢了,”由于受不了她的鬼哭狼嚎,谢衣道,“采薇,要不我赔你一个新的,如何?”   她的眼睛顿时发亮:“真的?”   谢衣不得不叹她演技一流:“……”   呼延采薇微微吐舌,如今坊间都传闻只要是出自偃甲大师谢衣之手的偃甲都是千金之价,她当然要弄一个过来好好研究研究。   呃,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想坑谢衣一个偃甲……   偃甲鸟停在掌心:“谢衣哥哥,你快些回来吧,讨厌,昨晚还说不会离开,骗人……”   谢衣有些吃惊,他从未教授过阿阮偃术,只怕是她见自己不见了,就想着往偃甲内注入灵力,自己昨晚又把部分灵力输给了她,让她歪打正着启动了偃甲鸟。   “昨晚~~~”呼延采薇奸笑中带着坏笑,“昨晚难不成你和阿阮妹子~~~嗯~~~?”   谢衣轻咳了一声:“采薇别乱猜。”   “啧啧啧,避而不答,一定有问题。”呼延采薇立马展开了“合理”的想象,“难不成都已经……!”   “非礼勿言,”谢衣眉头微皱,语气一沉,“采薇,你怎可这样想,书都白念了不成?”   一见谢衣表情严肃认真,她连忙见好就收,可还是忍不住再调侃几句道:“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记得要给我做个偃甲~不过,你可要加油咯,谢大偃师~记得成亲那天请全寨子的人喝喜酒哟~~哦哈哈哈哈……”   “………………”   谢衣面色极差,心说:为何有种越描越黑之感。   唯留他一人,在风中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再唠叨两句:灯灯的寒假马上就要过去了,唉~ 在学校和一帮逗比一起小打小闹快意人生也是一大幸事,可又会耽误文章更新,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喂,搞得我这个拖延症在假期很勤快似的→_→。。。 以后更新的时间有可能是周更、月更……不定期~总之,就是一定会更啦~*^_^* ☆、身如青萍(3)   一只手突如其来拍在谢衣的肩上,回头,空无一人。   继续往静水湖走,还没出两步,那只手又停在原来的地方。   还是连一个人都没有,谢衣感到怪异的挠头。奇怪,大白天的也会闹鬼不成?   不再理会之时,一个声音,自带回音,神秘空灵。   “等~~~一~~~下~~~”   循声望去,眼前猛然出现一阵强光,有个人影从光芒中走出。   待到光芒散去,只见一个扎着髻的孩童牵着一头毛驴,担着一副布幡,穿着大一号的道袍,不显滑稽反倒显得仙风道骨,眉心还点一点樱红。   孩童向众人卖萌一笑,又像是在招揽生意一般吆喝着,手中的银铃作响:“命非天定,可逆阴阳;今朝批卦,他日契机;缘聚缘散,两不相负……”   谢衣知晓此乃占命之术,可占命之人却是这么个小不点,实在让人不可思议,众人皆纷纷离去,只当这孩子在作弄人,只留谢衣还在不远处观望。   人不可貌相,也许这孩子,还真有几分真本事也说不定。   孩童边走边喊,当要越过谢衣时停下了脚步,向他道:“大哥哥,你可想让我为你卜上一卦?我所卜之卦,皆是日后所发生之事,十分灵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   “日后……之事……”谢衣也有些怀疑,“那照你所说,你能掌握万物法则,通晓天道不成?”   孩童晃着两个小辫,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所卜,仅只能当做一种可能。若身在此局,亡羊补牢,也未必可知。”   “大哥哥一直在找一柄上古之物,是否?”孩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似要将谢衣心中深埋的秘密一览无余。   一语中的。   “呵呵,你说的这些倒有些意思,”谢衣不动声色地一笑,“那就有请小道长为在下批命吧。”   这小孩算卦的法子也稀奇,不用生辰八字,仅仅就看算卦者的面相。   不过一会,孩童却连连叹息:“一生坎坷,非生非死。等到化作尘土,终其孑然……”   谢衣心骤然一悬,为何是如此……   孩童一笑,宽慰他道:“大哥哥不要紧张,我所卜之卦象仅为你三千世界的其中一脉。据我估量,还尚有回转余地。”   “此言何解?”他问。   “大哥哥的劫数将至,这个劫数也将会是一个转折。”小童仔细梳理,“能否成功渡过,关键点就是大哥哥一直在找的神剑——昭明。”一一全部说中,“可上古之物流传至今,只怕已经下落渺茫。”   多年探寻无果,如今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道士却重新燃起了他心中的一丝希望,他忙问道:“那不知可能卜算出昭明下落?”   “对不起呀大哥哥,”小童一听,皱起了眉头,一脸委屈,“神剑四散,以我目前的道行还不能算出。”   “是吗……”谢衣泛起一丝苦笑。   是啊,自己苦寻五载还不能知,又如何能强求他人。   “不过呢,”小童话锋一转,“我这有个法宝,初始力量虽无法与神剑昭明匹敌,可只要经过长期的经验积累,也许会有特殊功效哦~”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绿叶的荷包,里面装着一把十分袖珍的小剑,黑金描面,浮光微现。   这剑的尺寸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么迷你,若寻常人,只当拿来剔牙还差不多。   谢衣却郑重接过,剑身刚触碰到指腹,就立马融进他的手中,一晃眼,就已经不见。   “大哥哥,这法宝的名字,也叫昭明呢。”   比昭明非彼昭明,谢衣知晓,左不过只是名字相同而已。   “大哥哥可不要小瞧了它,”小童向他详尽说明,“我姐姐当年为能得到它,可是费了不少精力,更是散尽千金。听闻,当它的等级升到终极时,阻断的不止是法力流动,甚至能割裂时间与空间的罅隙。”   “哦,这么神奇?”谢衣眼睛一亮,“那修炼多久才可到达如此境地?”   小童掐指一算,抿唇严肃道:“百八十年吧。”   谢衣:“……”   【系统提示】   谢衣学会技能:神补刀。   ————分割线————   ——夫君,这个孩子,就取名叫歌儿,你说好不好呀?   ——好听是好听,可为何要取这两字?   ——唔,因为呀,等以后我不在了,歌儿就会替我陪着你。而且这样,你也可以一直把我记的劳一点。原来,在很久以前,歌儿的娘亲,在家里吹着曲子等你。   ——我不会将你忘了的。   ——嗯……那么,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吧……梦醒了,你和歌儿,都还在。   ………………   雕梁画栋,幔纱重重。   点点血渍染在其上,就像开出了几重红梅。   “父亲,又一次的神魔之战已经开始了呢,”一个白衣红裳的女子看着此刻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对着里屋的重纱及地,喃喃说着,“若是当初,您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   一屋之间,一墙之隔,气候不齐。   凛冽的寒风,吞噬着人心的温度。   房中的男子,看上去不过年近不惑,可那双温和慈爱的眼睛永远不能在睁开了。在他生前的种种毁誉,终究没能开口自辩,溘然长逝。   “下界的百姓……也是生灵啊……这是您以前说过的,可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地步……”   女子慢慢踱步出去,卷起的热浪吹起她的衣袂,碎发吹乱,有种别样的美,却有另一种悲凉。   她抬手反掌,手中凭白召唤出一柄长剑,黑金的剑身伴着透绿的光芒,她对着剑兀自笑了起来:“只有‘光’和剑心的昭明呐……呵呵呵呵……”   最后,她含着泪,对着大殿痛心的呼喊着:“爹,歌儿这身衣服好看吗?”   无人回应,唯有耳边的风呼啸。   可她还是如平常子女在父母面前撒娇一样,他平静安详的面容,嘴边噙着一抹浅笑,似乎在静静聆听。   “爹,歌儿……这便去找您和娘亲可好?”声音变得哽咽。   一滴泪瞬然滑落,没入锦织的地毯,立马不见了踪影。   高高的城墙之上,一个绝色女子迎风站立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末路。   许多魔族中人在城中大肆屠杀,人们的惨叫与哭喊弥漫于空气当中,令人心惊。   绝望。   恐惧。   人间的最后一道防线岌岌可危,可她无法阻止,也无力挽回。   就如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已到尽头的光景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昭明啊昭明,恳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就算是不惜牺牲我自己的性命,我——也要改变这可怕的现实。”   注视着锋利的剑刃,一双剪眸映入,可眼中尽是坚定。   圣元帝统治的最后一年,由心魔一族借矩木吸食情感增加自身魔力,在人界元气大伤时乘虚而入,其他魔族也纷纷对人间开始发起了侵略。   神州纷乱,民不聊生,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作为心魔的帮凶,浮于九天上的神裔之城,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后,心魔一举吸食他们的情感。流月城大祭司沈夜在最后虽将矩木斩断,但却为时已晚。后来,累及整座城池最终化作了虚无,归于天地间。   而在江都,下界最后一块的防守之地,硝烟四起。   在城下厮杀的一个蓝衣男子浴血奋战,满身都是鲜血,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大叔,歌儿要走了,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在城楼上高喊,神情决然,“您自己多保重!”   那人抬眼,向她的身影看去,心中深有不安,总觉得她会做什么傻事。   “歌儿!”   情急之下,他一招横扫千军就立刻打倒了他周围的敌人,奋不顾身的赶往女子所在的高墙下。   “大叔,这一战,我们不会输的!”她高声向他喊着。   就算是输,她也要逆天而行。   话音未落,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已然跃下,义无反顾。   个人的生死在此刻已经显得毫无意义,有的只是对天下苍生的怜悯。   当魔界之人攻入城中,彻底沦陷的那一刻,昔日守城女将,纵身一跃,带着一柄不世利器以身殉国,在魔族蔓延的战火之下,鲜血铺展的一条血路之上。   零落,成泥。   可又有什么东西,在这火中,浴血,重生。   命运的齿轮,似乎在那一刻,重新运转。   从壮怀悲烈的一幕幕往另一个未知的发展轨迹抒写着世间百态。    ☆、身如青萍(4)      “真是的,都已经快大半天了,谢衣哥哥也不见回来。”阿阮总觉得谢衣无论是法术还是修为都要比她这个巫山神女要高。当然,她也只是觉得要高出一点点。   恐怕,谢衣是她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了吧。   “阿狸,你说谢衣哥哥是不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比谢衣还要强大的敌手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呢?   一旁看着池塘底那些肥鱼的小狸猫回神,挥着小爪,一脸断定“绝对不可能”的表情。   “是呀,谢衣哥哥这么厉害,只怕是别人怕他还来不及。”阿阮喃喃低语着。   ……………………   她足足等了谢衣一个上午,可连个影子都没等到。无奈之下,只好一个人带着两只爱宠在桃源仙居图中捉鱼。   “可恶,居然还没有回来……”阿阮似是把抱怨发泄在池塘的水池上,忽地使出一招“摘叶飞花”,水花溅得老高,终于是释放了怨气。   拎着一条刚捕上岸的鱼,阿阮刚想提起裙摆沿着河岸走,望着湖面的波光粼粼,不由发呆出神。   不想就这么一晃神,没有看清脚下的青苔,再一抬脚一滑。   结果——人就栽在了水里,紧接着传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咳咳,怎么这么倒霉呀……”阿阮被水呛了几下,还好是浅水区域,湖水仅是到阿阮的胸膛,可衣服没几处是干的,“完了完了,连衣服都湿掉了。”   雪落在腊梅上,纯净的雪色如白纸,上面点着妖冶的几抹红。   “阿狸,你去外面帮我拿干净的衣服过来。”   “喵喵~唔~喵~~~!”阿狸拼命摇头,叽里咕噜和阿阮说着话。   大致的意思是她落水的时候,是它千辛万苦把她拉上岸的,而那懒豹子却在边上看戏,就差嗑瓜子了。对此,它表示抗议。   小红一听也不乐意了,它也辩解着,这怎么叫不出力呢?它可是在那里加油助威呢,要不是有它这样的精神支柱在,阿阮怎么可能上岸呢。   阿阮越听越觉得是歪理,湖水又不深,她一个人也能上岸,它俩干嘛推来推去的。   “哼,你们两个少来这一套,都逃不了。”阿阮嘟着嘴说着,“你们,一起去,不许吵架,知道吗?”   两只在她面前乖乖点着头,可就在走的路上,两只又打了起来……   等它俩走远,阿阮吐了口气,把头发一挽,然后七手八脚解开自己的衣裳,进了温泉池里。   似乎过了很久,可周围的一切慢慢变得模糊,心神也飞到了九天之外,身体开始发木。   光线晦暗不明,血色的光阴斑驳。   她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而不远处,白发胜雪,面容从容的人,是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只不过转瞬不见,可她熟悉的那个人却变得饱经沧桑。   那是……谢衣哥哥啊……!   “爹,歌儿……这便去找您和娘亲好不好?”   声音缥缈陌生,阿阮无措地看着大殿之外,那一抹绝尘,是她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可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牵绊在使然。   直觉告诉她,那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   最后,当女子纵身跃下高墙的那一刻,阿阮正伸手想去拉住那女子,可这时,她才发现,她原本的手脚变成了树木的枝叶……   无论是谢衣,还是那个不知名姓的女子,她,一个都救不了……   不要,你们都要给我好好活着!   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叫嚣,都在呼喊。   如从高楼下坠一般,心跳急剧加快,猛然间,一下子睁开眼睛,眼前是雪景温泉,原来之前的都是在做梦吗?   看着掌心,那个梦太真实了。   不过,自己似乎泡了许久,手指都有些发皱,可那一狸一豹还是没有给她送换洗衣服来,她有些小抱怨,那两个家伙肯定又在半路上打起来了,真的是太不靠谱了!   这一边,谢衣直接从桃源居中的传送法阵直接传到了温泉区。此刻,他满脑子想着赶紧把他这如同被碳熏黑的脸的脸给洗干净。   温泉池边,他弯身,掬着池子里清澈的水。   阿阮以为是那两只不靠谱的家伙终于来了,便连忙回头,气呼呼的抱怨道:“怎么来的这么慢呀,等得我都要睡着了呢……”   一边说,一边起身,话还没说完,阿阮看见在温池边站着的那个人,“咦,谢衣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阿阮等你等了好久!”   还好还好,发辫如漆,一如以往那样。   “哦,出去了一趟,还碰见了采薇,”那个声音他听出是阿阮,一如平常的说着话,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原本还给你带了吃的,可后来一阵折腾,都撒掉了。”   “哼,过分~”阿阮嘟着嘴,她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阿阮莫要生气,待会我带你出去吃顿好的,给你赔罪,你说呢?”因为刚好脸,眼睛被水弄得睁不开,可他还是第一时间安抚她。   “嗯嗯,好呀,那现在就去吧!”   阿阮高兴的答应着,然后谢衣只听一阵涉水的声音。   ……等等!怎么会有水声?难不成阿阮在沐浴不成?!   他猛然睁眼,不成想,等他再一抬头,薄雾的那一头,温泉的热气升腾,池水刚刚没过那个女子的肩膀,从后看去,墨发如云,纤细的身量,恍若玉般的肤色。   随即,他慢半拍的发现,原来阿阮真的在这里沐浴……   “呃……”谢衣倒吸了口凉气,脸颊两边升腾出红晕,眼睛又连忙合上,非礼勿视。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近到滴水的浴巾嗒嗒打在石板上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而这个呆萌少女正心急询问着他之前去了哪里。   “阿……阿阮……”谢衣此刻脸就像红透半边天的云霞,露出丝丝窘迫。   “谢衣哥哥,你怎么了,”阿阮的裹着浴巾的身子微微前倾,发现了他的异样,“脸这么红呀?”   他红着脸,紧闭着眼,步步都在后退。   “阿阮……你……离我远一些……”   “为、为什么呀?”阿阮只觉得他今天十分怪异。   “别过……别过来……”   幽幽的香气在鼻尖流动,仿佛连带着一股热气在身体里流窜……   “呀,谢衣哥哥,你鼻子流血了!”阿阮发出一声惊叹。   “无事……临近夏日……也跟着上火罢了……”他抬手,将两道鼻血默默擦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PS.《寸心篇》一结束就已是百年,已经没有多少章能像这样欢乐的日子了,这当然要来点福利啦~! 不过,字数估算下来会比《叶海篇》要稍长一些。(其实原本河洛旱灾是独立的一个章节,可后来想了想还是归到一块去比较好,前后也会比较连贯。XD~) ☆、身如青萍(5)   朗德寨酒馆,那条巨型船只的甲板之上,一位翩翩公子手持玉骨扇,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底那一抹熟悉的背影映现。   “这丫头,还是这个性子……”他眼睛里带着笑。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虽说自己研制的偃甲给炸没了,可有失有得,凭着多年磨练出的死皮赖脸,让谢衣答应赔一个新的。   “唉,看来这丫头说不定要发了,以后来我来苗疆的吃喝都让她全包得了~”扇子一下子打开,他的眼睛笑的像只狐狸一样,谁说他是树妖的,到底有没有搞错物种?   而在不远处,有个人恰巧也看到了这一幕,来人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既然有他在,那么只要在关键之时因势利导,自己也便不用再插手了。   本想转身离开,可来人转念一想,若有所思,自语道:“这次相见后,也不知再见何日,还是亲自去拜会拜会他吧。”   呼延采薇沿着外围的小道走着,迎面来的一个人,本白色的大袖衫随风飘然,面容恬淡,眉宇如寒池一般冷彻,散发着淡淡疏远。   就在呼延采薇与那人擦身而过之时,那人突然朝自己弯唇一笑,转瞬,笑容又垮了下去,从春风变成霜降,她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没有去在意呼延采薇的目光,那人没停留,接着往前走,等离了有一段距离,呼延采薇吸了口烟袋,在原地说了一句:“明明还只是个孩子,可为什么会这么老成,真是个怪人。不过~好像还挺可爱的,我喜欢~”   酒馆内人声鼎沸,可当走上楼梯来到顶楼的甲板上时,那份喧嚣早已冲淡。朗德是个偏远隔绝的苗寨,让人感受到了难得的清闲自在。   空旷的甲板上只有一人,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偏头正看着一个方向,侧脸如玉,眼睛深邃。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似乎包涵着某种玄机。   终于,她开口,向他作揖,问道:“公子一人在此,可有兴致共饮一杯否?”   出神的叶海这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出来了一人。   他眼睛微眯,细细打量着她。一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姑娘,面容柔和,气质温润,可眉眼透着淡淡的冷傲,如冬日阳光,温暖的同时还挟夹着些许冷凝。   这个姑娘……是不是曾经见过?   那一抹浅浅的笑,让他觉得倍感熟悉。   “你……”他有些恍然,又马上恢复玩世不恭的模样,“自然可以,姑娘客气了。”   “多谢公子赏脸。”她拱手,先干为敬。   叶海也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只是,这一杯下去之后,又是长久的安静,叶海又把视线转向原来的方向,目送着呼延采薇离开。   若不曾记错,五年以来,呼延采薇出谷的次数屈指可数,下一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而对于寿元极短的人而言,又有多少个五年、十年、二十年……   “公子所看的那个人已经慢慢走远了,”她似乎察觉到了叶海微弱的情绪波动,发问毫不避讳,一针见血,“明明很在乎,可又为何一直远观?”   时光的沉淀已经让他心中了然,叶海摇头:“非也非也,若有些人的出现注定会让另一人想起藏在心底的那一根刺,那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她淡笑着,赞誉道:“公子还真是洒脱之人,能与你这样的人在此共饮,实乃人生之一大幸事。”   “哦,是吗?”叶海放下酒杯,眼神一沉,“酒已经喝过了,那姑娘可否告知是为何目的来找在下?”   她摇摇头,反倒是又问他:“那公子以为我又是为了什么?总不会以为,我是贪图公子你的美色吧?”   闻言,叶海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自从他在西域上有过罔魅那样的教训之后,就在他的心里就下了阴影,让他明白,有时候原来什么都不做,照样会有无妄之灾从天而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导致此后再有什么素不相识的年轻女子来和他搭讪他都会保有戒心并且敬而远之。   “美色?”叶海摸摸下巴,他向来对自己的潇洒帅气很有自信。   于是乎,瞄了她一眼,虽说人长得标致,可有句名言说得好,越漂亮的女子越会骗人,罔魅不就是个例子?   “那我可要小心些,免得让你给得手了。”他撇了撇嘴。   尽管谈话留有戒备,可还没有说上几句话,两人却像是故交一般,对话都有些半开玩笑的意味。   “以我径寸心,从君千里外。”她若有所思,轻笑起来,也顺着叶海留恋的方向看去,“呵呵,想不到,原来你也还是这幅样子。”   此话一出,更加坚定了叶海之前的想法,他脸色微变,问道:“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又觉得我话是什么意思呢?”每次对于叶海避而不答,次次反问。   对于她极为挑衅的语气,叶海耐着性子,又问她一遍:“我好像与你并不相识,可你给我的感觉,似乎你认识我?”   终于,她抬眼直对着叶海的眼睛,可还是没有说话。   “你不仅认识我,而且,你还知道我不少事情,是与不是?”叶海大胆的猜测着。   “素昧平生,我又如何能认得公子呢,”她一句话敷衍过去,既然人已经见过了,也已经能确认,她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了,“已经打扰公子一段时间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就要离开。   “姑娘止步!”   叶海去拦她,刚抓住她的手臂,可她微微一闪身形,轻而易举就挣脱了,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来到了一楼的楼梯口,已经慢慢走下去。   叶海没有料想到,她居然有如此好的身手,简直就不像是人类,可她又不似罔魅那样魅邪,反而有一种如雪那样的纯净,那样的气质,是无论如何也装不来的。   叶海一咬牙,连忙追了过去,却不成想,在楼梯的拐角处来了一对男女,一前一后顺着楼梯走,叶海又横冲直撞,一时没有刹住,直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那个白衣青年。   在当即将要压到后面跟着的那个绿衣女子时,那青年条件反射一般,手往后一带,让女子远离危险,而他自己则是被撞飞两米开外。   “哎呦——!”   “啊——!”   顿时酒馆内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而那人丝毫没有理会身后传来的一阵骚动。   “呀,谢衣哥哥,你没事吧?”一个宛如山中精灵的女子吃惊的捂着嘴,可当一见到从自己身旁越过的那个人,仅不过是短短一个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中滋生。   咦,那个女孩子……   而那个女子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勾了勾唇,是呀,终于是找到了。   微微侧头,看了阿阮一眼,又马上提步离去。   这边   谢衣吃痛捂着头:“叶海,你要去赶集啊,这么火急火燎的?”   “我方才在追一个人。”叶海从地上踉跄起来,眼睛直直盯着她离去的那个方向,一脸严肃。   “那你怎么还不去追?”在阿阮的搀扶下,谢衣也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   “哼,你让本大侠去追,本大侠就追啊,我可没那么好使唤。”   叶海慢慢冷静了下来,对方深浅未知,还是不要贸然追上去,可嘴上不饶人。   “哟,我看是人家轻功了得,连叶大侠都望尘莫及吧,”看了过去,好像是个姑娘,不过已经走远了,只能看见一个背影,“那姑娘是谁呀?”   “谁知道,”叶海被她弄得一肚子火气,“那姑娘奇奇怪怪的,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谢衣和阿阮不由斜睨着满腔怒火的叶海,阿阮小声凑到谢衣的耳边:“谢衣哥哥,我怎么感觉,奇怪的是他呀?”   谢衣也十分赞同,压低了声音:“阿阮还真是我的知心解语,我心里也是这么以为的。”   “嘿嘿嘿……”   “哈哈哈……”   俩人不约而同的低声笑了起来。   “恩?!”叶海听力极其好,转而又杀气腾腾看着他俩,危险的眯着眼睛,“你们俩个在编排我什么呢!?”   俩人纷纷装作若无其事的举头望天花板。    ☆、身如青萍(6)   第三十七章?身如青萍(6)   见他二人举头望天,叶海继续开启暴走模式,该掀桌的掀桌,该狰狞的狰狞。   “叶海,想不到,你活得越久越招小姑娘喜欢嘛。”   谢衣看着几近暴走的叶海,无所畏惧,反倒出言挑衅。   之前是那个觊觎他他妖力的罔魅,现在是这个神神秘秘的女子。谢衣也有些想不通,叶海怎么这么容易摊上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这,也许就是无妄之灾吧?   “切,看谢大偃师如此眼红本大侠,不如我把这大好机会让给你好不好?”叶海向他翻了个白眼,抿着唇。   “不必不必,我有阿阮这么个佳人在侧,再多麻烦就又多一个,那姑娘光看背影就知道一定挺漂亮的。”话虽这么说,可谢衣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向那个女子消失的方向看去。   总觉得……那个姑娘……   算了,是自己多心了吧。   谢衣刚一抬头,平常他这么调侃阿阮,只怕她老早就来找自己理论了,看见阿阮也有些出神:“阿阮,你怎么了?”   阿阮手摸着下巴,皱着眉,突然开口问道:“谢衣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的那个女孩子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谢衣一怔,原来不止是他自己有这种感觉,就连阿阮也……   “小姑娘,你说你见过她?”叶海听后,也是急忙追问,似乎也十分关注这个问题,“那你可还记得是在何时,又是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让我好好想想……”   可只要一想到这个问题,阿阮的头却不由疼了起来,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一个人,可对她的印象半点都没有。越是努力去想,脑中那些浮动的光影就闪得越快……   “唔,不行,想不起来呢……”阿阮的手扶着额头,似乎感觉有些吃力。   “哎呀,小姑娘你再想想嘛,说不定就想到了呢。”叶海在一旁催促着她,让她倍感压力。   “可我是真的想不起来嘛,你这只妖好烦人呀!”   “我难得烦一次,你这小姑娘还不快卖我个面子,要是想起来了,本大侠带你去吃山珍海味,怎么样?”一双桃花眼带笑,叶海不依不饶。   “谁要吃山啊海呀的,又脏又咸的。”不给她烤猪腿也就算了,他报出的菜名也奇奇怪怪的。   “哪里难吃了,明明就是人间美味好不好。”   “你的口味还真挺刁钻的。”她也是头一次听见,居然有妖觉得山和海好吃。   难怪谢衣经常说他是损友,果然没有骗她。   阿阮想甩手走人,可叶海还是像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只好连忙拉了拉在边上看戏的谢衣,“谢衣哥哥,你让他不要吵了好不好,阿阮头都疼了。”   “呵呵,”谢衣笑了起来,然后将阿阮拉到安全距离,带着她就着桌子前坐下,“叶海,你也别逼她了,若阿阮真的知道,自然是会告知你的,还是莫要强人所难了。”   叶海心中暗啐了他一句:哼,护短偏心!我算是看清你了!   “是是,谢大偃师的金玉良言叶某又怎能不听。”表面上,某人依旧保持着潇洒得体。   “那就说说正事吧,我让你查得那件事,进展如何?”谢衣抬手给叶海和自己倒了一杯酒,执了一杯喝下。   “有些眉目了,应该是流落在西域,只不过西域有三十六国,若要找到详细位置,还得要花上一会功夫。”叶海将他所知,尽数道出,“不过,查了这么多年,从十方天地到九州内陆至西域阳关,也算是历经苦难了吧。”   “不错。”听叶海这么一说,谢衣心中微动,目标一点一点在明确,可时间也在一滴一滴流逝,他能把握得了所剩不多的那些日子吗?   听了这么一串,阿阮有些不明谢衣和那只妖到底在说些什么。   西域是哪里?他们口中的那件事又指的是哪件事?   “你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我可是很严肃的。”叶海微微蹙眉,声音有些不耐,他在那里挥洒汗水的回忆过往,叹息以倏忽之身力挽倾颓之势,可当事人居然还有心情神游?!   “多谢告知这么多,你也为了这事操劳不少。剩下的,就由我来查吧。”谢衣向他拱手言谢,叶海能帮他这么多,叶海继续调查,若是无意让他牵连其中,那就太罪过了。   “这怎么能行,”叶海跳了起来,“做事要从一而终,帮人帮到底,半途而废可不是本大侠的作风。”   “叶海,这池里的水……不是一般人能淌的……”   谢衣刚要辩解些什么,只听叶海的声音响起,还带有丝丝得意:“本大侠可不一般,我可是几招打趴下西域马贼、无间力挫魔祟的奇男子是也~不过呢,看你既然觉得如此过意不去,那么,关于我的那件心头事儿就好办了~”   这是何意?谢衣有些发愣。   “你放心,调查你这事情我自然是要以小命为重,可我也是有条件的,”叶海缓缓道来,在和谢衣好好商榷,“我替你查那件事,你帮我解决发生在中原的一桩大事,你意下如何?”   “所谓何事?”叶海平常从未向他相求过什么,如今能让他开口,那么兹事体大足以得见。   “又逢夏季,如今河洛一带发生旱灾之事你可知晓?”叶海喝了一杯酒,一股辛辣入口,似在灼烧,“草根树皮,搜拾殆尽,易子而食,流民载道,饿殍盈野,死者枕藉,土寇并起,民不聊生。”   寥寥数语,就将如今的河洛地区尽数描述出来,听上去触目惊心。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解决河洛旱灾之事?”   “正是。不过,我还有个小小要求,就是彻底根治旱灾。”叶海咧嘴笑了笑,“怎么样,对你而言,是不是没有任何难度,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之事呢?”   谢衣无言,河洛旱灾向来被世人头疼,而他也有所耳闻。单单是引流来暂缓灾情,虽说治标不治本,可投下的精力就已是费劲,更不用说是彻底根除,叶海这下倒是给他出了道不小的难题了。   见谢衣久久不语,叶海也有些心虚,他知晓自己的要求未免有些太高了,于是再三斟酌下,又改口道:“要不改成百年之内不会复发旱灾?”   虽说降低了要求,可幅度还是有些小。   谢衣紧抿着唇,思索良久,终于,开口道:“好,那我就应你的这个条件。”   看见叶海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对再三保证一定能查到那东西的下落,又从谢衣那里获得了一大笔辛苦费,嘴里念叨着:“谢大偃师的偃甲可值万金,这么些小钱就留给兄弟耍啦~”   之后扬长而去。   阿阮有些不解,谢衣这么厉害,为什么一定要答应那个叫叶海的妖去赈灾。而且,主要是叶海太过分,不光让谢衣做事,还管他要钱!   “那个人真是的……谢衣哥哥,你干嘛要答应他呀?”   谢衣一双清眸看着她:“怎么了,阿阮可是不喜欢他?”   叶海平时对女孩子而言还算挺有魅力,可一和阿阮见面,两个人却像斗鸡似的。   看两个人皆是木,怎么会有相克的反应呢?   “也算不上是讨厌吧,”阿阮的手绕着头发,“只是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像是故意的,我怕他会伤害谢衣哥哥。”   原来是担心这个呀,他笑了笑,手抚上她的头:“这个你放心,叶海虽看上去不羁,可品行不坏。”   “嗯,那我就放心了。”阿阮仰头看着他,“原本也没想到,谢衣哥哥居然会答应他,我还吓一跳呢。”   闻言,谢衣眸光愈渐柔和:“除了我与他往日交情,还有一个我不得不答应的原因。”   “是什么呀?”阿阮问他。   “河洛旱灾会有多少黎民而为此受苦或丧生,只要思及这个,我就……”他深吸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阿阮静静聆听,见他身形趔趄了一下就想去扶他,可他抬手,示意无妨。   他望着窗外碧蓝色的天空,说道:“人,只能活一次,无法复制,永不重来。我答应赈灾,也是因为,对于生命的敬畏和出于我自己的道。”   出于,他身为人,而具有的道义。 ☆、身如青萍(7)   第三十八章身如青萍(7)   夜半,静水湖。   月色的霜寒似乎照进了屋内,可却感觉不到任何冷意。   瞧见谢衣在收拾着行装,而阿阮却只能在一旁静静看着。   河洛旱灾……听上去就觉得很远呢……谢衣会带她去吗?   半晌,阿阮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他:“谢衣哥哥,河洛……是什么地方呀?”   谢衣想要去拿偃甲部件的手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   “就是黄河与洛水两水之间的地方。”   谢衣自窗外向西北方向望去:“只要朝那个方向一直走,就能够到了。”   走到河洛之后,再往西,就是西域了吧……   他终究是要踏上这条路的。   时间流逝,夜色越发暗沉,点点的星子在夜幕下发出微弱的光芒。   静水湖的西北方,有一道山泉蜿蜒而下,谢衣俯身,将水囊装满,月色清辉,却更映衬出他令人屏息的侧颜,一如初见。   阿阮心中略有些异样,依旧是旧时模样,可总是觉得,似乎冥冥中有什么,让谢衣离她越来越远。   “谢衣哥哥……”阿阮艰难开口,“你会带上我去河洛的吧……”   白色的衣袂随风飘扬,他有些吃惊,抬头看着她:“为什么这么问?”   “唔,那个……我希望谢衣哥哥的愿望能够早点实现,阿阮……阿阮想帮谢衣哥哥!”自上次在客栈,听到谢衣与叶海所说的话,阿阮的心里便打定了主意。   她微微垂下了头,不知道是否谢衣又会不会说她胡闹了呢……   长久的沉默,突然,一声温醇的笑声响起,谢衣又戏谑问道:“哦?阿阮真的想要帮我?”   “真的呀,”阿阮十分肯定,点着头,又补上了一句,“谢衣哥哥要是不信,小红和阿狸都可以作证呢。”   脚下,阿狸点点头,举起小爪;而小红呢,处于神游状态……   “那么,阿阮能否替我解答一个困扰我心中的问题呢?”   阿阮刚想点头答应,可谢衣却快她一步,温柔地抬起手抚着阿阮的脸颊,久违的温暖,似乎能直达心底的暖意,眼神柔和并带着几分期许,问道:“为什么你想着要帮你谢衣哥哥呢?”   “因为谢衣哥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啊。你可是我在这个凡间第一个也是唯一朋友啊。”这个答案,她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阿阮的答案,原来……是这个啊……”语气似在叹息,这个答案,他似乎是第二次听到了。   第一次时,是在五年前。   第二次呢,则是现在。   五年前的朗德寨中,谢衣不会忘记那晚的火树暖灯。   那晚,谢衣注意到阿阮以及呼延采薇的举动,从来有泪不轻弹的呼延采薇在灯火阑珊处,寂寂拭泪。   原本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他并不是要故意偷听。   他不会忘记,当时微醉的呼延采薇眼神肃然问着阿阮,谢衣于她而言,算是什么。   呼延采薇此言一出,却让谢衣的心中充满迷茫。是呀,与阿阮相处也有好久了,那么,他这个羁旅之人,对她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家人?   朋友?   亦或者……是……   “谢衣哥哥?”为什么他不说话了?阿阮抬起眼睛,对上了他的视线,疑惑问道。   “没事的,阿阮不必担心我。”   原本抚着她脸颊的手收了回去,谢衣清浅的笑着,可眼中却流露着她无法看懂的眼神。   她心中有些空落落的,可脸上依旧扯着笑,问他:“那么,谢衣哥哥是同意带我去河洛了吗?”   “傻姑娘,我何时说过不带你去。”谢衣弯唇,手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脑袋。   “还不快去收拾东西,再拖拖拉拉的,我可就要改主意了啊。”   阿阮展开双臂一把抱住他的腰,笑得如阳光那样炫目明媚。   心中原本被重担累累压得透不过气来、几近要被冰冻的地方。现在,终于有一束阳光直直照了进来,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忽而能在远方看见希望。   有时候,那个被人看成是依靠,能给人带来如春风一般和煦的那颗太阳。同样,也是需要有人能传递那份同等的温暖。   因为只有这样的一颗心,才能真正化为——那一汪春水。   ————分割线————   十日后。   河南洛阳左近。   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沿途一路白骨森森、饥荒横陈的惨状越是繁乱,满目萧索。   “谢衣哥哥……”此情此景,阿阮也看不下去了,“这些都是因为旱灾的缘故吗?”   “是啊,”谢衣心情沉痛,黎民受苦,他亦是不忍,“走吧,我们快些到达河洛一带,方能着手缓解旱情。”   “恩,那我们就快些走吧!”阿阮连忙点头。   月色朦胧,点点月辉洒落于山林之间,荒野的山区并不如静水湖那般宁静,不时传出野兽的吼叫声。   林间小道,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就连月光也无法透过如此茂密的树木。   暗处,似乎有什么在觊觎着。   “只怕这林子里有野兽出没,阿阮,小心戒备。”谢衣不敢有松懈,十分谨慎。   阿阮立马条件反射一样,对谢衣点头说“哦”。   可一扭头,拿出了桃源仙居图把小红给唤了出来。   “小红,这里好像有什么危险,你快些把它们都吓走,我和谢衣哥哥还要赶路呢。”   赤豹睡眼惺忪,心中在哀嚎,为什么三更半夜把它叫出来,结果却是这样一件易如反掌的小事,杀鸡焉用牛刀啊!   “小红,不要发呆,你快些!”阿阮催促着,手推了它一把。   “吼吼吼——!”某只豹子犯了起床气,又不敢对着阿阮吼,就只好照做,顺便发泄。   豹子本就与龙虎那样颇有威慑,小红的阵阵吼叫,闻之令人生怯,果然效果不凡。那些藏匿于黑暗中的兽类都吓得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世界,就这样安静了。   “嘿嘿,小红发起火来,还挺威风的呢。”阿阮的手摸摸它的毛茸茸的头,又把它打发了,“好啦,小红辛苦了,快回去睡觉吧,等天亮了给你买好吃的~”   小红的表情立马垮了下来,说什么奖励,都是说的好听,到最后还不是它自己在边上看着……   “谢衣哥哥,你看吧,”阿阮开心笑了起来,“我就说我能帮到谢衣哥哥的。”   “是啊,阿阮真厉害。”谢衣笑中又带着几分头疼,“可是,暗处还跟着什么人,让人不得不提防啊。”   “咦,居然还有人在跟踪我们呀!”阿阮一脸惊讶,谢衣连忙捂住她的嘴,以免打草惊蛇。   果然,还是谢衣比她厉害。不过,还是只有那么一点点。等谢衣的手稍稍松开,阿阮轻声问道:“那我们不去抓吗?”   四周的灵力波动就只有他与阿阮两人,暗处窥视的人毫无法力可言,应该是强盗之类。   谢衣的唇角旋即荡开一抹浅笑:“抓那几个蟊贼还不容易。”   在月光找不到的一个角落,三个锦衣铁甲的人偷偷摸摸躲在一棵树后,三颗脑袋按照身高一字排开,正窥看不远处的谢衣与阿阮的所在地。   等绿衣女子和白衣男子并肩慢慢走远,其中一个发问道:“老大,你不觉得那个穿着绿衣服的姑娘很像当时的那个该死的臭丫头吗?”   另一个又反对道:“三弟什么眼神,刚才那姑娘的容貌比那个死丫头要出众好多,可行为举止上,窃以为还是死丫头稍微正常一点。”   为什么会认为举止怪异呢?原因很简单,一般的姑娘家会养豹子吗?!   “二哥言之有理,”头向后转,贼乎乎看向三人中生物链的最顶端,“大哥,你说该怎么办,不能确定这个姑娘就是那人啊。”而且,他会说,还是边上那个白衣男子更相似一点嘛,起码着衣的风格上十分相近啊。   “看他二人举止言谈都怪异非常,当然要抓来好好审问一番!”头目就是头目,在不怕死以及判断力方面,都是三人中最差的……   三人的洞察力也是相当感人,连身后的异样都没有发现。   谢衣与阿阮相视一笑,两人颇有默契地动起了手。   阿阮催动草木编织成网,而一个白色的身影快如疾风,唐刀祭出,刀的长度刚好抵在了三人的脖子上。   “不知三位找我二人所谓何事?”温润浅浅的口气却又带有不容反对的霸气。   ………………   阿阮又把小红给放了出来,怒气无处发的小红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对着三人穷追猛打,最后跪地讨饶。   “姑奶奶我们错了!还请放过我们吧!”   “哼,看你们一个个不是凶神恶煞就是贼头贼脑,一定不是什么好人!”阿阮才不信他们的鬼话。   若要套出这三人为何要跟踪他们的原因,这个时候,总要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的。   谢衣连忙让阿阮住手,然后笑意满满看着狼狈不堪的三人,问道:“三位如此,总有缘由,不知可否告知在下,也免受这灾苦。”   心惊肉跳的三人一看眼前这男子如谦谦君子一样如玉,就知道是个好说话的,就连忙说道:“我们是帝都押送赈灾款的官兵,伏击于此也并非是针对你们,而是在追查那劫灾款的可恨歹人!”   “哦?此言何意?”谢衣追问了下去。   事关机密,令三人纷纷顿口,此事若是外泄,只怕……   见他三人有些迟疑,谢衣微微给一旁的阿阮使眼色。   阿阮立马会意,然后威胁道:“这个时候都不说实话,看我让小红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语罢,三个人连忙招了。   “原来,朝廷是有拨一笔灾款的……”老大只得硬着头皮,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言成寸心(1)   中原河洛于半年前爆发旱灾,河水干涸,一时百姓背井离乡,贼寇四起。   在官道上,一队人马紧张护送着朝廷所播下的赈灾之款。可运送的路线却怪异至极,从帝都押运到河洛左近后,又突然来个回马枪,走到另一个方向,离原先的目的地越来越远。   赤地千里,不光是人精神倦怠,就连良驹也受不了了,变得有些烦躁。   领队的军官跨马持刀,脸上有一条从眼睛蔓延到下巴的刀疤,看上去凶神恶煞,不像是兵,反倒像个土匪。   跟在他后面的是个精瘦如猴子的人,四下张望了一圈,然后一夹马腹,贼兮兮凑到那刀疤哥的边上。   “大哥。”那瘦猴子低声喊道。   “恩?”他闲散的回应,似乎还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   瘦猴子笑问:“咱们不是要把这些钱押去河洛吗,怎么又……”   那人没有回答,似乎是因为有些心虚的缘故。   只听那瘦猴子又继续大着胆子猜测道:“似乎临行前,在帝都出发当日,丞相大人的亲信好像特地来找大哥你。”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刀疤哥心一悬,不免有些紧张,背地里暗骂这猴子贼精,也不知他知道了多少。   他嘿嘿笑了几声,露出一口大黄牙,用手比划了几下:“也没听到多少,只依稀得了些只字片语,‘偷梁换柱’、‘香饽饽’什么的……”   还没说完,刀疤男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二弟,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就越危险。”   “是,大哥说的对。不过,事成之后,大哥也分小弟一些呗。”   “这是自然,怎么能少的了贤弟的份呢。”刀疤男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偷挪灾款,中饱私囊。   当官只能如米仓硕鼠,受苦的只会是黎民百姓,前朝的内部腐败让它慢慢变得腐朽,走向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私底下正聊得火热,盘算着该怎么分剩下的银两。   这时,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吹起干坼的土地,扬起阵阵尘土,他们身下的马似乎感应到了前方有不知名的危险在渐渐靠近,在不安地躁动着,嘶鸣着。   所有人的神经几乎都在那一刻绷得紧紧。   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只见青丝在风中舞动,一身本白色袖衫,容貌精致,眉目如画,眼神恬淡。   若心思细腻的人就会看见,而她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带有奇异的木甲,上面的图案刻有一枚芝草印记作为纹章。那瘦猴子都看呆了,平时也见过不少美女,可这位真真是美的不可方物,连带着一队人都看呆了.   “大哥,这小妞长得还真不赖,要不现在就收了她吧,让咱哥几个乐一乐。”几个手底下的人纷纷对着眼前的人垂涎欲滴,纷纷坏笑起来。   “来者何人?”刀疤男喝道,虽然他们走的是官道,沿途也路过不少百姓,可他总觉得来者不善。而最令他感到无语的,是他手下的这帮人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的是那种事情,如此不提防,尤其是提出这个建议的瘦猴子,还想不想要分钱花了?!等回头分到了钱,一分也不给他!   那女子在他的面前站定,没有说话。   “小妮子识趣的话,就快快让道!”抽出腰间的刀,他威吓着,可那女子的气势却一分一厘不逊于他。   “看你们的装扮,就是官兵吧。”   女子抬眼,上下打量着他们,开口说着,声音平静的没有丝毫起伏,似乎只是在和他们确认。   “哼,小妮子既认出来了,那还不快滚?!妨碍了公务,看本大爷不把你给捆起来。”瘦猴子一脸的得意。   “公务?你们所说的,若是连要给百姓的救命钱都要吞掉,那这又算哪门子的公务?”女子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低声笑了起来,声音慵懒。   “你!你胡说什么!”刀疤哥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可到这个节骨眼,只有发火大叫辩解的份了。   “就是,你在胡说,我等在为天下黎民做事,可谓是兢兢业业,你出言不逊,分明就是诋毁我们!”瘦猴子义正言辞,也在一旁帮腔。   “哦?你能毫无羞耻地说出这些话,想必脸皮厚比城墙,殊不知天下之臣都要为你而感到羞愧。”女子微微扬唇,眼中尽是嘲讽,眉宇的那份傲气尽显。   “你,你这个臭丫头……!”被她的字字砸在心间,铿锵有力,让人无所遁形。   她继而又恢复不咸不淡的口气,说道:“河洛旱灾已持续近半年有余。若我不曾记错,这已经是朝廷的第二笔拨款,可为何最后到百姓手中的灾款却是那可怜的一点点?河洛一方的太守为官清廉,这我是知道的。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百姓拿到灾款的前一步,也就是押运途中。你们告诉我,又是何人所为?”   短暂的鸦雀无声后,突然像炸开锅一般的声音。   刀疤哥一脸被戳穿后的窘迫之相,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几个毫不知情的官兵在互相窃窃私语,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怒不可遏,拿刀的手气得在发抖:“你找死,看我不剐了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之后的结果只会有两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官兵人多势众,那个劫款女子只身一人难以支撑;而最没有可能性的,就是那个女子如有神助,能以一介弱质,完胜众人。   可谢衣没想到,却是最没有可能的那个情况。   当刀不偏不倚,直直砍向那女子时,却不想就在要命中的时候,从她身上爆发出一种特异的气流。   她没有动手,就能与他僵持在那里。而刀疤哥握着刀的手在发麻,有一种压迫感。   与此同时,头顶原本万里无云的天被乌云笼罩,浓浓的云雾中掠起一道白光,犹如惊雷,破开了僵局,撕开了漆黑的幕布……   “就算是现在想想,那妮子把我给吓得不轻,她简直都不像是个人啊,八成是什么妖怪变的!”回忆起当时的那个瞬间,瘦猴子几乎是整个人都已经看傻了,在一旁感叹着。   “你少乱说了,”听他们描述到此,心却慢慢想要偏袒那个素昧平生的女子,阿阮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我看呀,你们是坏人!那个姑娘知道你们要做坏事,所以才要好好教训你们。这就是活该,可怪不得别人。”   “小姑娘说什么呢,我们可是正义之师!”留着络腮胡的大哥脸一白,还在嘴硬辩解。   “哼,那你们还打救命钱的主意,不是坏人是什么?!”相比这几个满口正义,实则虚伪的人,阿阮觉得那个劫灾款的女子肯定是个好人!   “你!”络腮胡子怒目圆睁,敢怒不敢言,可当他离近时,看见阿阮胸前的那枚芝草印记,又马上冷笑了起来,“我就说你怎么会帮她说好话,原来你是和她一伙的!”   此言一出,连谢衣都有些错愕:“这是何意?”   “你在胡说什么呀?奇奇怪怪,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阿阮环着手臂,难不成这人脑子有问题?   他指着阿阮胸前的芝草印,说道:“那个女子手上有个木甲,那上面的纹着的图案,就是这个。”   什么?一模一样的图案?!   听他这么说,瘦猴子也想起来,啧啧称赞:“大哥目光如炬啊!这个花纹不就是那个图案吗?”又细细上下打量着阿阮,“你和她的容貌也有些相像,难不成是姐妹?”   “阿阮没有别的亲人,就只有我。”谢衣上前,护着阿阮,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掩盖住她胸前的芝草印。   “这……”   信还是不信?三人面面相觑。   “喂,你们要是再乱说,我就让小红好好收拾你们!”连阿阮都受不了这三个人的胡扯,威胁着,“还不快继续给我接着讲,故事还没听完呢!”   ……故事?!   三人竟无言以对。   ……………………   “你们若是快点逃,我就既往不咎,放你们一条生路。”   在风中飞舞的青丝,她手中拿着的依旧是那个奇怪木甲,周遭卷起的白光让人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望而生畏的强大气场。   “做梦!”那可是他的钱啊!刀疤男紧闭双眼,死死反抗。   “你这执着,若用在正途多好。不过,可惜了。”那个干净而具有压迫力的声音响起,而那个女子如同克服了万有引力,悬浮于半空中,凌驾于众人。   众人惊恐状:“这这……这不可能!”   “我再说一次,要么逃,要么亡。”她冷冷的说着,温度如同能够冰封一切。 ☆、言成寸心(2)   要么逃,要么亡……?   “那你们怎么会在此?这里也不见其他官兵,难道你们是逃兵?”   谢衣看了看这三人,虽说狼狈不堪,可活蹦乱跳,没有半点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样子。   “我……我们……”三人哑然。   “说不上话就是心虚,那肯定就是逃兵了。”阿阮捂嘴笑了起来。   “你这小姑娘说话怎的这么难听……”三人一脸难堪。   “嗷呜——!”   此时,一阵狼嚎传来,令人着实下了一大跳。   连阿阮这个女子都没慌,那三人就已经瑟瑟发抖地抱团,前怕虎后怕狼了。   “大……大哥!有狼啊,早知道就不来这里淌浑水了!”老二很慌张。   “恩,二哥道出了小弟的心声,我们还是回去吧!”   “既然两位贤弟都有此意,那我们回帝都吧,没钱没势又如何,只要兄弟三人平平安安,就已是最大的幸福!我们走!”络腮胡一声令下,三人便要逃。   “喂喂!你们别走啊!”   阿阮想把那三人给抓回来,可谢衣却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算了,就放过他们吧。”   想要知道的信息已经得的差不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精通法术及不逊于谢衣的不世偃术,偃甲上与芝草印图案一模一样的纹章……这样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究竟是巧合,还是……   ………………………………   白於山,洛水水源的源头。   在日暮西山的余晖之中,整座白於山泛着金色的光芒。   “谢衣哥哥,那棵树……”   阿阮所指的尽头,干坼的河道旁,有一棵高大的树木竟是缠绕在一起双生而长,只是如今水源枯竭,已不复旧日的盛景。   “这是……”谢衣几乎是脱口而出,“连理枝……”   “不错,正是连理之树。”声音清澈从容,向他们娓娓道来,诉说着一个美好的故事,“传说此树是一对有情人遭家族反对,选择双双殉情后,所变换出的。如果,若是有缘人找到树龄超过百岁的连理之树并真心祈祷许愿,那么他们许的这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谢衣回望过去,发现那个身影就停留在不远处,还有一片枯死的花圃,那人背对着他和阿阮。青丝如墨,有些自然散落在肩头,身上穿着的是幻色的衣袍。墨绿色打底,本白色为主,有些与众不同。   谢衣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莫不是故人?   想到这,谢衣不禁摇头苦笑,他在下界所结交的友人本就不多;若是流月城之人,如今也只怕被人视作叛徒,早就算不得是故人了吧?   正想出声询问,手却被一股力拉到了那棵连理树下。   “哇,原来这树还有这个用途啊,”阿阮一脸惊奇,原本拉着谢衣的衣袖连忙松开,双手合十,“谢衣哥哥,我们也来许个愿吧!”   谢衣笑着摇摇头,带着一丝宠溺的口吻问道:“阿阮的愿望,不会是从天而降一只永远也吃不完的烤猪腿吧?”   阿阮有些气恼,朝谢衣翻了个白眼:“才不是呢,我……我想许的愿望当然是……”   当然是永远和谢衣哥哥在一起啦!   可这话一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算是谢衣也不敢轻言告诉,就怕他又会露出一脸的无奈,告诉她:阿阮,你什么都还不懂。   可她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如同深埋在心中的秘密。所以,只要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这位姑娘就不用许愿了。”那声音再次响起,却还无征兆地泼了阿阮一桶凉水。   “为什么,难道别人可许,就单单我和谢衣哥哥不能吗?”阿阮对这突然冒出来破坏她心情的声音极为不满。   “因为,你就是许了愿望,也不会灵验。”   “你!怎么能怎么说,太过分了!”阿阮只觉得这个人太没礼貌了。   “姑娘误会了,”那人笑出了声,“凡是许愿之人皆是有情之人,难不成,姑娘和你身边的公子是已经情定或者是一对伉俪?我看不像吧。”   几句话就把阿阮绕的云里雾里。   “情……定……抗……粒?”什么意思,她听都没听过,“喂,你是谁呀?”   那个身子慢慢走近,当看真正看清阿阮和谢衣的脸后,她脚步一滞,可表情似乎对两人的出现有所预料。   “咦,我好像有见过你!”   阿阮看着她,她不就是不就之前在朗德酒馆里的那个女孩子吗?之前没有看出来她是什么性格,想不到说话这么毒舌……   没有理会阿阮,那人微微俯下身,摸着不远处另一棵已然干枯而死的连理树,抚摸着被阳光晒干的藤蔓。   之前还在那里长篇大论,说着什么传说,又不许她许愿,这一会儿,又全然屏蔽了她:“哼!不理人!”   听阿阮这么一说,谢衣心中的困惑也变得明朗,无怪乎他也觉得眼熟,原来在朗德就已经有过了匆匆的一面之缘。   他略拱手,问道:“在下是来白於山解决河洛旱灾的,不知姑娘可是此地人士?可否为我二人引荐此地地方官?”   “我也是前些日子刚到此,这里没有什么官,倒是有个村子,那的村长是管事的。”那人直起身子,然后回头看向他和阿阮。   素未谋面,可她给人带来的感觉是干净的、温和的。这个姑娘虽然陌生,但是让他觉得是如此亲切。   “这里的村长我之前已经拜见过了,他也告诉我了这里大致的情况,所以我正是来此山中调查。”   河洛之源,也就是白於山,历年风调雨顺,可在一年前,河水突然干涸,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以往引流之法治标不治本,若要根除,还是要找到根本原因才是。   “那你可知道,如今我们脚底下踩着的,原先是什么地方吗?”她眼带笑意的看着谢衣,似乎十分期待他能回答出来。   “难不成,此地就是整个洛水最初的发源地?”那人颇为赞许地点头,谢衣看向四周,已经枯竭,难怪河洛旱灾牵连至整条洛水地域。   “不错。”她淡然说道,“此地水脉不知何故,变得紊乱失序。可若是你来调查,定能找到其中原因吧。”   “多谢姑娘告知在下这么多。”他谦谦有礼,这个姑娘还真的帮了他不小的忙。   “不必如此客气,我帮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一笑,却让人的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这个时候,阿阮已是满腹的牢骚,这个姑娘对谢衣如此和颜悦色,可对她却又是另一种语气和表情,真是偏心!   “喂,你到底是谁呀,为什么要告诉谢衣哥哥这些,不会是想干什么坏事吧?”阿阮紧紧盯着她,从前谢衣说过,一个人若对你很好,那么不是喜欢你,就是想找你借钱。前者好像不大可能,毕竟才见过两次,何况谢衣哥哥也不一定会喜欢她。那么,就是后者了,“你不会是想要找谢衣哥哥借钱吧?”   “阿阮,你这么说就唐突人家了。”谢衣替她向那人赔罪,“实在对不住了,她不懂事,姑娘莫要在意。”   不懂事不懂事……又是不懂事……   “哼,我哪里不懂事了。”阿阮在一旁小声辩解着,连谢衣哥哥都不帮她。   “呵呵,不知姑娘叫什么,为何会在此地?”谢衣揉着阿阮的脑袋,示意她不要出声,一边看向那个女子,开口问道。   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相较而言,同样是盘问她的来历,谢衣的问法倒是自然一些。   谢衣依旧笑看她,直到他笑得嘴角的肌肉都有些发酸了,可她还是没有说话。    ☆、言成寸心(3)   天呐,这小姑娘再不说话,他笑得嘴角那里的肌肉都要抽搐了……   “颜成姑娘,原来你在此地啊,可让老身一番好找呐。”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原先尴尬的局面,谢衣和阿阮齐刷刷回头,是白於山山脚下村子的村长。   村长一看还有两个人,又认出了他俩,笑道:“哟,还有谢衣公子和阮小姑娘啊,竟如此之巧,我原本想着也把你们俩给找过来,没成想你们三个都在这里呢。”   闻言,知晓了大致后,那个女子也向谢衣作揖:“原来是谢衣谢先生,久仰大名。”   那个女子再一次将阿阮晾在一边。   可恶,这个女孩子……   阿阮额旁太阳穴的青筋不由跳了跳……   “啊……这位姑娘……你、你好。”谢衣也没有料到对方居然会对自己这般客气,他如今的名号一般只在通习偃术的偃师中有些名气而已,“姑娘既知晓我名字,那是否也是属偃师一途?”   “我也并非说的上‘通晓’偃术,只是谢先生的这个名字……我已经久仰好久,也想了很多……”对方沉思了片刻,不过顷刻,思绪万千。   “想了很多?不知姑娘在想什么?”他这个名字居然让一个不过十八九岁上下的小姑娘想了好久?这给他打什么哑迷呢?   她微微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淡笑:“只是曾经我也设想过与你见面会是一个怎样的场景,只是没有料想到,会和你在这样的情形下,正式见面了。”   几分惊喜,几分唏嘘;更有几分忧愁……   “正式……见面?”谢衣一怔,总觉得她说话有些朦胧,让人琢磨不透。   “在此,且让我做一个自我介绍吧,”她温和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有一种如璞玉一般浑然天成的气质,“我复姓颜成,名如泪。”   颜成如泪?   这个复姓倒是挺少见的。   谢衣只觉得这名字莫名耳熟。   颜成……   如……泪……   阿阮有些不明所以的支着下巴,腹诽着:奇怪,不就是名字稍微长了那么一点吗?怎么谢衣哥哥的眼睛看着她眨都不眨一下?   谢衣苦苦在脑海中搜索着信息,他猛然间想起,具体哪一天他已经忘记了。但他可以推断出是这几年中发生的事情。   好像是有次与叶海互通消息时,就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   “吾友,近日吾囊中羞涩,可否仗义疏财,资助于吾?”偃甲鸟中,叶海恬不知耻、没脸没皮的声音响起,“自敦煌城一役后,吾的身体中的那股魔气一直未能彻底祛除,只得买金丹宝药暂缓,穷困潦倒至此……”   谢衣无奈地摇摇头,叶海这些伎俩早已经用烂,仗着身上早已痊愈的旧伤在那里脸皮厚如城墙的问他借钱,真以为自己是开钱庄的吗?   于是,他便又回消息道:“我们叶大侠玉树临风,桃花连连,想必是不会缺这些小钱的。”   几日后,便听到了叶海半说笑半气结的声音:“哼,好个谢大偃师,朋友有难都不相助。如今坊间都传你所制偃甲一件能易千金,可殊不知后生可畏啊。前段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年芳二八的小姑娘,偃术及天赋颇有你当年风采。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心你这个前浪拍在沙滩上!”   此言一出,谢衣倒也不恼火,反而还饶有兴致的问他:“哦?果真?那么那个小姑娘叫什么?”   “颜成如泪。”   叶海无所畏惧的报出了她的名号:“听闻她所造偃甲皆如活物。若要问我,你与她的偃甲区别于何处,在于构思上你略胜一筹,偃甲威力更是霸道;而她的偃甲则多了一分清明通灵,能带着主人思想而行事,同悲同喜。据传,唯有心思纯然,自然通灵之人方能做到,因此人送外号偃如心。怎么样?怕了吧~?”   偃甲是死物,谢衣很清楚,它们没有生命,又如何能与主人神识相通?这倒是让他觉得十分新鲜,就是不知道这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   ………………………………………   “颜成……如泪?你就是颜成如泪?那个几年前声名鹊起的偃师新秀?”谢衣早就听过她的传闻,只可惜一直未能见到真人,而今终于算是得见了庐山真面目。   “不错,之前忘记和谢先生说了,我也是个钻研偃术的偃师。”她的一双明眸似浓墨一般,有种化不开的意味,带着几分专注,可更多的却是让人无法看懂的丝丝缕缕。   原来,她就是当时叶海口中所说的,那个天资极高,仅短短几年,名气与偃术就能与他在伯仲之间的颜成如泪。   “姑娘太谦虚了,方才未闻名讳,只以为你只是略通偃术,想不到竟是一位大家。”谢衣谦谦有礼,向她温温柔柔的一笑,“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只是略有小成,修行之路不进则退,我还担不起大家之称。”   虽然年轻,但也老成。   阿阮却狐疑的上下看着颜成如泪,带着探究的目光,问着一旁的青年男子:“谢衣哥哥,她很厉害吗,我怎么不觉得?为什么你会这么夸她?”   “阿阮,不可胡闹。”谢衣揉着阿阮的头,然后略带歉意的看了看颜成如泪,在旁人看来他就如同一个开朗洒脱的邻家哥哥,“还请姑娘不要太在意,她就是这个性子。”   “哼——!”(ˇˇ)   如阳光一般明媚闪耀的笑容,一下子照进了眼前这个叫颜成如泪的女子眼中,让她没有丝毫准备,眼中不知是什么一闪而过。   “自然不会。”她大方的笑了笑。   “对了,颜成姑娘也是来此治水吗?”谢衣问道。   颜成如泪也算当世偃师中的几名佼佼者,若如有她相助,那么河洛旱灾一事想必事半功倍。   颜成如泪却摇了摇头,有点无奈的耸肩:“不是,我只是来此地寻人。而且,我答应了我家老爷子,出门在外,无论如何都不可动用偃术。之前我已违反过他的话,他就干脆把我的偃甲收走,更封住我的灵力。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这样啊……”虽说谢衣心里有些失望,可更多的因素是因无法与她切磋偃术,感到实在可惜得很。   坊间所说的偃心通灵,就是颜成如泪以自身强大灵力作为推动能源,再施以她独创的精巧偃甲方能成功。如果,她的灵力被封,就等于扼住了她的弱点,那么她手下的偃甲就只能成了一堆废木,毫无价值。   “啊?还把你的灵力给封住了……他难道是你的敌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呀?”虽说这个女孩子性格与阿阮好像不怎么合拍,不过谢衣这么夸赞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并非是仇人,反而那位老爷爷为人慈祥,对我这个小辈更是关怀备至,他此举也是为了我着想。”颜成如泪闭上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可脸上依旧保持着恬淡的神情。   ——如泪,你也太过胡来了。   ——老爷子也未免太紧张了,我不过是微微给他们个教训,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胡闹呢?   ——你给老朽听好了,如泪。若你想在这里能够活下去,不至化为荒魂,那你就要尽可能保存灵力,知道吗?   ………   …………………   “是啊,将你灵力封印住的那位前辈是在保护你,也说不定。”谢衣有些失神,每一件事做下决定都有每个人的苦衷吧。   “或许这就是他为了保全我所用的办法吧,就如我我爹爹一样……”颜成如泪抬起头,半眯着眼睛看着夕阳落下,一轮明月朦胧隐现,像是在自言自语,“不知何故,从前的我,从不觉得这月色有什么特别的。可来到这里以后,感受到这个世界一草一木,我突然脑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破碎画面;同时,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关于那九天之上,那轮孤月之上的一切,我才发现,我真正要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人世几回伤往事,只有真正饱受过其中滋味的人,语气中才能带着如此的叹息与无奈。   阿阮听的是云里雾里,她看向谢衣,谢衣也摇摇头,示意他自己也是似懂非懂。    ☆、言成寸心(4)   “至于你……”   颜成如泪一双剪眸静静的看着被她忽略已久的阿阮。   “我?”阿阮感到莫名,手挽着耳边的发。   “你似乎……”颜成如泪微微蹙眉,似乎在斟酌些什么,久久才开口,“似乎,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   阿阮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她是巫山神女,当然和凡人不一样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一样又有什么不对的。反正,你也没有长成我的模样,不都皆大欢喜了。再说了,我可是神仙,凡人和神仙当然有不一样的地方了。”   “啊?神神神仙?!”原本看戏的村长被她的话惊得差点一口气没有顺上来,几近昏死过去。   谢衣眼疾手快,连忙架住了他,掐他人中,拖到了五尺开外之地,他面露真诚的表情,和村长小声解释:“村长不必惊惶,实不相瞒,我这妹子患有罕见病症……”   病症?   村长将信将疑,偷偷瞄了几眼那个和颜成如泪谈笑正欢的绿衣女子,面色红润有光泽,哪里是有病的样子。   “她……呃……逢人就道自己是神仙,乃是失常之症……”谢衣说道动情处,眼角不觉闪出几道泪光,“她本是我的娘子,虽患有如此罕见病症,可我还是不想放弃她,只要陪在她身边,照顾她、爱护她,总是好的。”   “谢公子真是有情有义之人呐,果然是万里挑一的偃术人杰!”村长被他一番感人肺腑的故事给感动的一发不可收拾。   搞定了村长后,接下来就是颜成如泪了。   “哈哈哈……阿阮性格一向如此,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颜成如泪的耳力很好,之前谢衣的话她也听去了十之八九。   “自然不会,若我身边有这么一个妹子,只怕避之不及,还是谢先生又别于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她随意掸了掸袖口的尘,看似漫不经心。   “非也非也,若颜成姑娘有朝一日也遇到这样一个人。一个能够影响你一生之人,到时你会明白了。”   谢衣爽朗的笑了笑,并抚上阿阮的头。   “谢衣哥哥,她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是在夸你吗?听上去,谢衣哥哥你好厉害的样子。”阿阮凑了过去。   “……………………”   谢衣这边却是长久的沉默。   这明明就是在损他好不好……   令谢衣没有料想到的,这姑娘还真真牙尖嘴利,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我当然是在夸赞,谢先生无论是法术亦或偃术自然是杰出,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人……”   可是,他的短板却是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她不能理解谢衣为什么能够处处包容阿阮,就如她也不能理解心中的那个声音一样。   明明听得清晰,可是无论怎样都寻不到来源。   ………………   能够影响她一生的人吗?   明明早就已经出现了,可她自始至终都未曾明白。   …………哎哎,你听说了吗?那个不受宠的就要回来了!   …………不是吧,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可不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不好意思,我也是刚刚任职到此,人生地不熟,就连人都还没有认全。不过,敢问阁下尊姓?   ——我是……   ……………………   ——就算你是妖又如何,哪怕这个世间,连你的至亲之人都选择背弃你,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你……?!呵,你果然和初见之日那般。那般的任性,那般胡搅蛮缠,那般让人……没法拒绝。   ………………   ——离开这里,为了我,也为了你爹的毕生夙愿。你,愿意吗?   ——好,我会在那里等你的。   他…………   不知道到最后他到底有没有来。   不过,再想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只怕今生……   不,是永生永世……   都不能与他有再见之日了吧?   手慢慢抚上心口的位置,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虽然心很痛,可她也不会后悔。   …………………………   颜成如泪默然摇头,侧目,又对一旁等候已久的老村长说道:“老人家,我暂时不得动用偃甲,实在对不住。可现在你眼前站着的这位,正是偃术卓越的偃术大师。有他在此,白於山旱灾问题,一定可以解决。”   颜成如泪大力推荐,老村长不由眼睛一亮。   “如此实在是天意,我等不绝于此了。”   谢衣略有些愕然,原本他的计划,是想着与颜成如泪强强联手,解决河洛旱灾肯定易如反掌,如今却被反将一军,总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来到白於山后,谢衣开始正式着手旱灾问题。   又是这样一个炎热的天气,连屋子里中泛起了层层热浪,黑暗中,只有书桌的一盏灯亮着。一连几天,谢衣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专心研究,唯有将产生旱灾的原因找到,才能对症而治。   谢衣察看了历年来无论是官员亦或村中之人治灾的手记,在了解到了白於山的地势及风水后,他发现,这里原先根本就是个聚水宝地。   不过,既然没有水,那只要引水来此即可。   可最让他想不明白的,便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如今这幅光景呢……?   天将白,一道绿影悄然而至,驻足了一会儿,然后又快速离去。   山脚下的一户民居。   “老婆婆,你这里有吃的吗?”阿阮把头探到窗口,脚下踩着的是小红身躯。   小红:“……”   “怎么了,小姑娘可是饿了?”老婆婆刚把米洗好,想吃现成饭只怕要等上好一会,又看阿阮急用,就把昨晚没吃掉的几个粽子给了她,“来,给你,拿去吃吧。”   “恩,谢谢你。”阿阮开心接过,可笑容又马上垮下来了,“不过,这个东西怎么这么硬啊,能吃吗?”   “当然能吃啦,把外面的粽叶剥了就能吃了。”老婆婆把如何剥粽子示范给她看。   “这样啊,还挺有趣的,谢衣哥哥没有给我做过呢。”阿阮只是看着手里的三角粽子。   “小姑娘怎么不吃啊,莫不是不喜欢?”   “不是的,这个是给谢衣哥哥的。”   “哈哈,原来如此,是要给情郎的呀。”老婆婆恍然大悟,本以为是自己手艺欠佳,看来是多想了。   “青狼?”是指谢衣哥哥嘛,可是好奇怪的名字啊,“是呀是呀,我怕谢衣哥哥这条青狼没有想起吃饭,怕他饿肚子。”   刚走几步,想起谢衣说过,别人给的东西要是没有钱换,那就要道声谢。   阿阮停下了,说道:“老婆婆,谢谢你的粽子啦,我去喂青狼了。”   “咦,奶奶,有狼吗?我也去看看。”从里屋跑出来了一个七岁大的孩子。   “狼?!”老婆婆不禁汗颜,这唱的哪一出啊?   “嗯嗯,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我去啦!”一溜烟,跟上了阿阮的脚步。   “泓儿!!!”   不顾后面老人家的叫喊声,孩子老早跑没影了。   …………………………   天已大亮,谢衣以为阿阮还在睡觉,想去将她叫醒,可屋内空空如也。   走到门口枯死的花圃,谢衣发现有几株干黄的植物如今已恢复了少许生气。   “咦……这些……难道是……应该是那个时候吧……”   曾经听阿阮说过,她不必费一点灵力就能使植物催生成长,前些天还看见她在细心呵护着,他这面前的几株活过来的植物,应该是那个时候被阿阮救活过来的吧。    ☆、言成寸心(5)   “谢先生怎么对着这些花草看得出神,莫非有什么心事?可有如泪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说话间,颜成如泪那一抹娉婷之姿走来。   “原来是颜成姑娘啊,”她在偃术方面造诣不输于他,给她看看也无妨,便拿出了这几日所绘制的图纸,“之前我结合白於山地势所绘制的图纸已经初步完成,现在只是在小的地方斟酌罢了。”   颜成如泪看向图纸,若有所思,久久才开口道:“确实……结构精密,堪称完美,可当真的启动后……只怕……”   性命堪忧。   这四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她便停了下了。   “颜成姑娘火眼金睛,不过在下自有可保全之道,还望姑娘莫要声张出去。”谢衣笑意盈盈,似乎对于此时胸有成竹,可言语间流露的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   “自然可以。”颜成如泪微微侧头,看向手中的食盒,转移着话题,“不过,谢先生自造偃甲开始就废寝忘食,身体怕是会吃不消的,还是吃些东西吧。”   不说还好,一说谢衣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倒是谢某疏忽了。”   刚拿起筷子,谢衣又问:“不知姑娘可看见阿阮?”   颜成如泪笑了笑,语气随意:“她呀,之前还在等你,说什么要等你一起吃。可没过一会儿又去向村长要吃的,应该是饿得不行了,现在估计正吃着饭呢。”   “哦……这样啊。”   谢衣温暖的眸光黯淡了许多,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从前,无论他在做什么,只要他一回头或是一抬眼,就能看见那个扬起嘴角冲他笑的那个如孩子一样纯真的笑脸。   然而,这几天下来,自己都在思考研究如何处理旱灾的问题。扪心自问,又对阿阮关心在意过几分呢……   正好好说着话,颜成如泪突然蹲下身子,手捂着心口:“呃——!”   谢衣吃了一惊:“颜成姑娘,你不要紧吧?!”   “我……我没事……老毛病了……缓一缓就好了……”   颜成如泪的额头上全是汗,恍惚中听到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她的名字。头就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一下子有许多东西涌了进去。   脑子嗡嗡作响,零碎的画面闪过,有许许多多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如泪,去救我父母,去救黎民百姓,一定要救他们!   ——要记得,即使让我消失于尘世也不要紧!知道吗?!如泪!!   ——颜成表里不可说,凝结眉殇心如泪。从今以后,你就是颜成如泪。   谢衣将她搀扶到一旁:“需不需要给你找郎中看一下?”   “不用……此病无药可救……是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有的……”   “如此……”谢衣将手放在她的头顶,灌注灵力。绿色的光芒所散发出的温暖,从头到达心底。那种感觉一如他那样如沐春风,那样的气息。   这是她此生唯一一次感觉到的和煦,一生一世都难以忘记……   颜成如泪症状意外的减轻,她曾经试过许多办法都不奏效,可为什么只有他才会……   她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谢衣笑了笑:“现在姑娘感觉如何?”   “多……多谢……”颜成如泪眼眶湿润,头抵着谢衣的肩膀,“谢先生和一个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很像。”   “啊?”谢衣有些诧异,面对颜成如泪,他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所以……能不能暂时……暂时借我靠一下……”她葱白的手紧紧攥着谢衣的衣袖,双肩不住发抖,如同在扼住无尽的悲凉。   明明泪水呼之欲出,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流露半点,这就是双泪俱尽吧。   “颜成姑娘……”   如此脆弱,令人无法拒绝。   “谢衣哥哥,你一定还没有吃饭吧,我向一个老婆婆讨来了粽子给你,你尝尝看吧……”   一路小跑,那一袭熟悉的白影就背对着她出现在眼前,可阿阮没有料想到,一个清丽的女子会和谢衣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那个女孩子是……颜成如泪?   阿阮只觉心中莫名一痛,心突然变得好沉,同时又像是有细针在戳一样,很失落、又很迷惘。   “姐姐,你跑的好快呀,差点就跟不上你了。”   阿阮转身,低着头,把粽子塞给了小孩:“给,你吃吧……”   “啊,这个不是姐姐用来喂狼的吗?”   “………………………………”没有说话。   “姐姐?”   阿阮摇头,示意她没事。   孩子的外婆也追了过来,举起手一阵对他的屁股一阵乱拍:“泓儿,让你乱跑,摔一跤怎么办,还有怎么抢姐姐的吃的,快还回去!”   “外婆,这个是姐姐后来又给我的。”泓儿连连委屈。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可是我这调皮的外孙惹你生气了?”老人语罢,就要去教训孩子,扯着他的耳朵,“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把人家姐姐弄不开心了吧!”   “外婆,真的不是我啦!”泓儿极力解释。   “不……不是的……他没有做错什么……”阿阮摇头,“是我自己不想吃了,就给了这个小弟弟……不,不关他的事情……”   老婆婆看见不远处看似亲密的两人,立刻心里明白了几分:“原来是这样……”   “外婆,你在说什么呀?”   “也没什么,都是些女儿家的心思啊……不对,小孩子凑什么热闹,还不快回去念书去?!”老婆婆抄起边上的枯枝作势要打,想把把孩子给吓跑。   “略~~”他做了个鬼脸,“没打着~~~~”   “女儿家的……心思……?”阿阮怔怔看着,心中迷茫而又有些作痛,眼睛又像是被醋熏疼了眼睛。   “姐姐,你要小心哦,当心哥哥被那个姐姐抢走了!”泓儿贼头贼脑在阿阮耳边说着。   “抢?她为什么要抢谢衣哥哥而不是抢他的钱呢?”不是一般都说抢钱,怎么还有抢人?   “以前外婆给我讲过一个关于狐狸精的故事,里面一个叫狐狸精的姐姐就是要抢另一个姐姐的哥哥。后来外婆还说了,以后要是遇上这样的狐狸精要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原来不止是遇上采花大盗要躲远一点,遇上狐狸精也要躲起来呀。”   直到老人家把孩子给拎回家,阿阮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她叫“狐狸精”?可她的名字不是应该叫颜成如泪吗?而且,也不像妖精的样子啊……   好奇怪……   “阿阮,你在这做什么?”谢衣身后跟着颜成如泪。   呀,她在这里!   阿阮连忙施一个瞬移的法术,远离至百米开外。   “我……有这么吓人吗?”谢衣不解地挠头。   在谢衣制造偃甲时。   一抬头看见阿阮,刚想打个招呼,阿阮刚举着手,可又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连忙骑着小红跑了。   “喂,阿阮!你去哪里?!”   “逃跑啊。”   好吧,估计是在玩躲猫猫什么的。   谢衣不再出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失笑。   不远处的背影靠近。   “不知阮姑娘是怎么了?”颜成如泪明知故问。   “在下也是一头雾水啊……”   “不过,刚刚你看着她的背影,都在笑呢。”颜成如泪广袖掩着唇,笑道。   “啊?我有吗?呵呵……”他自己都没感觉到,他原来笑了。   颜成如泪不动声色地笑着。   有,当然有,绝对有。   也许连谢衣他自己都没发现。   如果打比方,说谢衣待人接物就像是三月的春风,那么他只有看着她的时候,那份温暖才能说是到了真正的极致。    ☆、言成寸心(6)   终于,两天后,有了三人的独处时间。   没错,是三个人。   那第三个,就是坐在门口奋笔疾书的一个孩子。   而阿阮趴在桌子上,不知在一门心思看着些什么。   原来一只飞蛾受到了烛光的吸引飞进了屋子里,一头扎进了火焰之中。明明感觉到了炙热的温度,双翅被烧得噼啪作响,可还是义无反顾。   阿阮想着:这就是谢衣哥哥说过的飞蛾扑火吧……   谢衣这边呢,为防阿阮像前几次那样一看见他就逃跑,他特意在门口施加了一道封印,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准备就绪。   “阿阮。”   “呀,是谢衣哥哥啊。”阿阮回头一看是他,就打起了招呼。   阿阮心里暗暗庆幸着:还好还好,颜成如泪不在,终于可以和谢衣哥哥说会儿话了。   “是我错觉吗?你怎么最近一见到我就躲?”谢衣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地问道。   “我没有在躲谢衣哥哥啊……”阿阮歪着头,一脸不解。   话虽如此,可阿阮却莫名心虚起来,她躲颜成如泪是不假,可为什么心里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当颜成如泪和谢衣在一起时的那个画面。   那样一个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和不自在的画面。   “那你在躲谁?”谢衣皱起眉。   如果不是谢衣自己,那凡是在场的,阿阮就会马上躲开的一个人……   那一袭本白色袖衫浮现于脑海之中,难道阿阮在躲的人是她不成?   结果,答案正如他所料,阿阮老老实实回答道:“哦,颜成如泪啊。”   天呐,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她惹你生气了?”谢衣又追问下去。   “不是啊,她是狐狸精,我可要离得远些。”从阿阮口中说出,全然无法拒绝的语气,没有丝毫不妥之处,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神奇。   “啊?什么?”狐狸精?!   相处几年,谢衣早就对阿阮的语出惊人有了超高的耐受能力。现在谢衣倒更想听听,到底是哪位“高人”把好端端的一个神仙给教坏了。   谢衣露出温温笑意:“谁说的?”   “泓儿,在门口抄书的那个就是。”阿阮用手指了指。   自从他被自家外婆给逮回来以后,就被动接受一场爱的教育——罚抄《论语》一百遍,接连几天挑灯夜战,目前连三遍都还没有抄完。   “……………………那他为何会说?”   谢衣原本以为会是个长舌妇……   想不到…………   居然是个小孩子……   几近无语。   “是因为两天前我去给你拿粽子的时候,我见着她的头靠在你的肩膀上……”阿阮说着说着,脑袋耷拉了下来,“那个时候,泓儿他也看见了,就和我说颜成如泪是狐狸精,让我离她远一点。”   谢衣心中不觉有些放松,原本有些抑郁的眼睛在此刻就如同一汪春泉,脑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好在不是在躲他。   他伸出手,一把揉着她的头,柔和缱绻:“真是个傻姑娘……”   “谢衣哥哥干嘛说我,我一点都……”阿阮一如往日那样和他犟嘴,可当目光触碰到他之后,却呆呆地看着他,话也说不利索,“不,不傻……啊……”   澈亮通明的眼眸,自然上扬的唇角,清俊谦谦的面容,以及眼底那份阿阮无法理解的情感——温柔中有带着淡淡的欢悦。   阿阮下意识地唤着他的名字:“谢、谢衣……哥哥……”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尴尬地咳嗽一声,眼中闪过慌乱。   变化之快,就在那短短几秒,阿阮都以为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或者是自己在做梦。   “咳咳,总之那只是个小小误会,颜成姑娘她并非是什么狐狸精……阿阮以后也不用躲着她就对了。”谢衣别过脸,试着解释。   他会说他当时只是在施法缓和她的病症嘛?   谢衣上次也替颜成如泪悄悄诊断过了,她的头痛病很离奇,似乎是骨子里带着的。   有点像是初到异乡之人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水土不服一样,不过一般只要过上那么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好起来;可颜成如泪的头痛似乎已经不下三四载了,然而症状依旧没有丝毫减轻。   给人的感觉,完全就像是这个身体和整个世界发生了排异,而她几乎是以一种堪称顽强的意志力在强行坚持着,才苦苦撑到了如今。   如此怪异的体质,见所未见。   这个时候,谢衣又暗叹着,若是叶海在这里,以他的阅历兴许能帮到什么也说不定。   “我就说嘛,看着她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真的是狐狸精的话,又怎么会逃出本神女的眼睛呢。”阿阮眼睛一亮,果然别人的话不能随便相信,谢衣的话才是真理。   “呃……”谢衣欲言又止,“一般人所说的狐狸精其实不是真的狐狸精……是指一种做了错事的人,将其比喻成了狐狸精。啊不对不对,这样子又会绕到狐狸精其实就是狐狸精……唔……该怎么和你说呢……”   这……这根本就难以启齿好嘛……   “狐狸?不是狐狸?不对不对,做错事是狐狸……还是不对……”阿阮茫然摇头,已经被绕晕了。   “算了,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谢衣一只手轻轻握拳,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反正……颜成如泪不是什么狐狸精就对了。”   “哦,好。”   谢衣哥哥说她不是,那肯定就不是啦。   “阿阮……明天我要去做一件事,你留在这里看家好不好?”谢衣征求着她的意见。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阿阮有些疑惑。   “因为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拜托给你。”谢衣眼中有她所不能理解的矛盾与纠结。   “那是什么事情要本神女帮忙呀?”   她终于能帮到谢衣了呢。   “明日我所做的偃甲正式启动后,就会引出天上之水。到时还请你与颜成如泪协力,疏散村民去地势较高之处避险,等水位退却并趋于稳定后再下山。”谢衣的脸色变得凝重,背后还有阿阮所未知的暗潮在涌动。   阿阮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我怎么要和她在一块儿呢……我原本还想和谢衣哥哥呆在一起呐。”   “阿阮,听话。”他看着阿阮失落的眼睛,努力不去对她妥协。   他不是不想带上阿阮,只是他要去完成的事情实在太过危险。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   阿阮就知道拗不过他,挫败的看了他一眼。   “抱歉,阿阮。”   谢衣的声音夹带着丝丝歉意。   “那这次回去以后,你带我回江陵,我想吃鱼糕~”   阿阮向他撒娇着,这些年谢衣带她吃过很多东西,可她第一个想吃的却是鱼糕。也许这样,她才会和谢衣漫步在江陵的小巷之中,体会到什么才是岁月静好。   “那好啊。”   “恩,那就这么说好了,”阿阮又和他拉钩,“可不许耍赖。”   “绝不食言。”   …………………………   拂晓   颜成如泪也如约而至,向两人作揖道:“谢先生,还有……阮姑娘。”   “颜成如泪,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还望你多多照抚阿阮,谢某感激不尽。”   谢衣向颜成如泪郑重一礼。   “谢先生客气了,你我同为黎民百姓分忧,帮你照看一下麻烦也是可以的。”   哼,居然说她是麻烦……   “我其实原本是想和谢衣哥哥的,不过看你任务艰巨,本神女就大发慈悲,将就着和你一起了。”阿阮扬着下巴,双手环臂。   “阿阮……”谢衣无奈摇头,“之前我对你讲过的话难不成都是耳旁风吗?可不许再使性子了。”   “放心放心,阿阮都记得可牢了。不过……谢衣哥哥,你可要快些回来啊。”   她可不想和颜成如泪拴在一起一天,不然非气出毛病不可。   “恩。”谢衣操纵着偃甲鸟使其下落,他跃身坐到了偃甲鸟背上,临走不忘再三叮嘱,“阿阮,切记凡事都要听颜成姑娘的。”   颜成如泪对于阿阮虽然表面十分不待见,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她绝对不会做出伤害阿阮的事情。   “好,我听谢衣哥哥的。所以同样的,谢衣哥哥也要听阿阮的话。”   阿阮心中升起几分不安,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   “谢衣哥哥……!”   心里闷闷的,这就是舍不得吧……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谢衣一笑,眼中光彩璀璨如繁星闪耀。   “好,阿阮等你……等你回来……”   颜成如泪心中辛酸,不忍去打扰这一刻她所看到的美好,可脸上还是装作有些不耐的样子,催促道:“谢先生,大局为重,如今天时将至,万万不能出任何岔子啊。”   “颜成姑娘所言极是……”看向阿阮,谢衣抬手。   下一秒,毫无征兆的拥她入怀。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阿阮彻底傻掉,谢衣看着她呆住后有些呆滞的表情,唇边漾起一丝涟漪:“阿阮,等我回来。”   “谢衣哥哥……”阿阮愣愣地看着。   此时,偃甲鸟慢慢腾空而起,那原本两只相握的手也只能缓缓分开。从手背,至手指,到指尖,再是只得对着虚空一握。   最后什么也抓不住。    ☆、言成寸心(7)   谢衣走后没有多久,阿阮与颜成如泪开始着手疏散村民之事。虽说期间颜成如泪对于她的态度不咸不淡,可阿阮还是如约地遵守着谢衣临行前对她的叮嘱——事事都按照颜成如泪的意愿行动。   “泓儿,在看什么呢,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玩命地抄书吗?”   阿阮发现他对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原先这个孩子之前时时都不忘那罚抄一百遍的事情,怎么一上山避难就开始偷懒看起闲书了?   “因为我发现一个比那些儒学名著更有趣的东西~”泓儿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   阿阮歪着脑袋:“有、趣?”   “喏,那就是《诗经》嘛,”泓儿向她大力推荐着此书,把书放在她的面前,“这里面呀我觉得有一句说的特别好。”   “哪句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泓儿双手捧脸,语气中满是无限的憧憬之情,“唉,要是以后等我长大了,能遇上个这般与我共度此生的女孩子,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只能是女孩子,不能遇上男孩子吗?”阿阮不理解。   语罢,泓儿一度失言,捂着肚子在那儿笑了一会儿,调侃道:“姐姐别说笑了,我可没有什么龙阳之癖,正常的很哩。”   龙羊……之屁?   阿阮听后又再脑中思考了一番,想得不觉有点晕了:“我没有说你有啊,你既不是龙也不是羊,又怎么会有这个呢。”   “姐姐……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泓儿茫然抬头。   “有吗?”她支着下巴。   “呵呵,纯然天质……?谢先生对你的评价还真是高,不过在我看来只怕是要另当别论了。不忘本心,坚持自我,这本是应赞许之处。可终日一昧浑浑噩噩,到头来可是会连累身边之人的。”   双双回头,只见那抹本白秀色走近,颜成如泪挑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眼中带着不解的绿衣女子,眼神清冷没有一丝温度,更是多了几分蔑然。   “颜成如泪……?”   阿阮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悲凉,她宁愿颜成如泪对她冷嘲热讽也不希望用这样的眼神去看着她。   她能感觉得到,颜成如泪对她的不满,甚至能说是恨意 ,还有她看不懂的东西。她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会让这样一个女子如此待她。   “我是不是做过什么让你很讨厌我的事情?”阿阮心中的这个疑问终是问了出来。   “没有,不过是看在我与姑娘你有些因缘,所以才会出言提醒。”颜成如泪眸光一沉,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阿阮本该就是如此,可为什么还要…………   “是这样啊……其实我也有想过要是自己没有遇到谢衣哥哥会是什么样子。可自己迷迷糊糊的,想着想着脑子里就一团乱……”阿阮静静的说着,抬头看向颜成如泪,唇角扬起微笑,“这样的我,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有些讨厌呢。”   这时,颜成如泪才发现阿阮清丽的脸上,那抹笑容是多么苦涩,她不忍再看,于是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声音尽量保持着原本的平淡:“若我之前的话太过直言不讳让姑娘感到难堪了,那就当我从未说过吧。”   阿阮闻言,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不敢相信。   颜成如泪这是在……安慰她吗?   “你……”   “闲话少说吧,时辰将至,是时候该动身了,阮姑娘。”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颜成如泪一手将她拉住,幽幽开口。   “咦,去哪里?我们不是已经把村民安置好了吗?”见颜成如泪拖着她不知要去哪里,阿阮挣扎着。   “呵呵,那你就不打算管谢先生的死活了?为了自己性命无虞,就可以任意抛弃他人,丟兵保车?”颜成如泪恢复一如以往对她的语气。   “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阿阮奋力把她甩开。   一会出言安慰,一会又冷嘲热讽,无怪乎谢衣说过女人心海底针,颜成如泪的心思可真难懂。   “你可知道,谢衣为何不带上你一起走?”颜成如泪冷笑起来。   阿阮隐隐感到不安,没有由来的。   久久,颜成如泪却一直没有告诉她答案。   阿阮咬着唇:“颜成如泪,我请求你告诉我吧。”   顷刻,只听她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是将一个心中早已知道的秘密公之于众,声音格外的冷:“谢先生此番意在引出天上之水,可又岂是凡人可触及的,就算法术再高深,偃甲再精妙,可终究抵不过浩瀚天道。逆天行者,天道难容。我想你也该比我了解的清楚多吧。”   万物皆有规律,若颜成如泪所言不假,河洛本该有此浩劫,那又岂是一般人能撼动的。可阿阮相信,天底下方有谢衣可以,但后果却是无法预见的,她不想让他冒险。   “照你这么说,那谢衣哥哥不就很危险了吗?”阿阮转过身,“不行,我得去救他!”   “他就在当时你与她看到的那棵连理树对面,那里是整个白於山山脉的最高处……”她话还没没说完,阿阮就招呼赤豹往外跑了出去。   “小红,带我去找谢衣哥哥,快啊!”阿阮慌忙地下着命令。   谢衣哥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阿阮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没有在意泓儿的问题,阿阮骑着小红绝尘而去,“啊喂!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切记不要离开这里,我和她马上就会回来。”颜成如泪丢下这句话后也提步离去,任凭泓儿怎么唤她,她也是一样,头也不回就走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泓儿无措地挠头。   “喵喵喵(不是吧),喵喵喵喵喵喵喵(采个果子的时间),喵喵喵喵喵(都没影子了)?!”阿狸懵住。   而呆立在那里,目睹了一切谈话的泓儿却不明所以,低头看着落单的小狸猫,与它对视:“虽然听不明白两个姐姐之前都在说些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有人要帮忙,这种事情舍我其谁呢!”   “喵喵喵(我同意)~~~”阿狸举爪赞同。   小红也是第一次见阿阮如此心急如焚的样子,连忙将速度再往上提了提,快到阿阮可以听见风声从耳边掠过的声音,而她没有料想到,颜成如泪以凡人之体不用半点灵力,仅仅用双脚就能追上她前行的速度,没有一点吃力的迹象。   看着专注于往前赶路的阿阮,颜成如泪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为今之计,只有将谢衣与阿阮两人同时牵引至与原本完全背道而驰的路上,这个局她才能有机会掌控住。   成败得失,尚未可知。   阮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呐。   她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终于,她们赶到了白於山之下。   大型的偃甲机关依山势而建,庞大而又不失精密,每一个零部件都分毫不差,才会造就如斯,宏大壮观到令人咋舌。   “这就是谢衣哥哥这些日子造出来的偃甲吗,真的是好大好壮观呐。”阿阮的眼底满是吃惊,“不过短短几天,就能造出这么大的偃甲,谢衣哥哥真的是好厉害!”   在如此一个庞然大物的脚下,无论是谁都会发出一声由衷的惊叹。就连颜成如泪也不例外,脚下的步子也跟着慢了下来。   “这……就是人们口中竞相传颂的当世偃术奇才吗……”   颜成如泪叹她何其有幸,能在这个时代见证到了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古往今来偃师第一人他那不世偃术的巅峰时期。   如果在这之后,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不知又会是何种光景?    ☆、谁主沉浮(1)   山巅处,那个巨型偃甲的至高处,一个用木头搭建的平台之上。   谢衣仰头望着头顶的天空,前几天还是日头毒辣的烈日,如今在他的施术干预之下变得乌云密布,雷声震耳,响彻天地。   云层之上时而惊闪出一道闪电,大地顿时照亮,随后瞬间恢复沉寂,如此循环往复了数次。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任狂风翻卷着衣袂,谢衣毫无畏惧地往至高处走过去。   猎猎的风中,那双温和的眼睛合上了。   这是期盼万物与本心相通的诚挚祝祷。   ………………   …………………………   一滴雨滴落到鼻尖。   干旱许久的河洛终于在此刻,即将落下今年的第一场睽违已久的大雨。   不过,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   “这是……下雨了?”阿阮摸着脸颊,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颜成如泪看向远远的山顶,神色凝重:“糟糕,来不及了!”   “什么?”阿阮回头,“什么来不及?”   颜成如泪的贝齿紧咬着下唇,脸色越发阴沉了。   “你到底怎么了……”嘴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颜成如泪拉着去另一个方向,“我们不是要去找谢衣哥哥吗,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颜成如泪斜睨了她一眼,声音冷冽:“阮姑娘,你最好搞清楚一点,谢先生只怕已经开始了,我们来不及了,而大水马上就要顺着这条现在被我们踩在脚底的河道过来了。我,是在救你。”   阿阮听后,满脸惊异地看向她:“你……到底是谁?这些不可能是谢衣哥哥告诉你的,可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这个时候在和我闹什么,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她讥笑着说道。   “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就算是谢衣哥哥曾经说过,那我也不会再听你的了。”阿阮奋力地在抗拒和挣扎,可颜成如泪的力气大得惊人,硬是拖着她在雨中另一条泥泞湿滑的山路上跑。   阿阮想抬手施术,却被颜成如泪一把制住,双手立刻动弹不得。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一点法术都施展不开了?!”阿阮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波动变小了。   “不要这么紧张,只是暂时封住了你的灵力而已。再说了,若你想活得时间久一点,那我奉劝一句,以后还是少动用灵力;而且,你本来就打不过我。”   她的唇角微微浮现出一个弧度。   “可恶,你松手,谢衣哥哥救我——!”   全然没有在意颜成如泪所说一字一句,面对这样一个深浅不知的女子,阿阮满脑子都想着如何逃离。   在情势焦灼中,原本躲在树后的小红终于找准颜成如泪的一处破绽,一跃而起,攻向了她。   “呵,不知死活。”漆黑的眸子闪动着妖异的光。   只是一个拂袖,原本实力不容小觑的赤豹就被她就这样被她一招克制,甩开至数丈之远。她冷冷看过去,立马凭空召唤出了桃源仙居图,将赤豹给收了进去。   “你……你是怎么知道使用方法的?!”   阿阮不可思议地看过去,仿佛浑身的血液慢慢凝固起来。   “这就值得令你吃惊如此吗?”   颜成如泪不免有些期待,若眼前这个女子清楚了一切来龙去脉以及知道了还有“她”的存在,又会露出什么样子的表情?   可惜,“她”肯定不会同意让颜成如泪如此胡来。   所以,那个秘密就永远不能让阿阮知道。   颜成如泪嗤笑着警告道:“目前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不要逼我再动粗了。”   “哼!”阿阮打不过她也说不过她,只好别过脸不去看她,眼不见为净。   “开始了……”颜成如泪低低地说着,兴致十足,“阮姑娘就陪同我,一道来看看接下来所要发生的这一奇景吧。”   阿阮扑闪着眸子,顺着颜成如泪看去的方向望着。   她到要看看颜成如泪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几道金色的强光从浓厚的云层深处直直劈空而来,于此同时,天空中一声惊雷响过,大雨滂沱中伴随着巨大水声的轰鸣。   不明真相的人们在高处看着被水雾所朦胧的崇山彼方,忽而爆出一道刺目的光芒,声音过了许久才终于折返回去。   那一刻,整个河洛地域蔓延至方圆百里,就连在九天之上,那个站在拱形廊柱下黑发墨袍的男子正单手于胸前对着一名沉睡的女子,都能看到那道刺目的强光,瞬间照亮了天际。   甚至是寄生在矩木枝干中,长发如瀑,面容精致,双眼紧闭着的女子,仿佛也要被这强光及雷声从梦中惊醒。   望着即将沉落的夕阳,他突然想起多年前所目睹的惊人场景,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毫无预兆的情形下,于伏羲结界笼罩的一隅,爆发出耀眼夺目的白光。   不久之前   “终于是要变天了呢……”谢衣抬眼,望着变幻莫测的浓厚云层,只怕是要下暴雨了。   不过是顷刻,由原来淅淅沥沥的小雨转而变为噼里啪啦的大雨,争先恐后而又密集地打在这片大地之上。   谢衣明白,这只是刚刚开始。   只听“轰隆”一声,如同天神在发怒,让百兽都在颤抖,一道雷光自云端直直而下。   糟糕,是天罚!   他暗觉不妙。   倏而,一个绿色的光阵伴随着绿叶集成的法阵重重挡住了这可怕的一击——是舜华之胄。   绿色法阵所保护的那个范围内安然无恙,可周遭,就连本应该水火不入的铁梨木所搭建的平台都被熏得焦黑破落。   最高处的那根粗壮圆木由于承受不住两者之间的那股霸道力量,歪斜而下。   “糟了!”谢衣另一只手连忙用法力暂缓它的倾颓之势,可由于那圆木重量巨大,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谢衣咬牙坚持着,可终究是无法支持太久,圆木“轰”的一声向下掉坠,连带着下面几层的木头一并砸中,更是把几根起支撑作用的木头砸得半毁。   一时间,整个偃甲摇摇欲坠,由下开始,快速塌陷。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过突然,若此时偃甲被毁,水源没有引入正确的水路内,那么天上之水变会如山倒一般汹涌不受控制,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一道白色的身影由高处飞掠而下,带着指套的手用尽全力在撑着已经欲坠的巨型偃甲,指缝之间流出一滴一滴殷红鲜血。   天边一声惊雷乍起,雨依旧在一如既往地下着。   偃甲正上方的天空突然像是破了个洞一样,水一下子涌到了下界,偃甲分流,再涌向地面周围布下的水道。   而上层的木架结构也终于不堪重负而塌陷,原本在下面苦苦支撑的人,此刻也被倒塌的木头所埋……   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短短的十几秒。    ☆、谁主沉浮(2)   而此刻,阿阮和颜成如泪也察觉到了白於山此刻的巨大变故。   “谢衣哥哥的偃甲……怎么会塌掉呢……”阿阮脑中立马浮现出那张温润如玉,不时对她展开和煦笑容的脸庞,她感觉心像被针扎一样痛。   这样的感觉是第一次,痛意如此来势汹汹,快到令她措手不及。   她有预感,谢衣现在一定很危险。   “真的是……来不及了……”颜成如泪深吸一口气,看向河道,可语气立马变得冷历,“怎么……!水道中间怎么有个孩子!”   阿阮一怔,怎么会有人呢,村民不都应该被她们疏散了吗?应该不会有漏掉的才对啊……   她错愕看向那里,却不禁失声叫了出来:“泓儿!”   居然会是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哈哈,终于追上你们了!”泓儿跑得气喘吁吁,还好他知道有个可以抄小路的小山洞,不过山洞太小,差点连他自个也要被卡住了。   “这孩子怎么会过来?!”颜成如泪冷声开口,她认得这个孩子,因为他和阿阮说过话。   “嘿嘿,看到我很惊讶吧,我追了你们好久呢!”   而那个孩子却丝毫没有发现他随时都会发生危险。   “不行,阮姑娘,快让他离开那里,天上之水马上就要顺着河道过来了,他会被冲走的。”颜成如泪快速看了一眼她们和白於山之间的距离。   估摸着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大水就要过来了,是生是死,就都要看这个孩子自己的命数了。   “什么,居然这么危险!”阿阮喊道,“泓儿,你快跑到我们这里来!”   “啊?你说什么呢,没听清楚?”距离实在太远,听到他耳朵里的就只有几个只字片语。   “哎呀,真的是——!”阿阮脚一跺,心一横,连忙跑去河道之中。   “你干什么去?待会会很凶险,你不要命了?”颜成如泪声音十分镇静,快她一步,一把拽住了她。   “救人要紧。泓儿的奶奶还在等他呢!”阿阮拼命挣扎,她答应过谢衣哥哥要好好照顾村民,所以一个都不能少!   颜成如泪的头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仿佛在那一瞬间思绪如光影一般快速闪过,将她带入了一个她所未知的世界里。   …………唉,你说他什么时候来接我呢?   ——如泪,去救我父母,去救黎民百姓,一定要救他们!   ——要记得,即使让我消失于尘世也不要紧!知道吗?!如泪!!   你还不知道吧?   后来,其实他来了呢。   他果然没有骗人。   ——我来了……可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可是,你却已经……   死了……   这到底是…………   …………………………   颜成如泪慢慢松手,趁着这个空档,阿阮奋力将她的手一甩,就挣开了。   “泓儿,你快过来。”阿阮竭力跑到他那边去。   “哼,真的是多管闲事。”颜成如泪不耐,但也只得跟了过去。   阿阮一到,就直接拉着泓儿的手往回跑。   水流巨大而又磅礴的声音传来,已经离得她们很近了。   “不行,水马上就要来了,快和我走!”即便颜成如泪步履如风,然而带着阿阮以及另一个拖油瓶跑起来也已经十分吃力了。   “啊——”尽管颜成如泪速度很快,可阿阮根本无从适应,一个凹陷处,狠狠绊了她一脚,皮也擦破了,阿阮吃痛地叫出声。   “你还愣着做什么?!”颜成如泪一声呵斥,她想来都是以冷静淡然的姿态,从不发怒。   “我……我……”这一声呵斥吓得阿阮有些害怕,出于本能,她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   “呵,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颜成如泪低沉着声音,“你毁了对我而言,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你又知不知道,那个人曾经为了你,不惜背叛一切,只希望你能安好。可看看现在的你,毫无进展,还是这样,做事不顾后果,一意孤行。”   “什么?!”阿阮一怔,全身都如同浸没在冰水中,每一处都感觉冰冷刺骨。   “有时候,我真的好像亲手了结你……”颜成如泪浮现出一个冷酷的微笑,空气恍若在那个瞬间凝固。   “不会……你怎么会这样子想呢……不会的啊……!”阿阮不住摇头,她没想到,颜成如泪会这么讨厌她,甚至可以把这种反感——定义为恨。   颜成如泪举起的手雷光交错,仿佛真的是要下杀招,却在即将要击中阿阮的天灵盖时,忽而无力收住法力,颤抖的看着无力握合的掌心:“不行……不可以……那我真的下手了……就真的铸下大错了啊……这怎么能行呢……”   在怀里的泓儿见此情形,老早被吓傻了。   阿阮也原以为颜成如泪会下杀手,可是她的那只手终究是停住了。   “我不杀你,是因为那个人。所以,记得那天遇到了,要和那个人说谢谢。”颜成如泪垂下眼眸,看上去颓废无力。   阿阮抬起头,静静看着她。   她很想问那个人是谁,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啊,阿阮姐姐,如泪姐姐,水!水!”   泓儿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两人回头一看,洪流如排山倒海,滚滚水流如驰骋迅猛的群马,怒吼着向她们冲了过来。   颜成如泪此刻面容灰白,面对着澎湃不息的洪流。   是不是她做错了,所以,连上天都要惩罚她……   “小心!”   眼看着洪流马上就要来临,阿阮挡在了颜成如泪和孩子的前面,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一种召唤就这样冲破灵力束缚,一把将她俩推向岸边,然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洪流卷走。   她的长发随风而舞,眼神决然,在水雾的笼罩之中,完全淹没了她。   举起手,施术的动作,是颜成如泪看到的最后一幕。   汹涌翻滚的水浪翻卷,腾起一层水雾,水汽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只能看着那个女子被汹涌而来的水冲走,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可能啊,她的灵力不是被我封住了吗?这么快的速度……这是连我都无法避开的啊……我究竟在对她怀疑些什么……她原本也没有错啊!”只是因那个人的离世,而被迁怒。   颜成如泪瞪大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为什么要救她……救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以前是这样,如今亦如此……   不过,就这么死去也好……   就这样结束吧。   “阿阮姐姐——!都是泓儿不好!不然她也不会……”看向水流,早已不见了阿阮的身影,泓儿急哭了,“颜成姐姐,你去救她好不好?!”   深吸口气,可连呼吸都显得那么沉重,颜成如泪的手慢慢握紧:“下面水流湍急,我没这个能耐。”   “怎么会呢?!”泓儿哭得撕心裂肺,“当时你把灾款给村长的时候,我都看见了。你明明就是个好心人啊,可为何独独对阿阮姐姐就不肯施以援手呢?!”   “你看见了?”颜成如泪的眼睛氤氲着莫名的色彩,她还是嗤笑道,“那又如何,那我不妨告诉你,我讨厌她,若她死了,我心里可是爽快的很。”   “不会的……”泓儿看着颜成如泪跌跌撞撞转身要走,立刻崩溃大哭,抓住她的腿,“不要,颜成姐姐,我求你了!”   “放手……”颜成如泪语气很冷,待到她闭眼,眼泪划过脸颊。   原来,她还会流泪。   “呜,怎么办,阿阮姐姐会死的!”   颜成如泪的转身离开,是因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谁主沉浮(3)   颜成如泪所往之处,林木幽深,山间雾气氤氲。   脚步声轻轻浅浅,绮罗霓裳随风。   她走了很久,在一个旧坟碑前停下,对着拜了三拜:“这位亡友,待会此地势必有一场纷乱,若扰了你的安宁,届时还望勿怪。”   随后微微侧头,沉声道:“既然一直都在此,又何必对我这不速之客容忍再三呢?”   声音悦耳,身姿绰约。   “出来吧,就仅我一人而已,不足为惧。”颜成如泪笑道。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连虫鸣都半点全无。   就算只有孤身一人,面对未知的敌人却展现出从容不迫、无法撼动的一面。   风起猎猎。   “呵呵,就这样抛弃生死未卜之两名同伴,只身一人前来挑衅。论心狠手辣,还真是让吾不得不佩服。”一把沙哑森然的嗓音夹杂在风声中。   仍是没有露面,可声音的主人仿佛就在身边的不远处。   环视四周,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错了,他二人皆不是同伴,与我更是没有半分干系。”颜成如泪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声音温润。   “呵呵,还在逞强啊。”声音中充满着对于人心的蛊惑,“因为知晓汝之两名同伴断然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所以就一人前来与吾抗衡,还真的是用心良苦啊。可之后,汝就不怕被他两人误解吗?”   “误会又如何,命该如此。要解决旱灾,就必先要疏通河道,这一步他们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才是我要做的事了。”颜成如泪眼眸一凝,看向林中的一个方向,“我知道你在那里,不用再躲躲藏藏了。”   “呵呵,小娃子着实厉害,居然看破了吾之幻术。”带着赞许,低声轻笑着。   “过奖。倒是于你……我曾在古籍中看到过这么一段话。”颜成如泪缓缓渡步,“有人衣青衣,名曰女魃。黄帝杀蚩尤后,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后置之赤水之北。魃时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决通沟渎。”   “你……居然……”闻言,她有些不悦,慢慢出现在颜成如泪的眼前。   看着那个身着广袖青衣而无风自舞的她,颜成如泪正襟而立,语气恭敬,向浮于空中的她作揖:“在下颜成如泪,恭请女神魃离开此地。”   “离开?”她低笑着,声音更加冷冽,“按汝所言,吾应往何处?”   “请神北行。”颜成如泪神色平静,声音波澜不惊。   “好大的口气,”闻言,神女魃身形一震,仿佛是被火烫了一下,过了很长时间,她抬眼,细细打量着这个出言不逊的黄毛丫头,冷笑道,“连一个凡人都称不上的死物,居然还想支配吾?”   “实在抱歉,我受人之托,务必要解决你。”颜成如泪低下头,没人能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到底是怎样的神色。   此时的她,记忆已经完全恢复得有七七八八。   她终于知道心中的那个声音究竟在引导她来此,为的是为什么了。   …………………………   望着一轮圆月高挂于天边,无尽的月色挥洒而下,又逢一年中秋。   “你可知道白於山?”一个白衫罩着幻色薄纱的女子问向那个恍若谪仙般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灰衣男子。   “白於山?听闻家师所言,乃是洛水源头。”他眸中隐隐有些泛着微光,唯独对她时,唇角才会浮现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哎呀,连这个都知道,本来还想笑你见识浅薄,反倒是我闹笑话了。”听着她说着,男子低头看着许久,而她越说越激动,“以前我还不相信,现在我才算是对你刮目相看。等你洗刷冤屈,没准以后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到时就要由你来缔造奇迹了哟~激动不激动?!”   “你呀……”   因为逆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知道她说这番话是在开解自己,可他还是差点没站稳,满脸黑线:“你……就只想到这些?”   “当然远远不止这些了~”她得意一笑。   “……洗耳恭听。”   “到以后,你估计会很有钱很有钱。”她继续说着。   “所以呢?”男子感到有些尴尬。   “到时候我要问你借好多好多钱来买材料了!”她大声说着自己的想法。   “…………”男子无奈捂头。   “你又不是见不得人,别急着去捂脸嘛,我不闹你了还不成。”她察觉到自己好像说着说着跑题了,紧接着换作一脸神秘,“偷偷告诉你为什么我会问你白於山吧。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白於山闹过旱魃,以至河洛发生旱灾,民不聊生,多亏了我爹和我娘才还了一方太平。他俩也因此才会定情,在当地的那棵连理之树下许愿,由当地村长主婚,结为秦晋。”   “原来还有此等因缘际会……”他似乎若有所思。   “嘿嘿,那是。”都说笑不露齿,可她倒是笑露出两排白牙:“那以后我们也去许愿好不好?”   “自然……可以。”   随着他语气的变化,她不由呼吸一滞。   “哈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少女激动拉住他的双手开始左右摇晃,他的脸上也慢慢腾出红晕,他尴尬的咳了几声:“好了,让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少女只好松手,对他吐舌。   原本灿烂的微笑在此刻又觉得是那么温和而又沉静的一幅画面。   他要的终究在自己身边,从未离开。   …………………………   “果然,你就是那祸源呐。”颜成如泪笑着,“只要把你解决了,那么一切也许就还有转机。”   虽然皮相是在笑着,脑海里就权当不过是多了一份别人的记忆。但实际上,心里依旧朦胧着一层谁也寻不到方向的浓雾。只要有片刻的茫然,就会永远耽于其中。   “呵,狂妄之女娃,吾要让汝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嘶哑而具有压迫力的声音。   橘红的火光如同地狱之火,却被颜成如泪只手轻松接下。   她再次拱手,表情从容不迫,言语中有着不容置喙的魄力:“请神——往北行。”   神女魃浮于半空中,眼神充满着诧异与不敢置信。   脑海中与另一个声音重叠。   “应……龙…………”   …………………………   …………………………………………   “轰!”一声巨响响彻。   在山脚下原本干坼的土地变为了汤汤之水,那声爆炸声从水底发出,一下子许多水花四溅。   一个人影从水底浮了上来,可脸上却多了几条被水中冲刷的碎石所划破的血痕,水珠交织着血色划过发梢。   好在他的这个偃甲都是用铁梨木造的,水火不侵,轻若鸿羽,不然寻常木材一接触水,老早就重得沉至水底了。   谢衣无奈摇头,只叹还好他福大命大。   要是他被自己所造的偃甲所埋而困于水中窒息而亡,那真的是偃师界最悲壮的一个冷笑话了吧。   他游到浅水滩处,此刻归心似箭。   再走几步到了水岸,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孩子在哇哇直哭。   “呜,都是泓儿不好!万一姐姐她真的死掉怎么办啊!”孩子越说越伤心。   “你这孩子是……”谢衣定定看着抽泣的孩子,他有一点印象,还记得几次都跟在阿阮的后面,嚷嚷着要和她一块玩。   “大哥哥!”   泓儿一见到他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两眼放光,立马止住了哭声,抬起一双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村民按照计划,似乎早就已经转移到别处,眼前的这个孩子是怎么跑出来的?   被谢衣这么一问,他又抽噎着哭起来:“你快救阿阮姐姐吧,她为了……为了救我,被大水给卷走了!都是泓儿不好!呜……”   “你说什么?!”   谢衣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望向那滚滚的江水,他不假思索,纵身跃入。   那样如江水澎湃的感觉一如他如今的的心境。   在之后的许多年后,当他再次体会到这种感受后,才真真正正明白到了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他之后一度忘却记忆,游离于宿命之中。   只要再一次遇到,一切就都会如往昔那样,不会被时间所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PS.关于神女魃的那句“应龙……” 没错,请自行代入幻三2的人物。 至于文末的几段文字是伏笔~~【你懂的】 ☆、谁主沉浮(4)   泓儿看见谢衣跳入了水中,只得在岸边干着急。   “大哥哥,怎么样呀,找到阿阮姐姐了吗?”   “还没有……”他潜下水找了有四五次,可次次无功而返。   心急如焚,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冷静。   如今水流这么急,应该是在下游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又一次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   只见他下去的位置浮起一阵气泡后便再无动静,归于平静。   “大哥哥,你一定要找到阿阮姐姐啊!”一声声祈求带着哭腔。   “谢先生可是下去找她了?”清冷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让他熟悉到生畏,他头一抬,果然是颜成如泪。   “颜、颜成……姐姐……”泓儿有些后怕地退了几步,可又立马升起一丝希望,“你是来救阿阮姐姐的吗?”   “不是你想多了。还有,我先问你的。”   “啥?!”他嘴微张,有些尴尬。   颜成如泪静静地看着他,见他迟迟不答,微微蹙眉,就吓得泓儿忙招认道:“那个机关术很厉害的大哥哥已经下去找了……应该……应该就快找到了……”   颜成如泪听后,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她从袖子里掏出什么来,泓儿害怕地闭上眼,以为是什么可怖的东西。   她将一个画轴丢进了泓儿的怀里,嘱咐着:“等一会儿,他们上来了,记得转交。”泓儿刚想答应下来,可她又话锋一转,“切记,不要告诉他们是我给你的。不然,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的。”   这是□□裸的威胁啊………   泓儿背后冷汗直冒,苦着脸,他能假装不知的样子吗?   “都清楚了?”   “清楚清楚清楚!”他点头如捣蒜。   ……………………………   …………………………………   好冷…………   浑身每一处都觉得是如此冰寒刺骨。   江水争先恐后地呛入她的肺中,令人窒息。   她就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在暗流汹涌的江水中沉沉浮浮。   如今,连往上游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变得模糊起来,可却想起了久远之事。   “谁没个撕心裂肺、痛苦不已的往事,只要一触景就会立刻伤情。只有等真正失去以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   一声哽咽的话语将世间的生离死别说得风轻云淡。   都说,只有在濒亡的时候,所以经历过的事情就会快速在脑海中一一闪现。   也许,这就是死吧。   “谢才偏许脁,阮放最怜咸。这句诗的前一句的首字是我的姓氏,那么后一句的首字就做你的名姓,你觉得呢?”   ……………………   “那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这样你不就有家了。”   那一抹笑是照进她心里的第一缕阳光。   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去,那请带她回到最初与他相遇的那天吧。   谢衣哥哥啊……   “阿阮……”随后又被搂入一个温暖而虚幻的怀抱之中,那是谁?   “做个好梦。”语气带着宠溺和温柔。   江水又一次倒灌,伴随着巨大的冲力将她推开,让她来不及抓住那双手。   身子慢慢沉入江底。   她似乎忘了什么,直到现在也才回想起零星半点。   就在那一刻,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眼前笼罩着一层黑蒙蒙的阴霾。   “神女殿下……”   遥远的声音从远方而来,一遍又一遍地在呼唤着她从前的封号,那个永远也代替不了名字的封号。   又会是谁……   眼皮重得就要抬不起来了,在完全闭上之前,却只能见到那个模糊的身影。   她只看见,他穿着黑色衣服,额间是蓝色描金的抹额。   “还请殿下好生休息,属下先行告退。”声音温润谦逊,传入她的耳边,而神兽如璎在一旁默默看着,也跟着那个黑色的声影去了。   不要走啊……   她使出最后的一丝气力,向着那个没有回头的身影伸出手。   带她一起走……好不好?   这里好冷,冷得都快要结冰了……   满心酸楚,她想喊出声让他别走,可如鲠在喉。   胸口好闷,像是有千斤重量在压着她。   马上就会像现在这样,孤独地死掉吧……   她终于无力合上眼,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阿阮!”   这一声呼喊与之前听到的截然不同,只有当灵魂完美契合后才会听到。   下一秒,她被一双手紧紧搂住。   无比真实。   就如一束光照进寒冷黑暗的水底,如光芒那般渗透出的温暖。   一如曾经谢衣拥她入怀时所让她感觉到的温度和气息。   她一生一世都难以忘记……   在那一刻,泪水纷纷滚落而出,交织着呼出气泡,每一滴在光线的折射下闪着五彩的光,仿佛在做最后的道别。   之后,便消散于水中,不留半点痕迹。   片刻的沉寂,谢衣低下头,手抬起她的下巴,吻上了她微凉的唇,将稀薄的空气缓缓渡到她的口中,绵长而温和的气息。   混沌的意识开始慢慢有些清晰。   不是幻觉,触感真实到她的心开始钝痛。   她恍惚间,看到那个如昔的侧颜,那双流光般的眼眸。   带着她拼命向上游。   ……………………   ………………………………   上岸后,谢衣连忙将她放在地上,将她肺部和腹部的水排出。   “阿阮!”   “阿阮,你醒一醒,不要睡过去!”   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可躺着地上的人没有一句应答,她脸色十分苍白,双眼紧闭。   谢衣一掌拍在她的背上,将灵力慢慢渡过去。   “阿阮,快醒过来啊!”他已经把她咽下去的水都逼出来了,还给她灌输灵力,可为何还未转醒?   谢衣已经无法按耐住心中那份强烈的恐惧,从未那么害怕,怕她永远就像这样睡下去……   忽然间,谢衣托起她的下颚,捏住她的鼻子,低下头含住她的唇往里渡气。   “阿阮,我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再一次呼气,再一次俯身渡气。   黑暗中,似乎有谁一直在叫她的名字,是谁在喊她……会是谢衣吗?   “谢……衣……哥哥……是你吗……”阿阮气若游丝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断断续续地问着。   她想想被水冲走之前发生了什么?   哦,好像她在和颜成如泪争执些什么。可还没说完,水就来了,她就把颜成如泪和孩子用法术给传送走了。而自己却一下子消耗太多灵力一度昏了过去。   可等到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她也差不多沉到水底了……   难怪了,她感觉虚脱到无力。   “太好了……阿阮,你终于醒了……”谢衣的声音不知是悲伤还是在欢腾,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双手紧紧拥着她,仿佛要将两人连为一体,深深嵌入骨血之中,“还好你没有抛下我……还好……还好你在……”   “谢衣哥哥……我好冷……”阿阮抱臂,拼命往他怀里钻,“之前你不在……水里好冷好冷……冷得就像,就像结了冰一样……无论我怎么努力往上游,可就是游不上岸……我真的好怕你找不到我……好怕……”   只要一回想起先前的种种经历,阿阮都心有余悸。   “呵呵,你谢衣哥哥可是偃术高手,又怎么会找不到你呢?”他笑了笑,虽然笑得有些僵硬,可神情看上去却是格外的认真,语气坚定,“此生,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语罢,他抬起温暖的手,拭去阿阮眼角划过的泪滴。   之前她在水里也哭了吧,他能感觉得到。   “谢衣哥哥……?”阿阮茫然抬头,心却开始狂跳,有些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一眼找到你。”   谢衣眼中似含有如水一般的柔情。   面对生离死别,生命实在是太过脆弱。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有勇气面对这深藏心底的情愫。   人生何其短暂,阿阮灵力流逝如指间沙较于烈山部人长久的寿数而言何其短暂?   众生皆苦,这一生有太多求不得了,又为何不去把握眼前拥有的,而去执迷远方那些虚妄的?   “谢衣哥哥……阿阮也会找到你的……不管你在哪儿……”   阿阮闭眼,温热的泪再次夺眶而出。   不知为什么,当听到这句话,就如一颗石子将平静的湖水激得起伏波澜。   像是等了好久,从初见就开始在等待一样,足足等了快要六年了。    ☆、谁主沉浮(5)   “呜……外婆~~!”前脚刚踏进门口,泓儿就飞奔进那个身子微微佝偻的怀抱里,心里满腹的委屈和惶恐都在这时一并宣泄出来。   “快来快来,快让外婆看看你,”老人家也是心疼不已,眼角挂着泪,“没伤着哪儿吧?”   “这倒没有……”他抽泣着,就是半条小命给差点吓没了。   因为救了泓儿这个熊孩子,老人家感动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握着阿阮的手在发颤:“阿阮姑娘,谢衣公子,真的是不知该怎么谢谢你们才好啊!老身欠你们一个好大的人情啊!”   “婆婆,您言重了。”谢衣嘿嘿笑了几声,垂眸看了那个正哭哭啼啼的孩子一眼,若说这次的经历他听阿阮的叙述下心中有了大概。可听到那孩子口中那部分的描述,这让他有些不敢相信,颜成如泪居然会丢下阿阮还见死不救,难道真的是他看人看走眼了?   “阿阮姐姐……这个给你……”泓儿的手有些哆嗦。   阿阮接过一看,居然是桃源仙居图,她原本还以为在半路上被大水给冲走了:“咦,居然还在呢,还好没有弄丢。”   “多谢,”谢衣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问道,“不过,你是从哪里捡的?还是说,是哪个好心人给你的?”   “没人没人!”迫于某人的言语威胁,泓儿只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那个时候吧,我见阿阮姐姐和颜成姐姐在争执不休,这画掉地上了也没人捡,于是我就悄悄替姐姐收起来了……”   “哦,这样啊。”阿阮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就连那个摆弄木疙瘩的阳光哥哥也看了过来,不过只是微微蹙眉,就没再说什么,他暗暗舒了口气。   “对,就是这样!”   最后,阿阮应是相信了他打了草稿的谎话,对他一笑:“那谢谢你啦。”   “不、不客气……”他戚戚然。   而这边,老人家更是把她家珍藏多年的酒装了一壶送给谢衣。   谢衣原本也想着推脱,可又转念一想,叶海平日喜饮酒,等他从西域回来后给他当谢礼也不错。果然是近墨者黑,他倒是把叶海身上那份厚脸皮的精神学去了一二。   当旱情结束,河洛百姓打算盛情款待救命恩人之时,那个造福一方百姓的偃师却突然连带着那巨型偃甲凭空消失。   河洛当地人听白於山脚下一村户之幼子所描述:偃师谢衣 ,所造鸟雀会飞翔、牛羊会吃草,皆如活物,更是救万民于水火。堪称为偃术之冠、德行之冕。   一时间,偃师谢衣的名号为百姓竞相传颂。   是夜,谢衣带着阿阮悄然离去。   “谢衣哥哥,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阿阮跟在后面问道,“不和他们打声招呼吗?”   “不了,最近行事还是低调些吧,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谢衣牵过她的手,“而且,之前我所拜托给叶海的事情他已经查出来了,我与他已约好几天后在静水湖当面详谈。”   “想不到那块牛皮糖突然这么靠谱了。”阿阮惊叹状,按照以往她对叶海的印象,那是拖延症和失忆症的结合体啊。最近是吃药了吗?果然,生病了就得吃药,这样病才会快些好起来。   “是呀,这次叶海也出乎我的预料……”谢衣笑了笑,内心是说不出的欢悦,可却又带着隐隐的不安。   “谢衣哥哥,我渴了。”阿阮停下了脚步,拽了拽他宽大的衣袖。   “水囊在包袱里,阿阮你在这等我一下,我放只偃甲鸟与叶海联系一下,免得他又迟来。”还没等阿阮说“哦”,谢衣就快步走到月光明朗处,对着偃甲鸟不知在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谢衣哥哥的事情顺利吗……”阿阮悄悄看过去,心思有些神游,从包袱里拿起一个像瓢似的容器,掂量掂量,里面有水,就打开盖子,仰头就要喝下。   “阿阮……”谢衣一抬眼,好像发现了不对劲,连忙伸出手想阻止,可阿阮快他一步,已经喝下去一大口。   “咳咳咳……”阿阮的脸顿时有些红了,入口的酒顺喉咙一路滑烧进胃,那滋味叫个酸爽,她吐舌,“怎么是酒?”   谢衣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还好吧?这是我给叶海带的百日酌,你也太粗心了,怎么喝上这个了……”   所谓百日酌,百日之可饮一杯,多则醉百日,酒性之烈。   本想灌醉叶海,谁知第一个中招的却是阿阮。   “我……咳咳,我也不想啊……”阿阮呛得直咳嗽,这个酒比在朗德喝的要烈上许多许多,大口进肚后就像是有火在烧,后劲立马上来了,脸颊上氤氲起一层红晕,在她白皙的脸上令人觉得悦目。   “谢衣哥哥……你怎么变成三个了?”阿阮歪头看着他,抓头,迷迷糊糊说着,“不对不对,四个?五个……哎呀,根本就数不清……好晕啊……”   说罢,眼睛微闭,头一低,身子按惯性向前倾,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侧耳倾听,还有砰砰的心跳声。   “你……好像醉了?难道现在在发酒疯……?”一只手扶住她,另一只轻轻拍她的脸,微烫的温度从指尖直达心底。   “才没有呢……”   阿阮脸鼓成了包子,一双坦率中略带醺醺然的眼睛映入眼帘,让他有一丝动容:“阿阮……”   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啊对了,谢衣哥哥,今天你把我救上岸以后对我说过的话,都还算数吗?”   “这个……”谢衣略有些窘迫,看着阿阮,见她眼神迫切,似乎满心都是期待,让他无法拒绝,温温点头,“当然作数,将来无论你身在天涯还是海角,我定会把你找到。”   这一句誓言,就如千万年前就已在心中种下的那份等待的种子,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回应,守到了云开月明的这一天。   ——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一年、一个月、或者一天,都可以啊。   与记忆中另一份有些模糊不清的孤寂和决绝截然不同。   ——只是……千万不要拒绝我……   恍惚之间,头脑也不假思索,就这么踮起脚尖,吻在谢衣的唇上,鬼使神差一般。   唇间,酒香在弥漫,心也跟着迷醉。   谢衣起初先是一愣,按照他以往的性子,只怕是要连忙推开她,然后半开玩笑地说几句打趣的话把这事给糊弄过去。可这次他没有,反而不由自主与她相吻,吻得辗转温柔,双手越发将她搂得更紧了。   一种归属,听从心的顺从。   醉的究竟是谁?   “谢衣哥哥……”阿阮抬头,轻笑起来,说话有些大舌头。   谢衣脸上不觉爬上一抹绯红:“阿、阿阮你……”   “哈哈……谢衣哥哥脸红了呢,这次……我可看得清清楚楚……”她嘻嘻一笑,用手指戳着他的脸颊,温度不比她热多少。   “呵呵,阿阮忘了?只有女孩子才会脸红,现在你的脸不就红得和猴屁股似的。”谢衣一哂,声音比以往还要温柔。   “哼,谢衣哥哥就是狡猾,比狐狸还要狡猾好多!”阿阮不满地叫嚷起来,手在那比划,声情并茂的描绘着,“明明之前脸上有两块那么大的证据,瞧瞧,到现在都还有呢!”   “好,是我脸红,你先消停会儿。”谢某人满头黑线的点着头,握住她乱动的手。   “恩,是脸红对吧,承认了就还是一只好汉嘛。”   “是一条……”   “不对,就是一只!”阿阮皱起眉。   “是是是,一只、一只……”声音带着无奈,脾气还是好到可以包容一切。   “这才差不多……”   谢衣哭笑不得,和一个醉酒并且在发酒疯的女孩子有何道理可讲?   因为……她就是道理。   “先走吧,天色也不早了。”   “哦……”阿阮有些力不从心点着头,头还是一个字——晕。   “我扶你吧,不然待会看不清路摔一跤就不好了。”   密林能见度还是太低,还得等走远了才能用偃甲鸟飞行,谢衣只得拖着半醉半醒的阿阮一路走着。   何况,这样走着,似乎感觉也还不错。   不知不觉走到了连理古树下。   水脉恢复稳定,昔日连理之树的盛景也到此才能重现。盘根错节,枝叶葱郁,亭亭如盖,时而有鸟儿归巢,时而风起叶舞,一派繁华景象。   谢衣看着眼前的巨树若有所思,似乎眼前这树就已经超过了百岁树龄了吧……?   “阿阮,我们在这树下许愿可好?”他微笑着,语气如漫不经心一般开口,可让人感觉到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哎?”阿阮看看眼前的大树,再仰头看看谢衣,“真的可以嘛?”之前颜成如泪还拦着不让,不过现在她不在,也不知人到哪里去了。   “当然可以。”他抬手抚上她的头顶。   “恩!”阿阮合上有些迷蒙的眼睛,双手合十,声音带着虔诚和向往,“那我希望——永远永远都能和谢衣哥哥在一起!”   就算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可阿阮肆无忌惮的说出口,还是让他尴尬的咳了几声:“傻姑娘,愿望说出来了就不灵了。”   “啊?!那我重新许一个!”阿阮有些愣怔,然后重新闭上眼。   ——希望刚刚许下的心望,能够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一章纠结的时间依旧很长,怕写崩…… 后来想了想,崩就崩吧,写了这么久清水,这次说什么也要给自己发糖~! ☆、谁主沉浮(6)   “阿阮,我心中有一个重要决定……不过,还要征求一下你的意思……”他似乎在耐着性子与她商量一般,可又含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什么事?”阿阮的头还是有些晕,就干脆抵着他的胸膛,迷迷糊糊的看着他。   “阿阮,等我解决了所有事情以后……”那个声音说着说着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我……想娶你做我的夫人……就是牵着手共度一生的那种……你可愿意?”   “我……我不知道……”阿阮怔怔的望着,仿佛失了神,轻轻摇头,手捂着胸口的芝草印。   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算是共度此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算是真的愿意。   她只知道,春雨初晴时,朦朦胧胧的晨辉模糊了双眼;枯荷萤火时,浅浅淡淡的喜悦缠绕心间;以及隆冬时节,若有若无的腊梅花香……   谢衣,她在心中默念的这个已经说了不止上千上万遍的名字。光是冥想,都能让她感到暖意,其中又带着点点心酸化开来。   谢衣的心骤然一紧,这算是拒绝吧……   他脸上依旧在强颜欢笑,呵呵干笑着:“这、这样……这样啊……其实……其实刚刚……不过是我开的一个小小玩……”   “可我的心已经告诉我答案了!”阿阮前所未有的认真在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清明之色,手指了指心口处,“就在刚才,听到谢衣哥哥说这些的时候,这里跳得很快……它告诉我,我是愿意的,从一开始、从六年前就愿意了!恩,我愿意,愿意娶谢衣哥哥!”   “噗……阿阮,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氛围……”谢衣忍俊不禁,脸上带着有些遗憾的表情,挠着脑袋,“你应该说愿意嫁我才对。”   “哦,这样啊。”阿阮笑,然后重新来过,“那我还是愿意啊,愿意嫁给谢衣哥哥!”   “阿阮……”伸出手,紧紧搂住她,突然话锋一转,谨慎叮嘱着,“以后千万不要被别人随便抱到……就像这样……”   “为什么呀?”   她不就被他这样给抱着了不是?   “因为你可是堂堂神女,若神仙被凡人抱到了,那就要对凡人负责。你看戏文里,不就有个倒霉神仙,被人把衣服给拿去了,结果就只能对他负责了。”表情诚恳到严肃,令人不得不信服。   “原来是这样……”阿阮茫然点头,又问心中所疑,“可什么是负责?”   “嘿嘿,秘密~我不告诉你。”   头一别,看向了别处,可阿阮岂是轻易就能绕过他的。   “你倒是说嘛。”   谢衣心里叹口气,眼睛突然一亮,神神秘秘说着:“阿阮,我发现了个好东西。”   “嗯?在哪里在哪里?”阿阮眨着眼睛,四处张望。   谢衣遥遥一指,夜幕深幽,望舒高悬,星子发出点点微光,却丝毫不张扬,默默衬托着月光,微扬起的脸染上一片柔和。   “那颗——就是看上去质地属金,色泽青白的那颗星,那分明就是一块上等陨铁嘛,若我捞来熔了铸剑再好也没有了。”说着说着,清澈的眼睛闪着光,让阿阮的心漏跳半拍。   “天空里最亮的……”眼前全然是这个温润青年和他那唇角荡漾开的笑容。   “我听族中长辈说过,上古那星是天河分野的界星,原来比现在还要亮,是因为有一回,女战神骑着她的黑龙坐骑路过,一不小心将此星撞缺了个角……”巧是不巧,所谈这星就叫织女星,不就是他先前说的那个倒霉神仙吗?   “女战神……黑龙……?”阿阮张了张口,空气变得微凉,原本那些在心中滞留不前的开始运作。   她记得……那个女战神的名字。   好像是叫献吧。   “在想什么?”谢衣侧目,“眼睛都直了。”   “没事没事,”她回神,摇摇头。   “嗯?”他的手轻敲在阿阮的脑袋上,吓得她叫了一声,他才笑道,“现在头可有事?”   “放心,我的头硬着呢。”她顿了顿,“可你还是没说什么是负责啊……”   “咳咳……不可说不可说。”谢衣一笑,快步走远。   “谢衣哥哥!”阿阮打了个酒嗝,也跑了出去。   异乡异客数载,他一直在流浪,可身边总有一个身影在侧。   他笑谈,她聆听。   他举步,她跟上。   他孤单,她陪伴。   若问在连理树下有何所求。   愿只愿,心魔能除、族人安居、这一刻能够长存。   ……………………   ……………………………………   “小娃子,这就是汝一心想要拆散之人?”足尖轻轻点在树枝末梢,手上变出一条小小黑龙在翔腾的影子,轻轻一挥手便化作了青烟,“他二人并非寻常凡人,来历皆不简单。”   而那个青年人掌握典故渊博,谈话中似乎刚刚还谈及至她,看来也是见识过人。   浅浅一笑,看向斜倚在树下枝干的颜成如泪。   “不错,”颜成如泪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语气阴郁,“可我终究是失算了。”   “哦?”她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面容灰败的女子,“此言何意?”   “原本以为,一切根源都是以您为因,才会有那日后的果,所以觉得只要将您绊住,就一定能成功阻止……”颜成如泪微微摇头,苦笑着,“可没想到,当我挡住了这一件事,却会发生另一件事来成全他们……”   真是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而且,这一次,是由她这双手亲自成全。   “吾早就说过,逆天改命自古几人能成?”她居高临下看着颜成如泪,扬起下巴,“小娃子,这河洛旱灾之事到底是冤枉了吾。此次,吾在人间巡访不过是希望能给吾那已年老的战龙找一处安度晚年之所罢了。”   颜成如泪一拜,言语真诚,向她道歉:“适才是如泪考虑不周,思想幼稚。之前种种误会,还望女神献大人有大量,勿怪如泪。”   “咳咳,吾自然不会耿耿于怀。”她环臂,抬眼问道,“何以知晓吾之真名?”   “听一位故人说过,赤水女子本名唤献。”   “世人皆道吾所到之处赤地千里,故称吾为女魃。又有多少人记得吾曾经征伐九黎的辉煌?又有多少人会记得吾之真名?”她唏嘘不已,莫不叹息时如逝水。   “早间就听闻女神献的诸多事迹……”颜成如泪拱手。   “客套话就免了,倒是能否说说汝究竟是何来历?自上古以来,吾就征战四方,自认八荒六合都一一亲历,皆有所闻。”献颇有深意看着她,“可汝之来历,吾却无法参透其一二。”   “不知女神献有何看法?”   “汝魂魄之力极弱,存在更是有违天道,不容于天地。以往想必也是以一己之力抗浩瀚天道,魂魄也因此开始衰弱。”看她良久,终于把所思得出结论。   “不窥天机而一语中的,小女佩服。”颜成如泪再拜。   献轻摇着头,道:“别高兴太早,只怕多则半年,短则卅日,汝体内的力量就要全部消耗殆尽。到时,汝就会魂飞魄散,身体化清风,丁点不剩。”   这时,颜成如泪落魄的眼睛里却重燃一线希望:“真的会是如此?”   现在想想,他二人只是定情,而非成亲。   是重蹈覆辙,还是另有曲折,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汝这丫头倒也有趣。寻常人若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怕是伤心恐惧不胜,可汝居然还能在此谈笑风生。”   一下子消失于月光中,瞬间出现在颜成如泪的面前,身子依旧腾于空中。   颜成如泪镇定非常,向她缓缓道来:“因为在下从来到此地,就一直盼望着这一天。若我身死,那就说明我所执着的那件事还有转机。力量……其实也并非是耗尽,而是从根本意义上的消失。自此,无论过去还是未来,都不会再有颜成如泪这样一个人,也就是彻底消失于世间。”   “执迷如此,也不知是对是错。”女神献只是无奈摇头,双手环抱,眼睛若有所思的望向远方的群星,“生命有限,可人心不灭,只要还尚有一人记得,那么就不会算是消亡,生命之全部意义也就在此。”   “是吗……”颜成如泪摊开手,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见。   就算是她自己,一开始也不愿相信。   呵呵,假到足以乱真的地步。   这样的她,真的还能称得上是生命吗?    ☆、谁主沉浮(7)   “罢罢罢,最后吾再帮你一次!”   女神献的手中析出一团橘红色的暖光,指间一弹,就这么掷向颜成如泪,原本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丝暖意。   “这是……”她指尖抚向脸颊,没从前那般麻木。   “此乃吾从小黑龙那里要到的一点龙息,可再让汝多撑一段时日。”凡人若得龙息,重病消无,甚者寿元翻倍、青春永固,可用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效果却是大打折扣。   “多谢女神献……”颜成如泪颇为感激地看向她。   “丫头,想好最后的日子去哪里了吗?”她摆手,问道。   颜成如泪闭上眼睛,目下脑中最想回去的地方回不去,天大地大,而她的容身之处又在何方?   “我想回最初来这片土地的第一个地方。现在,那里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去处。”她开口。   生又何欢,死亦何惧?   但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她至少要去和往日的朋友一一道别后再离开,她不想留有更多的遗憾。   “也好,人各有命,汝也莫要太过执著。”   似乎想起来什么,颜成如泪又忙拱手道:“九州之内,人迹皆至。反观大海,飘渺危险,凡人少有涉足,女神献何不在十洲三岛内寻找适宜居所?”   另外,这个建议令人最放心的一点就是,大海之水无穷无尽,也不会因为赤水女子献其特殊体质而引起勃然之变。   女神献微沉吟了一会儿,这丫头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虽说小黑龙已经年事已高,可万一哪天玩心大起,又在什么水边嬉戏引起民怨也不好,还是海外放心。   “呵,心眼倒是不少,”女神献淡淡扫了她一眼,嘴上依旧不饶人,“丫头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吾走了,汝好自为之。”   颜成如泪抬头,感受这凉薄的空气,这是多少年来的奢求。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她接下来所做之事,是善是恶也往往是通过别人的主观臆断决定的。   有时候,是非善恶永远都是别人眼中的。身不由己、己不由心,又如何能断定究竟是对是错。   而她之意,无法放弃,无法妥协。   若她所料不错,那么谢衣极有可能会在两个月后,也就是她消亡的那一天,去往一个地方。   那个出现历史分水岭之处。   两日后   河洛白於山脚下   七月大暑的傍晚,葱郁的竹叶被洗的发亮,白天的燥热也随着时间慢慢降温。   背井离乡的村民也因大旱解除而归来,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景象。村子里的小集市,商贩重新开张,多为妇女在兜售日常所用之物。人虽不多,可气氛欢乐,不时看见三五成群的孩童在嬉闹追逐的身影。   暗处,一个不起眼的房檐下,两个身着墨绿色衣衫的脚步纷纷停住,袖口还纹着描金绿叶的纹样。   “此地便是当时发出耀眼之光的地方……稚子言真,待会就挑着仔细盘问就是。”带着面具掩着眼睛的男子低低冷冷地说了一句。   可与他同行的另一个女子却不乐意了:“你这么凶神恶煞的,孩子只怕避之不及,又怎可能会说实话。”   “这……”男子语塞,不耐道,“那你说怎么办?”   “唉,叁啊,你也真是的,好歹以前也在破军祭司手底下做过事,可为何还这么毛躁。”女子一声轻叹,声音清柔,语气无奈。   “离珠你——!”怒瞪着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好了好了,我不与你争了,怪没意思的。”名唤离珠的女子轻摇着头,明知道他是肉傀儡,只会听令行事,对其解释也不会听进去,还是办正事要紧,抬手去摘取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双清丽的眼睛。   “你这又是唱哪出?”男子一脸怪异地看着她。   “别多问,快,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前头有两个孩子过来了,我去问问他们。”离珠扬手推他走,将他给打发了。   “哼……”男子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什么,施了个术便不见踪影。   街角的另一头,看着暮色渐深,站在他边上的小女孩弱弱说着:“泓儿哥哥,天有些晚了,我们快回去吧。”   “哈,就知道女孩子胆子小~想不到伊光你也是这样~”这个时候,他当然要小小得意一番。   “听大人们说,之前闹旱灾是因为旱魃,会不会是很可怕的妖怪啊……”越说越害怕,有些不安地看向周围,“万一那个旱魃还没有走远……而且还是一个喜欢吃小孩子的妖怪,那不就……”   “才不是呢,”泓儿听不下去了,他把赤水女子和旱魃给她科普了一把,小女孩露出顿悟的表情,他鄙夷地看了一眼,略作深沉状,“唉,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人言可畏,古人诚不欺我。”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嘛……”伊光嘟着嘴,不服气的看着他。   说话间,一个女子的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离珠拉住泓儿,主动搭讪着:“小朋友,看你见多识广,那姐姐问你个事行吗?”   绿色的袍子,颈间若隐若现的暗纹。   泓儿一愣,没有搭话,倒是伊光一脸天真,问道:“什么事情呀,大姐姐?”   离珠咳嗽了一声,向他们莞尔一笑,拿出袖中的一张画像给两个孩子看,泓儿原本不经意的表情却闪过一丝异色,离珠轻柔地拍着他俩的小脸,语气亲和:“不知你们可曾见过这画像上的人?”   “咦……这个不是……”伊光面露疑色,刚想继续说下去手却被泓儿使劲捏了一把,“哎呦……”   泓儿面色如常:“不好意思啊大姐姐,没有见过呢。”   闻言,一旁的小女孩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画像上的人分明就是先前来村子里的那个大哥哥,可为什么他会说不认识呢?   “哦?真的?”观察两人的反应,离珠就能看出其中肯定是有个人说了谎话,她笑了笑。   离珠依旧没有放弃,故作叹息,道:“其实,画上的这个人是我的一个前辈,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他,找了好久。你们……真的没有见过吗?”   泓儿还是一口咬定说没见过,边上的伊光看了看他,低下头,也说没有。   “好吧……”离珠退到一边,给他俩让路,“回家去吧……”   两个孩子刚抬脚,就只听一个阴郁的声音响起:“哼,不就是盘问,为何如此还要妇人之仁?”   一晃眼,之前那个男祭司瞬间出现,在两个幼小的孩子面前,那个身影显得有些阴暗和恐怖。   “叁,你让开!我已问过了,他二人并不知情!”   离珠本想施术阻止,可他快她一步,打断了她的法术,一把扼住她的喉咙,威吓着:“离珠,你不要忘记了,此次我等是奉廉贞大人与七杀大人之命追查叛徒谢衣。所以,不要再用从前那个叛徒的一套来压我,听懂了吗?”   力道之大,离珠疼得差点一口气没有顺上来,见她倔强不语,他冷哼一声,松开手,顺势推开了她。   “说,到底有没有见过?”他冷声问着,语气强硬,之前这个小子明明就是知情不报,便向他施以惑心之术。   “画像上的大哥哥是……不行……不可以说……”泓儿木木说着,可又开始抗拒挣扎。   他蹙眉,看来必须再加重惑心的程度才行。   “泓儿哥哥!”伊光吓得哭了出来,她只听过人贩子会虐待被拐来的孩子,可眼前的这个人比人贩子还要可怕上百倍。   “叁,停手,再这样下去,他的神志会崩溃的!”离珠厉声制止。   “哼,”他冷冷睇她一眼,抬手继续,“等这小子说出真话以后再放也不迟。”   “那个会机关术的大哥哥已经走了。”   终被迷惑住心神。   “那你可知他如今人在何处?”他又问。   “不知道……我只偷偷看见,他们走的时候是坐着机关鸟往东边飞的……”说完,那个祭司就放开了他。   泓儿应声倒在地上。   耳边是那个女孩的哭声,离珠抬眼看了过去,发现他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只听他幽幽道:“不要哭丧着一张脸啊,离珠。”   “叁……?”离珠神情复杂地凝着他。   “若叛徒找到了,至少我等就不会受罚,你说是与不是?”   他冷笑着,可却让离珠从外凉到了心底。    ☆、谜之番外   无意看来的关于小说常见的30个BE结局命题,很早以前就想写了。于是,用30个不同的短梗集结成的刀子雨诞生了!一路写完,我竟还奇迹般的活着!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在这个七夕我希望能带给大家不同于往昔的观文体验~还请食用愉快~!   1.我永远得不到的你   百年前,他用岩心玉诀亲手封印了她后,在捐毒途中遭人截杀。   百年后,另一个他,手持唐刀挡在了她的面前。同一片沙海,因同一个人,重蹈覆辙。   旧骨重生,依旧为了当年所求,最后死于神女墓。   就算谢衣曾经是偃术通天的大偃师,可想要的却永远遥不可及,原来结局早已注定。   2.反目成仇   在广州的那个如噩梦般的深夜。   满身杀气黑衣男子手里的偃甲刀指向着阿阮一行,威胁着她们交出神剑昭明。   这个人的身影和阿阮脑海中另一个与其截然不同的人相重合。直至那人的面具掉落在地,在抬头的那一刹那睁开了双眸,阿阮捂住嘴,压抑所有震惊和不敢相信,一切都只因他那张熟悉无比的脸。   3.终其一生的单恋   在神女墓坍塌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以后,当一个白衣青年循着梦中记忆造访巫山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后来,他怅然若失地说了四个字:“庄周梦蝶。”   4.分手 (现代玄幻)   一个扎着两束长辫的少女在巫山游玩时与同伴走散,无意由一个盗洞掉到了一处上古墓穴之中,遇上了一个披着斗篷看不清脸的老人,她以为他是一个守墓人。当少女听他讲完了他前半生所经历之事后,问道:“老人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直都对那个女子念念不忘,可当初你与她是因为什么才会分开的呢?”   那个声音却苦笑着,似叹息又似追忆:“我与她从未在一起过,又何谈分开一说?”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个老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下子将她送回了地面,而她的同伴就在不远处焦急寻找着她。   之前种种,皆如梦幻。   5.与爱无关   无论是寻找昭明剑心,还是对抗流月城,亦或是用尽自身灵力以劫火手刃心魔,皆因为那些都是谢衣多年以来所愿所求。   以至到最后,阿阮满心装的都是那个早已逝去之人的梦想。   6.报复   为何当夏夷则质问他,难道口中所说的唯一意义是否就是沈夜的命令时,他看了夏夷则护在身后的阿阮,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可终究变成了缄默。   7.七年之痒   时间没有给他们机会。   还没有等到第七个年头,一切都还来不及去经历,他与阿阮就已经分开。   8.错过一世   谢衣静静看着湖心亭的那尊石像,心中隐隐有几分熟稔之感,本想伸手去碰石像的脸,可抬起的手终究是放下了,对那石像深深一礼。   在他转身的那个时候,他没有看到,那尊石像紧闭着的眼睛里,有一滴伤心泪顺着脸颊落下。   之后不记得过去多久,有三个少年男女误闯入这里,眼尖的少女看见眼前的石像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9.杀了你   “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们倒下!”   “那就先杀了你。”面对眼前的这个绿衣女子,他抑制住心中的所有疑问,手里的刀没有半点迟疑。   10.一直都是骗局   阿阮一直在骗自己,对自己说谢衣哥哥也许没有死,只是不见了。   可初七伸手覆在了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上,告诉她,那个胸膛里,早已没有了心跳的声音。   这个时候,阿阮才彻底发现,原来在很早之前,真正的谢衣就已经死了。   11.抱歉,我不认识你 (架空未来)   “实在抱歉冲撞了姑娘……”男子一袭白衣,儒雅谦和,有些困惑地看着与自己不小心相撞的绿衣女子,“请问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   女子对他感觉到莫名的熟悉,可脑海中却是没有半点印象:“抱歉,我似乎……从未见过你。”   12.无爱亦无恨   “那是谁?”巫山神女看着那个与她擦肩而过的黑色背影,喃喃问着。   侍女如常答道:“回神女殿下,那是司幽上仙,昔日影族族长。”   “哦,原来如此。”她淡然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然后转身,继续走向神农大神的宫殿。   13.永远触碰不到的恋人   在巫山神女故去之前,她最喜欢做的,就是在清晨,晨曦与暮霭交汇之时,翩然起雾。那时,百兽都会围在周围。而在千花树下的那名黑衣人,永远只能远远看着。   …………   “谢衣哥哥,‘在水一方’是什么意思?”   青年愣了一下,扬起的弧度有一丝苦涩的意味:“就是明明近在眼前,可怎样都触碰不到。”   14.从未相遇 (架空校园)   上课前几分钟,班里就像炸开了锅,乐无异凑过去听小翠又在说什么小道八卦。“你们都知道不,从自从三年前写生回来以后,风流少年逸尘子就和他班上一个女生在一块了。现在大四快毕业,就对她搂腰求爱呢!”   乐无异笑了笑,原来是在说夷则和仙女妹妹的事情啊。   这时,工学院的瞳主任带着一个青年进来了,他轻咳了一声,淡淡介绍着:“这位是新来的教师谢衣,以后是你们的数学老师。”   15.无知伤害   生死之间,其实阿阮也在梦境里遇到了谢衣,谢衣要她以后的每天都开开心心活着,她隐隐不安,可还是含着泪答应了他。看着谢衣送她离开,她的心里就像破了一个洞,疼得她昏了过去。   当苏醒后,乐无异告诉她,谢衣已经不在了,她当时觉得心里的那个伤口好像又被硬生生扯大,有风一直在吹过去。   16.我们都老了   她这一觉睡了有整整三十年。   昔日的同伴都老了,四个孩子她也一一见过了,看上去年纪都要比她这个干妈大上个十多岁。   乐无异变成了偃甲大师,而已经故去多年的谢衣则被人称之为偃术宗师。   17.如果当时……   每当阿阮看见睽违百年的谢衣,对待她如陌生人那样疏远,她都会在心里默默地问:“如果当时,谢衣哥哥去捐毒的时候,我也跟去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改变?”   唯一回答她的,是耳边猎猎的风声。   18.“比起你来说,他更重要”   在刚查到昭明碎片的下落时,一边是流月城的追捕,一边是担心昭明碎片消息的走漏。   看着在睡梦中的阿阮,谢衣终究是下定了决心,他抚上她的发:“对不起,谢衣与阿阮比之于下界百姓与流月城,实在是太过渺小。请你原谅我,以后你的路上,再也没有一个叫谢衣的人陪你了。”   19.痴人说梦   “司幽,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喜欢我?”神女语气中带着心中最后一丝希冀。   他起身,面对那双灼灼的目光,他伸出手抱住了她。   梦醒,他叹了口气,将紧紧握在手中的镯子放到了神女的棺椁里。   20.玩笑而已   “哼,明天就要去捐毒了,谢衣哥哥你可别想着把我甩掉。”   “怎么可能……”谢衣如在说笑一般,“你且放宽心,快回去睡吧。”   …………………………   “谢衣哥哥,你可不要丢下我们,偷偷自己跑了呀。”   “不会,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后来,阿阮才明白,不过都是玩笑话罢了。   21.梦里的圆满结局   在阿阮化作露草沉眠的三十年中,她常常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闻人羽在百草谷禁足三年之后就去西域找乐无异,成亲以后,两人依旧有事没事就相互抬杠、斗嘴;夏夷则的母亲也没有被他的父亲杀死,他无心追逐权利,带着母亲回了明珠海,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而她回到了巫山,谢衣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从未离开。   22.厌倦   他们的感情如相濡以沫,是两颗孤独冰冷的心依偎在一起取暖,相互扶持。   到最后,却还是逃避不了无疾而终的结局。   23.粉碎性自尊   在朝夕相伴的六年里,谢衣一直对阿阮的灵力流失感到束手无策,无法改变她化为露草原型的命运。   龙兵屿,离珠见谢衣的庭院里,一株绿植比起其它花草多了几分灵气,好奇问道:“这柱植物好生特别,不知大祭司大人是从何处得来?”   忙于处理公务的谢衣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也没什么特别的,你若喜欢就送给你吧。”   24.多余的人   在三世镜面前,所有前生记忆纷至沓来。   他如今想来,这百年的时光却是阻断了一切,回不去了。   看着神女墓的深处,那巨大的石莲之上,她的身旁早已出现了另一个人去保护她、照顾她。   即便恢复了记忆,可他早已显得多余。   25.相思相忘   自谢衣从纪山醒来已有三月,在之后长达数年之久,他的记忆依旧十分浑噩模糊。   他记得恩师沈夜以及流月城;他记得叶海、采薇等一众偃师好友。   琐碎的,仅只有几面之缘的低阶女祭司离珠;庞大的,他脑海里依旧流动着对于偃术的无限想象……   他回忆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心里缺了一块。他总是在想,缺失的那一块究竟是什么。   26.生离死别   在谢衣前往捐毒的前一天,阿阮拼命央求着他带她一起走,谢衣垂下眼眸,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愿有生之年还能再见。”   那一刻,不仅是生离,更是死别。   27.到死都没说出口的……   身体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阿阮能感觉到最后一丝灵力都在飞快流失。此刻的她,心里是如此想回到巫山,心里是多么想念那个素衣红裳的青年以及与他一同经历的日子。   她拉住夏夷则,可到嘴的话无论如何都没力气说出口。   夏夷则神色暗沉:“如果累了,就睡吧。”   她无力摇头,没等她挤出想说的第一个字,就彻底变回了露草。   28.“请回头看看我”(续3.终其一生的单恋)   当青年在巫山遍寻无果之后,只得失望离开。   “停下,拜托你,请回头看看我。”声音微弱。   他停下了脚步,蓦然回首,风景依旧却空无一人,脚步顿了一下,继而离去。   殊不知,在他先前所站的那个位置,石下压着一株灵气丰沛的灵草。   29.撕毁梦想   “已经破碎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再回复如初……”初七喃喃说着,凄然一笑。   “谢衣哥哥……”恍然间,阿阮觉得有什么滑落眼眶。   她和他都不明白,是否时间让他们渐行渐远,还是本就多舛的命运又给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六年相伴抵不过历史鸿沟。   30.无爱者   看着故友被魔气再次熏染,左眼下方有两滴暗红色妖冶的魔纹。   瞳摇摇头,只救回半条命,连活人都算不上。   所有前尘往事尽数消无,三魂七魄只留命魂。   从今以后,只有初七,一个冷如霜刃的暗杀者。   ——————谜之番外·END—————— 作者有话要说:  PS.花式作死的我啊,七夕发这个……我能确定我的人身安全嘛……?!答案是当然能啊,虐死没商量~~! 咳咳,趁着没人,我还是赶紧逃吧~! ☆、山雨欲来(1)   明明此刻正值夏季,可北疆上空的天气依旧寒冷,日复一日,自上古到今。   青砖砌成的房屋内,暖黄轻纱笼罩下,多了几分温度。   “哥哥,上次的故事,你还没说完。”枕着布偶兔子的沈曦半梦半醒间,发现他要走,连忙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角,“你能给小曦讲完吗?”   往日决断杀伐的大祭司对自己唯一的胞妹关心备至,他弯唇笑了一下,问:“好,上次讲到哪里了?”   “唔……”沈曦眯眼想了一会儿,“哥哥讲到,神女姐姐突然晕倒了,后来神农神上发现她是得了一种怪病,用了许多补救办法,迟迟也不见好……”说着说着,她神色有些迷茫和哀伤,“后来,连神女姐姐发现自己很快就要死了,连轮回都入不了……”   “恩,就是这里。”   沈夜刚想接着把这个故事说下去,可小曦扑闪着眼睛,问道:“哥哥,什么是死呀?”   他眼瞳瞬间黯了下来,沈曦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她在她哥哥的眼中眼底看到了一闪就逝的色彩,兄妹之间的心意是相通的,她能感觉到那份淡淡的悲戚以及无可奈何。   沈夜缄默不语,一直到沈曦叫唤了他好几次后才回神,笑着拍着她的脑袋,说了句他没事,然后继续如常对她将故事接下去,而对她刚刚的问题避而不谈。   三日一轮回,一次次忘记,一次次复述。巫山神女与司幽的故事于沈曦,永远都是一个讲不到尽头的故事。   厅外的碧水池子上,几株紫色的睡莲默默盛开,有几点亮光闪动,不时泛起圈圈涟漪。   华月就这么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此刻就算是璀然的星光也比不上她看到的那抹青丝如墨的背影,听着他低沉磁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她的脸上隐现出一丝微笑。   远观的女子看上去温柔恬淡,目光所及之处的那对兄妹在说听着故事,气氛安然宁静。   “咳咳,怎么一直站着不进去?”一个平静的声音开口,华月回头,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看着面前这个银发绿袍,用一块单片眼罩掩住一只妖瞳的人。   瞳……?   华月心中闪过一丝窘迫,也不知他来这多久了:“我倒还想问你,平日都是用偃甲鸟或者传音蛊来回话,都没见过你的人影。今天是怎么了,亲自跑到这里。”   他淡淡应了一声,回道:“人还是要多走动走动,才能提醒自己还活着。又想着我还有事要和大祭司禀报,两件事并一块做了。”   三言两语说着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简单概述来意。   “哦,是么。”华月抬眼看了他一眼,瞳依旧是万年不变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半点情绪。   “你呢?”瞳问道。   “原以为大祭司今晚会忙于处理公务陪不了小曦,我就想着来看看。”那双眼睛温柔地凝视着那个背影,“不过,他还是来了。”   “曦小姐……”瞳沉吟片刻,“若算得不错,今日便是这第三日吧。”   闻言,华月的笑容瞬间凝住,转而变得有些发苦:“是啊……又是一个第三日了……”她深吸了口气,继而又道,“既然你有事要找他,那我也就不在此久留,就先走一步了。”   “好。”瞳点头,没有再多说。   华月前脚走,沈夜后脚就走出来了,就像是约好了一样。对于这些,瞳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向他施一神农礼。   沈夜顺着走廊尽头望了一眼远去的那一抹墨绿色背影,然后又看向了瞳:“走吧,有事去书房说。”   “哦。”瞳举步跟上。   路上,他问道:“她刚走?”   “不错,刚走。”瞳颌首。   不过,瞳觉得他这一问显然有些明知故问,更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忽又忆起前些天,关于如何处置实验失败的魔化人时沈夜与华月二人单就此事意见相左。   沈夜主张要爱惜物力,就算是实验失败物,还可继续用在其它地方。而华月则说,那几个失败的魔化人形容惨状生不如死,何况又是昔日手下办事之人,何不一刀给个痛苦。   态度一个决绝,另一个也不松口。   最后耐不过沈夜强硬的态度,华月转身,负气告退。   沈夜眉头紧锁,气极拂袖说了一句:妇人之仁。   于是之后,两人除了平时禀告公务,不可避免要说上那几句话以外,其他的连半句话也不愿再多说。   到了书房,沈夜感知周遭是否有异常的灵气波动。能让瞳亲自来,说明接下来所要告知之事绝不简单。当确定只有他们两人后,他扬手,示意瞳可以说了。   而瞳却自顾自问道:“你们两个都还没消气?”   沈夜听后只是看上去有些丝丝不悦,没有说话,只听瞳又道,“原本也不过是件小事,双方各退一步取个折中的法子便好了,何必如此当真。”   沈夜的掌慢慢收紧,他是在气,是在恼,更怕华月会像另一个人那样,背叛他。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你想说的,难道只是这个?”沈夜冷睨了他一眼,寻常祭司若见大祭司面露异色,只怕连忙诚惶诚恐地下跪求饶,可瞳却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没有半点惶恐,“瞳,你的话有点多了。”   瞳只是笑了一下,道:“大祭司过誉了。”   他微微侧过脸,冷嗤一声,随后抬手,有些随意地拍抚袖口:“说吧,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亲自过来?”   “是谢衣。”瞳抬眸,对上了那双升腾着怒气的眼睛,语气波澜不惊,接着道,“据我派去的暗线回报,前不久下界河洛爆发旱灾,后被一名白衣青年以奇异木甲施雨。旱情解除后,是一个孩子看见他坐着木鸢往东面去了。”   沈夜不语,只是静静听瞳回禀,可紧抿的唇和越发难堪的脸色早已将他的心情暴露无遗。   “呵,好,很好。”沈夜的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曾经口口声声说要去下界找两全之法。可现在,却用流月城所学,去救除流月城外的其他人。”   没想到,阔别了有近二十二年,他几乎都要以为再也不会有此人的半点消息,那叛师之徒多年来一直在下界东躲西藏,行踪不定。   而今日终得一丝痕迹,竟然是他为了去救下界的人,不惜甘冒被追踪的风险。   这让他心里作何感想?应是厌恶还是失望?   见沈夜这样执着于此,瞳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当地百姓所说的奇异木甲,应该就是偃术;而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白衣青年,从身形样貌再到种种迹象,多半应是他。”   太过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那偃甲上的纹章可是他的?”   瞳摇头:“没有瞧见,估计是用完后就收起来了,也正好没有留下什么直接的证据说明就是他。”   可瞳还有一事不明,听暗线描述,那用以治旱的偃甲庞然,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能让它在不被人察觉之下而消失不见。   不过,若这个人真的就是谢衣,那么一切也就说的通了。   因为也只有他,才会有如此能耐。   “呵……”沈夜慢慢平复着胸口那里如熊火一样在燃烧的情绪,眼中敛藏着杀气也在逐渐平息。   “不知接下来,大祭司打算怎么做?”瞳抬头,等着他接下去的指示。   问他吗?沈夜表情凝重,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   “查,接着查。”语气不容置喙,眼神冷冽。   “那么……此事可让华月知晓?”   “不必,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他罢手。   “是,属下告退。”   瞳刚想领命退出去,可沈夜又叫住了他,补了一句:“此事不要伸张,暗线中撇去几个,只留肉傀儡与你我心腹来查,以免走漏风声。”   “属下明白。”瞳轻轻点头。不错,傀儡人与心腹之臣口风紧,其他的祭司若是知道追查的谢衣,只怕会留有余地,此举最为隐蔽和保险。    ☆、山雨欲来(2)   林间小道,百鸟鸣歌。   “白……啊不对,如泪姑娘,你回来了啊。”负责巡视的两名女子英姿铁血,朗笑着对她作揖。   颜成如泪点点头,道:“我是要去找她的,你们可知她在哪儿?”   “仙子正是预料到如泪姑娘一回来就定会去寻她,所以特命我等在此等候。”她二人并没有要带路的意思,而是就这么遥遥一指,之后就朝另一条路走了。   颜成如泪淡淡向远方那棵巨树看去,抬脚接着沿路走。   一塘深潭,周遭芳草萋萋,烟云在四周氤氲。   此时星河灿烂,没有一丝风吹,水面平静如镜面,无疑将天空与潭水连成一线,一眼望出去,似乎永远也望不到边际。   对岸的参天大树下,一个清丽圣洁的身姿背对着颜成如泪站着,微风轻拂,衬得添了几分仙人之姿。   颜成如泪轻轻启唇,往日冷静如她,许是因为高兴,声音有些发颤:“我回来了……”   闻言,树下的身影转身,如画的眉目依稀可见,那双如墨的眼眸静静看着来者,忽尔对她展露笑意:“我知道。而且,他也知道。”   说完这话后,在她眼前的绿衣女子却突然消失。   “你要去哪里?”颜成如泪环顾周围,找不到她的半点踪迹。   “我要训你,仙子自然是想给你几分薄面,不让你太难堪。”   一阵悠扬的琴音伴着水雾,迷蒙中,还有一个人。   “老爷子?”颜成如泪怔怔看着那个在树下抚琴的身影。   当听到这一句相当煞风景的话后,琴声戛然而止。   “难道我又叫错了?”颜成如泪凝眉细想了一阵,“可当初是你自己要我说的。”   对方似乎在摇头,又不知在想着什么。   半晌,他抬起手,招呼她:“九儿,过来,坐我旁边。”   颜成如泪听到后也并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之处,四周没有任何通往对岸的路,而她依旧从容不迫,莲步款款,稳稳停在了水面之上,却不起一丝波澜。   走到那抚琴人的身边,颜成如泪就在他对面席地而坐。   “这次去河洛,可有找到你要找的人?”他接着抚琴,抬起头。   “见到了,不过我失败了。”颜成如泪低垂着眼眸。   “哦?”   当听完颜成如泪这段期间的经历,他的眉头也慢慢紧锁,淡淡说道:“都说祸害会活上千年之久……想不到曾经大闹这里,被人嫌弃一时的一方祸害,生命终结的时间比我预想得要早上太多了。”   最多也就只有两个月了吗……   “也许你会觉得,要是我一开始不去找他们,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命运,可我做不到。”在未觉醒之前,心里的声音一直如梦魇一般折磨着她。如果放任不管,她迟早会疯掉。   “我能理解。”他颌首,又问,“有时候,即使百转千回都能再次相见,你信是不信?”   “信。”不假思索,她点头。   “那现在你只有听我的,你这段时间好好在这儿休息,哪里都不要去。”当说到最后,他似有些怅然,若有所思。   “恩,你的脑袋瓜有时比我好用,这一次我听你的。”向他微微一笑,他没有说话,抚琴的手静静抚上颜成如泪那不再冰冷的那双素手。   于颜成如泪而言,她也终于能感觉到了温度,人心的温度。   她的眼睛首次显露出惆怅:“谢谢你,墨亨。”   ……………………………………   “……吾友,事已毕,吾本应即刻前来,但只因百子老儿要吾还那人情,告知天眷神珠最新下落,吾不好推脱。目下吾在玉门关与一恶蛟混战,未能及时赶会,还望勿怪。”   静水湖之上,阿阮看着谢衣气到咬牙切齿而又不好发作,只能使劲收敛的丰富表情。   “不过,汝若愿稍待,吾可于一月后与卿相会。”   谢衣传消息,谢绝道:“不必了,叶大侠挽救人民群众心中的良好印象要紧,还是暂时不要过来了。”   从之前叶海带来的消息,关于精绝古城女皇所得罕见至宝,被艺高人胆大的叶海,偷偷盗出皇室,用极耗灵力的传送法术送往谢衣居处。后来被谢衣查到左不过是一块灵力极强的玉石。叶海也因此被精绝举国通缉,就算他如今把东西原物归还,也还是被宣判永远驱逐出境,不得再踏入精绝地界半步。   看着偃甲鸟渐渐飞远,谢衣开始推测着,难道是他一开始寻找的方向就不对,还是说昭明尚在其他诸国之中?   “谢衣哥哥……”阿阮柔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怎么了?”谢衣尽量把满腹的烦躁和疑虑压下,对她温和一笑。   “这个是我之前从桃源图里发现的。”她拿出一张叠好的羊皮卷,而古卷已经十分松散,想必年代之久远。   谢衣有些错愕,他怎么不知道这桃源仙居图还有自产古物的特异功能。   没有多想,一点一点展开,古卷上写着密密麻麻的西域文字也渐渐一览无遗。   “这是……?!”谢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待他将一方绢帕大小的羊皮卷完全展开时,一块小小木牌也掉了出来,掷地有声。   “咦,好奇怪的木牌子。”阿阮快他一步,将地上的东西拾起,放在手心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谢衣一眼看出其中端倪,他的指腹抚着磨得光滑的木牌,指着上面所雕刻的样式,问着她:“阿阮,你可知上面刻着的花纹,是什么吗?”   阿阮凝眉看了半天,别说,还真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见阿阮久久不语,似乎一直没有定论,谢衣道:“难道不觉得和你那枚芝草胎记有些相似?”   她正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描述时,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不是她的那枚胎记:“真的呢,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嘛!”   “看来是颜成姑娘留在桃源图中的。”谢衣看着那木牌有些出神。   “谢衣哥哥怎么知道?”阿阮问道。   谢衣却一笑,微微吐舌,漫不经心说着:“我猜的。”   当时经手桃源仙居图的人只有他、阿阮、颜成如泪以及那个孩子,用排除法都能知道是谁,所以也不难猜。   “那谢衣哥哥打算把这些东西给怎么处置?”阿阮歪头看着他,也不知颜成如泪把这些给他们用意何在。   “唉,”谢衣叹了口气,“那就物尽其用吧,我去将通天之器拿来,看一下这东西是何来历。”   一个又一个泛着流光的字悬浮于空中,排列成一段段文字,谢衣神色肃然,专心致志地在逐字逐句默读着。待末了,他轻轻一拂袖,那些字犹如浮尘一般散去。   “谢衣哥哥?”看他神色不变,阿阮下意识唤着他的名。   下一秒,谢衣笑容舒展:“终于是查到了一直以来所要寻找之物的下落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这么厉害,一定会找到的!”   看着他如此专注,阿阮了然,一直以来压在谢衣身上那份无形的夙愿好像有了可以实现的那一天,而他却没有她所预料的高兴,眉眼反而染上了一层忧虑。   半晌,他才说道:“这方羊皮卷是捐毒古国传达机密所用的,距今大概已有上百年的历史。”   能在这个时候查出昭明碎片的下落,绝对是一个重磅消息,对于本该一筹莫展的谢衣而言,更如一场及时雨。   可若送此物者真的是颜成如泪,那么一直以来,颜成如泪都知道他在寻找什么,甚至有意无意透露其各种端倪,回想当初,她一系列的举动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若她不过是萍水相逢,如何知晓他心中秘辛?若她是流月城人,这也说不通。不来抓捕他这叛城出逃之人,居然反过来给他提示,更是前后矛盾。   “那这块破布还要吗?”阿阮看着那岌岌可危、好似一阵风就能全部吹散的脆弱羊皮卷。   “收着吧,等哪天遇上颜成姑娘再还她。”连带着那块木牌,谢衣一并把东西小心收好,并施以灵力,让它腐败速度减慢。   “那么,我们就是要马上出发去西域了吗?”阿阮顿时双眼发亮,联想着满天的风沙,还有几个仙人掌在那里伫立着,沙子里还半埋着羚羊白骨……   “等等,先别忙活……”谢衣似乎欲言又止,阿阮呆呆看着他,他又说道,“随我去纪山。” 作者有话要说:  PS.最近在b站做了个渣视频,是谢阮和司巫在跳极乐净土(滑稽脸)~~ 在这里不方便把链接贴上,B站内搜av5937249 就可以看见啦~~~~~ 另.不出意外,明天应该还会有一更~~~ ☆、遥遥银汉(1)   “纪山?”阿阮微微皱眉,好像一个在西面,还有一个在北面,这分明就是两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地方啊。   “阿阮,你可还记得在没去河洛赈灾之前,我一直在研究的是一件偃甲?”谢衣笑着对她解释。   阿阮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个时候,谢衣整宿整宿都没怎么休息过,一直在废寝忘食做偃甲。不过,那件偃甲显得极其神秘,谢衣甚至都没有让她瞧过一眼。   “我当然记得,就因为这样,你就不怎么出门了,”阿阮鼓起腮帮子,“害得我那段日子里,闷都快闷死了。”   谢衣连忙对她再三保证:“放心,等这次的偃甲做完以后,我就带你去看庙会,如何?”   说起庙会,阿阮眼睛一亮:“真的?”   “自然。”谢衣连连点头。   “唔,那好,成交!”   “这才乖。”谢衣笑了,眼底皆是溢彩。   之后,阿阮才明白为什么要以史为鉴,因为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整整一个月,谢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日把自己反锁在房内。   阿阮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的花树下,望着流水淙淙,水底的石头清晰可见,小红懒散地卧在一边的草丛,不时悠闲地摇尾巴。   她记得第一次看见下雪时的纪山,还是在几年前,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也不知道今年,他们是否会留到冬天。   阿阮看了看日历表,七月初七,离冬天还远着呢。   等等……七月初七似乎还是七夕啊,就是那个倒霉神仙和那个凡人一年才能见一次面的日子。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说,还是她这个神仙当得幸运一些,至少还没有和谢衣有这么凄惨的一天。   她叹了口气:“唉,谢衣哥哥……”   阿阮表情有些忧愁,一会摇头,一会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阿狸倒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从赤豹的脑袋上蹦了下来。   “喵?”阿狸叫唤了一声。   阿阮低下头,看着它:“阿狸,我总觉得谢衣哥哥有点不对劲。”   这得还从前些天说起,当时她就站在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打算和两个爱宠商量着要不要捉鱼来吃。   手刚要摸到一条肥鱼时,突然从谢衣房里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连带着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动,吓得连鱼儿都游向深处逃命。   “谢衣哥哥,你不要紧吧?”阿阮连忙跑到门口,推开已经被炸的都有几道缝隙的门,一股黑烟从里面冒了出来。   这时,谢衣从房里跑了出来,模样灰头土脸不说,身子直接掩在门前,挡住了阿阮往里看的视线。   “你怎么了呀?”阿阮看着行为怪异的他。   “没事没事。”   阿阮直直看着他,这还说没事,房子都炸得只剩半个了:“真的?”   “恩,真的真的。”谢衣连连点头,手指比划了一下,“不过,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就一小点。”   阿阮的脑袋无论凑到哪儿,谢衣都会紧随其后,不让她看见屋内的真实情况。谢衣不出一会儿就把房间修缮至原来的模样后,为了防止阿阮偷瞄,不仅把房门紧锁,更是施加结界。   一想到这里,阿阮气鼓鼓地用手拔着地上的长草,以此泄愤:“哼,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看!”   阿狸也点头摇尾巴以示同意。   阿阮微微皱眉:“是吗,你也觉得”   她的视线慢慢转向偃甲房,只觉得心里好不安,没有由来的不安。   竹节地板上摆放着各式工具,按照大小、功用等顺序依次排列,物件虽多,但也杂而不乱,那双手的主人看上去有条不紊。   将鹿蜀之角碾成粉末,调以昔年在苗岭所得的碧髓石脂,施以三昧真火将其熔化,再灌入尾针,待其凝固…………   操作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就如亲手将一个生命,一个不同于世间所有生灵的生命,带到这个世上。   命魂乃是天地间灵力凝聚而成,三魂七魄则皆由命魂而生。如此,他可效仿其原理,将灵力化为命魂。   以冥思盒作为记忆的载体,后聚天地阴阳五行之灵,仿造三魂七魄,一并置入冥思之盒。记忆和灵力交汇运转,掌心凝结的光芒如火烧到灰烬,腾起的烟雾让那张与他相似到一模一样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   久久,谢衣连呼吸都变得清浅,生怕因大意而纰漏些什么。当那双紧闭的眼睛似要睁开的时候,谢衣的心也悬了起来。   而那双眼睛,安静地看着眼前激动到紧张的白衣青年,神情平静,缄默不语。   谢衣见他一直没说话,又怕自己再一次失败,清澈的眼眸带有一丝不确定,惑然地盯着那张脸,问道:“不会说话?还是说,你迷茫了?那个……谢……呃……谢……”   那个“衣”字卡在喉咙里半天发不出音,谢衣越发觉得别扭,哪有像照镜子一样,对着一个和自个长得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说话,还叫唤自己名字的……?!   想想就觉得有些诡异,肩膀也不由抖了几下……   脑子正在胡思乱想着,而那双眼睛的主人像是听到了呼唤,把目光转向了表情阴晴不定的他,目光带着探究。   “你……是谁?”原本呆滞混浊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一丝光亮。   听到这短短的三个字从眼前的这个人口中喊出,谢衣的心猛地发颤,可仍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有几分超然于世的仙风之姿:“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自己是谁。”   “那么……我又是谁?”   谢衣抿唇,神色复杂,他下意识吸了口气,抬起手,覆上那人的头顶,一团绿光亮起,语气似命令又似在安抚:“你是一个偃师,叫——谢衣。”   话音刚落,那团绿色的光芒就开始渗入头顶,再由其引导往四肢。   “我是偃师谢衣。”   那人慢慢闭上眼,任由绿光游走于体内,等待着一切归于沉寂。   若没有当日种下的因,也就不会有日后结下的果。世事看似变幻莫测,实则有其运行规律。其中的因缘际会,不足为外人道。   谢衣没有按下书房的暗格将今天所令世人惊叹的一切收好,他看着那张脸出神,不知怎么了,他忽尔笑了出来,道:“也不知,你我同时站在她面前时,她又是否能辨认得清楚。”   谢衣似在与他商量一般:“你可想出去看看?”   他没有说话。   “那我便当你同意了。”   谢衣扬唇一笑,手中拿着桃源仙居图……   ………………   阿阮不觉有些困意,双手向耳后一压,躺在了草地上,阿狸也跟着她一起看着天。天空蔚蓝深邃,云朵也压得很低,随着风越飘越远。   “天空好漂亮啊。”阿阮由衷说着,却有一丝怅然,“不过,离得太遥远了……”   她正偶尔深沉一回,目光无意向上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一抹身影,连衣角的褶皱都被熨帖地完美无缺。   将视角慢慢向上挪,花树下,白衣与蓝色的花叶仿佛融为一体,来者如从画中走出。   “谢衣哥哥?”阿阮眨着眼。   “晚上,江陵七夕庙会,若能与卿秉烛夜游,自然是一桩妙事。”笑容温润如斯,可眼神之中又带着不易觉察的丝丝狡黠,“阿阮,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能邀你去山下一游?”   阿阮呆呆地看着他,随后愣愣点头:“可、可以呀。”    ☆、遥遥银汉(2)   来到纪山山脚下的一处茶摊,摊主不仅善煮茶,还喜相马,自然也有不少人会来他这儿买马。   以前,谢衣也在他这里买过一匹良驹。不过,山路上,马不太好走,于是谢衣就将马先放置于此,给了银钱,委托摊主照料。   “来,阿阮,跟我来。”谢衣笑意盈然。   “恩,好。”   她虽不知谢衣葫芦里卖什么药,可阿阮还是乖乖更上他。   来到一处马厩,谢衣把缰绳解开,将马牵了出来。这时,阿阮才后知后觉,有些诧异地问道:“要骑马去?”   纪山与江陵的路程不算太远,以她和谢衣的脚程而言,走到那里不成问题啊。   “庙会晚上才开始,现在时候还早。不过,七夕晒书,可先去城里逛逛,我打算去书摊淘几书。要是走路,那还没等走到城门口,人家早都收摊走了。”谢衣身影一跃,稳稳坐在马背上。   “等等,”阿阮见他像要走,连忙牵住马缰,“那我怎么办呀?”   “嘿嘿,放心,你丢不了的。”谢衣笑着把手一伸,阿阮顿时觉得身子一轻,就落入他温然的怀抱之中。   路上。   阿阮身体微僵,有些不自然的贴着身后的胸膛,而那双手圈着她的身子,将她牢牢抱在怀中:“抓紧我,可别掉下去了。”   “总觉得怪怪的……”阿阮把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口,耳边仿佛能听到他胸膛那颗跳动不已的心。   “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谢衣笑了起来。   “是吗……?”   “习惯就好。”耳边的声音温和低沉,让人无比心安,“要走喽。”   他一扬马鞭,两人随马便绝尘而去。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城门口。   在进城的一条主道上,一个墨发俊颜的白衣男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卓然英气,而另一个绿衣翩然的女子,皓齿明眸,如同从山川青空中而来的仙子,惹得行人在擦肩而过后,不主回身张望。   两人谈笑之中,不时点头微笑。其中,那白衣青年偶尔也会说着旁人觉得古怪的话语,而绿衣女子倒是见怪不怪,两人相谈甚欢。   牵着白马,并肩而行,让这温馨的一幕更添了几分浪漫的色彩,也令人不禁认为是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   然而,在人们再回过头,接着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后,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   “到了,我就说骑马很快吧。”   “哦……”她快速看了一眼四周,然后略低着头,闷闷地向他问着,“可刚刚那些人怎么像是在朗德的时候一样,怎么老是在看着我们呀。”   “自然是阿阮好看啊。”谢衣打趣着。   “哼。”阿阮没好气的看着他,每当谢衣调侃着说这些的时候,他明明听上去觉得很奇怪,可总找不到能反驳之处。   牵着马还没走几条街,谢衣却又一鞭子打在马后,只见马嘶鸣着向原路跑去。   “谢衣哥哥……你干嘛又把马给赶跑了呀,走丢了怎么办?”方才还说丢不了她,转眼间,把自己的马给丢了。   “这个你且安心,老马识途,自然认得来时的路。”谢衣温和的响起,“再说了,待会人群熙攘,牵着马也太不方便。”   当她还在将信将疑时,眼前只见一只手伸了过来,清风将他的声音送到耳边:“走吧,去书摊。”   看着那张清秀带笑的面容,也不知是驾马疾跑后的缘故,阿阮的心跳略比平常快了几拍,紧握的手慢慢放松,把手轻轻放在他掌心,有些窘迫地笑了笑。   书摊边,陈旧的书籍图谱分门别类摆放,来这里的大多是弱冠书生,突然来了一个带着绿衣娇娘的青年也着实羡煞旁人。   面对着琳琅满目的书籍,一排一排看去,谢衣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书架一隅,他眼睛一亮,手指向那里,对老板问道:“正数第四排末的那一本,不知售价多少?”   摊主操着一口湖北地道方言,爽朗笑起来:“这位客官有眼光,这卷曲谱可有些年头了,可谓是千金难觅。”   “老板尽管开价。”谢衣闻言,笑意不改。   “这个……”那摊主沉吟片刻,才道,“看客官诚心,我也不是什么坐地起价的黑心商人,那就……四十银吧。”   谢衣也没有还价,付了钱,钱货两讫。   四十银……   阿阮皱眉,从前听谢衣说过关于银钱的换算,一两银折算一千文钱的话,那么四十银那就是……呃,就是好多好多好多文钱了啊!   “谢衣哥哥,你真的是好有钱好有钱啊。”阿阮不由竖起大拇指,这个时候不敲竹杠更待何时,“呐,老板老板,我要那本……还有那边的一本!”她又指了指另一个书架上的,“唔,那边那边,那几本我也全要了。”   “哟,小姑娘,看不出来学识如此渊博,挑的几本都是些百家经典啊。”老板对她连连夸赞着。   阿阮也嘻嘻笑着:“那是当然啦,我可是神……”   神仙二字还没说完,谢衣便用手捂住她的嘴,看了她一眼:“既然阿阮这么厉害,想必字都识全了,书买回去以后,我可要好好考考你,若回答不出,以后可就没好吃的了。”   “啊~~!”阿阮挣开他的手,哀嚎一声,对着老板连忙说,“我不要了,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看吧。”   谢衣看着她,只是笑了笑:“走吧,待会乞巧若得头筹,我肯定给你一份你喜欢的东西。”   “恩,那说定了呀。”   江陵每逢七夕,关羽祠堂邻近的穿针楼,都会开设乞巧活动。她原以为那个什么乞巧有多难,原来是看穿针捉蛛来验证是否巧手。   阿阮穿针引线不在行,于是就选了捉蛛。可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就是谢衣给做的,那相比他的针线活一定很灵巧吧。   一个穿着华衣美妇给了她一方绣帕和一个木盒,手指了指盛在琉璃瓶中的众多小蜘蛛。   平常女孩子见了这多足生物只怕老早吓得腿软,更别说要去捉,所以捉蛛的人远没有引针的人数多,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个。   本来选这个的,就是几个彪悍过人的女汉子,那团团密密蛰伏在瓶中的多足生物也着实让人头皮发麻,她们便早已是两腿发软,四肢无力。   “柳姐,要不……你先上。”边上的路人女子推着她身旁另一个路人女子。   “不了,平日里巧儿你比我彪悍得多,还是你打头阵,给我们众姐妹几个做个榜样。”女子推脱着,团扇遮脸,尽量保持淑女风范。   此言一出,几个女子纷纷点头同意。   “这……”那名唤巧儿的女孩怯怯地摇头。   “咦,好小一只,等回头我拿给阿狸和小红做伴。”阿阮看了一圈,伸手,拈起看得入眼的一只小蜘蛛,左看右看,最后放进了盒子中。   谢衣都看在眼里,张望着四周几个略胆大的少女,目光如见崇拜的英雄似的,双眼冒金光,直直盯着阿阮的一举一动,他不禁暗暗感叹:好在是阿阮,不然若平常女子,哪敢赤手捉蜘蛛,也不拿锦帕隔着的。   “谢衣哥哥,你看,阿阮捉到了,手够巧了吧。”阿阮献宝一般放到谢衣的眼前,拿给他看。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谢衣的目光温柔地游离于她的眉眼间,含情缱绻,“不错,阿阮乞的巧自然是合我心意的。”   “嘻嘻,真的吗?”阿阮与他相视,眼前那张面带笑颜的脸颊,谢衣也温温笑了起来。   此情此景,也让一众乞巧女子纷纷侧目,有羡慕的,也有眼红的,就连之前不敢捉蛛的几名女子也咋舌:能徒手捉蜘蛛的彪悍女子都能有此良人在侧,那她们应该更悍一些,才不愁嫁人。    ☆、遥遥银汉(3)   阿阮新奇的看着目之所及的一切,沿街开设的锦缎铺、玉器店、漆器铺人头攒动,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而手里拿着装蜘蛛的小匣子,扬起的笑好看到有些不真实。   “谢衣哥哥,我想买个花灯,好不好呀?”她摇着谢衣的手臂,问着。   看着她红彤的脸颊,谢衣轻笑颔首:“自然可以,去吧。”   “你听说了吗,待会可有龙狮表演,听闻武家老爷把京城里有名的舞龙舞狮队都给请来了。”边上一个布衣民妇对着与她同行的人在讨论着什么事。   “真的啊,”另一个声音惊叹道,转而语气中变得有几分理所当然,“不过,武家少爷今日娶亲,家境如此殷实,又有天恩眷顾,婚礼隆重些也是应该的。”   阿阮听着卖花灯的摊上,有在讨论八卦的群众,只觉得事情新鲜,听见有什么舞龙舞狮,便把脑袋凑了过去,参与到她们其中:“咦,今天不是七夕吗,怎么连什么舞龙都有?不过,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武家听上去好厉害啊,都能把七夕弄得和过年一样。”   “小姑娘,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武家在江陵是本就是颇有声望的门阀。”女子广袖遮唇,端雅一笑,“武老爷贵为三公之首,其子今年入京畿赶考,便金榜题名,被朝廷恩赐新宅,父子两代为官,可以说是皇恩浩荡。”   “这不,都说如今武家三喜临门,正是春风得意时。”女子摇着团扇,说道。   “三喜?”阿阮皱眉。   女子就掰着手指与她细细算着:“这第一喜,是高中榜眼之喜;第二喜,则是成亲之喜;第三喜,当然是乔迁之喜,圣上亲自赐宅,如今竣工,当然是要马上搬进去沾沾喜气才是。”   “哦,这样啊。”阿阮似懂非懂。   “旁的也就罢了,我倒是颇羡慕那林家小姐,人人都传她是江陵城中的第一美人,与武家少爷那是门当户对、才子佳人的一对。”另一个女子越说越酸,“要是我也有这么好的命,能嫁这么好的一户人家,那该多好。”   “那你不就成了二老婆了?”阿阮不语则已,一语惊人。   “什么什么?!”听后,那女子的面容有些扭曲。   阿阮没有在意对方的面部表情的强烈变化,有理有据说道:“都说先来后到,那个什么武家少爷不是要娶别人了,要是你以后也要嫁他,不是二老婆是什么?”   “可我……已经嫁人了!”对方暗暗磨牙。   “这不简单,”阿阮以为她在烦恼这个,就说道,“你可以再嫁啊。”   “你……你……”见这模样不俗的绿衣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对方的脸老早羞红了,又看了一旁跟着她的男子,嗔怪道,“姑娘家好不知羞,也不知你这个相公的是怎么管束的?”   面对这习以为常而又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谢衣被质问地有些发懵:“啊……?我们并非是……”   “这和谢衣哥哥有什么关系,话是我说的呀。”阿阮的一番话在旁人看来是护夫心切在理论。   “唉,算了算了,看你们夫妻感情真不错。”两个妇人上下打量着他们,暗叹,只可惜这么俊俏的女子,说出的话奇奇怪怪,不然这两人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天成。   之前说话总泛酸的那个将阿阮拉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和你相公成亲多久了呀?”   “啊?我们没成亲啊。”阿阮道。   那人一惊:“啊?没成亲就在一块啦?!”   “是啊,这有什么关系。”阿阮愣愣地看着对方。   “这……”对方竟有些答不上话,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呀?”   “唔……”阿阮歪头想了一会儿,“还差一个月多一点,就要六年了吧。”   “啧啧啧,想不到你的……这位,这么……藐视礼法……居然在一起这么久了啊,看来以后我也是该对我家相公好一些了。”   “你家的相公,自然是要你来对他好啊。”   经过一番鸡同鸭讲的对话后,谢衣明显感觉到群众对他和阿阮投来的目光中,带着少许暧昧,总感觉他若开口解释,只会越抹越黑……   “阿阮,走了,吃鱼糕。”   “嗯,我这就来!可是别走这么快呀,都要跟不上了。”   谢衣无法直视这一干人等异样的目光,于是硬着头皮,拉着她走出了人们的视线中。   是夜   江陵城中,街道繁华,灯火通明。色彩斑斓的礼花不时在夜色深处绽放,将黑夜点亮成白昼,倏而寂灭,继而又有一簇飞向天空,循环往复。   主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多半都是情侣手持灯笼偕行,也不时会从人群中窜出有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兴荣热闹。   不知怎么了,人群只增不减,来往的人越来越多,而在那流水一般快速向街头涌去。   “阿阮,你跟紧我,不要走散了!”谢衣赶忙向她说着,阿阮有些慌乱地说了句知道了,手轻轻握住他的衣袖。   “快看,武家在发喜银!”不料人群中谁这么一激动的叫喊声,人群便加快了速度跑去,她手一松,等再攥到一抹衣角时,却发现回头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完了完了,她可不是什么老马,江陵弯弯绕绕的小巷这么多,万一真走丢了,她上哪找人去?越想越着急,她刚想拨开人群去找谢衣,可根本没有他的影子。   “哎呀,那还不快去抢,免得到最后连银子的边都没碰见!”又是一阵激动的高喊,把气氛调动到最高。   “是啊是啊!”此时,群众的眼睛变成了方空兄,个个就像饿狼看见了美食,硬生生就将谢衣与她距离越拉越大。   “谢衣哥哥?”突然的变故让她吓了一跳,慌张地踮起脚,伸着脖子,在四处寻觅那一抹白衣身影。   可她只看见前面有许多人,伸长的脖子夸张不一般。就像是一群鹅子,看着悬在半空的食物,脖子伸得比她还要长,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见前面人们的哄抢和嬉笑声,还有武家家丁在努力维持秩序,从肺部拼命呼喊嘶吼着说不要抢,屡禁不止,一直到人群的前方,出现了一对对显眼大红牌,上面写着明晃晃的金色囍字,人们才忙退开,让出一条道。   “快快,是武家的迎亲队仗,快让到一边去。”   蓦然回首,阿阮才发现,街角对面,那个白色身影。   在各式的襦裙长衫中,那抹白色就像在五色花海中张开翅膀的白蝴蝶,能在纷繁中寻到的唯一一抹淡色。   此时,天空中又炸开一朵烟花,光彩映在那张温和淡雅的脸上,而那双眼睛却只能含着焦急看向她。   ——“哇,好热闹啊,烟花也漂亮,只是没有谢衣哥哥做得好看。”   ——“那好,等以后过年了,我就做烟花出来,在桃源仙居图里放给你看。”   ——“恩,真希望快些过年吧,这样就可以看见了。”   这让她不由想起以往过年时的情景,抛去那一桌如焦炭一般难以入口的年夜饭外,谢衣所做的烟花,是她迄今为止看到过最美的。   绽放时,绚丽多彩,还有谢衣、她、小红以及阿狸模样的可爱剪影相继点亮,化为了一副炫亮了夜空的溢彩流瀑。   一直到阿阮遇见了另一个偃师青年,成为伙伴后,他也做过与谢衣相差无几的礼花,可让阿阮总觉得缺点什么。   那个时候,她才觉察到,是放烟花的那个人不同了。   直到时间过去很久很久,当阿阮再一次回想起那夜七夕——香车宝马,银花火树。   也是她与他看过的,最后一场绚烂。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谢偃测试版即将登场~~~ ☆、遥遥银汉(4)   谢衣被人群给挤了出来,原想拨开人群顺着原路去找,可也不知阿阮又会在茫茫人海的何处。   细想了一会,紧握着的拳松了开来,拐到一个幽静的巷子里,召唤出了那幅桃花山水画,绿色的光芒瞬然点亮了黑暗的一角。   “醒醒,睁开眼睛,现在你就别再睡了。”   谢衣抬手,食指点中对方的眉心,那一双温润素然的眼睛再一次看见了世间万物。   前方万家灯火,而身处幽然暗角,他下意识微眯着眼眸,逆光之中,他虽看不清面前那个说话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可他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是你?”   “不错,是我。”谢衣温温点头。   茫然看着周围,他喃喃道:“这里是哪里……”   “下界江陵。”   “如此……”   谢衣扶额,怎么问题这么多,把他特地叫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他打破沙锅问到底的。   他只觉神识浑噩,脑海中许多的时候就如满架书籍倒塌,乱作了一团,只听见那如玉般温和的声音对他说道:“去吧,和我一块去找个人。”   “去找谁?”他微微侧头,如梦初醒。   “她叫阿阮,你知道的,六年前在巫山遇到的孤女。”   此言一出,他却摇头。   谢衣先前给冥思盒中灌输了他全部的记忆,想来多半是偃甲人刚刚运作,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只得耐着性子说着关键字来给予偃甲人提示。   “呐,穿着绿衣服,扎着两束长辫,身高差不多到我肩膀那里,”谢衣一边说一边用手在他面前比划,“这回记起来了吧?”   “似乎……有些印象……”他道。   “恩,记得叫阿阮。”   “阿阮……?”他微微蹙眉,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有一个绿衣女子的身影,对他时而微笑点头,时而撒娇依人,时而嗔怒赌气,时而凝望失神……   谢衣见他多半是缓过来了,便又说道:“事不宜迟,你去东街那里找,西街交给我,找到以后就即时通知我,然后带到这儿。”   “好,明白了。”   脚下的绿光传送阵刚刚亮起,谢衣又忙喊停,一把拽住了他,“慢慢慢!”   他没有言语,直直盯着谢衣,静候接下来的指示。   “呃……你带上这个吧,遮住这张……呃……帅气的脸!唔,遮住为好……”还没等他看清那手中拿着的是什么东西,谢衣便直接把那半幅面具给他扣在耳朵后。   戴上后,谢衣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舒服顺眼多了:“好了,这下可以了……”   ……………………   …………………………………………   “谢衣哥哥,你在哪儿呀?!”阿阮扎堆在人海里,扯着嗓子呼喊着,可奈何人声鼎沸,她的声音湮没于其中,只能随波逐流,一种彷徨迷茫的无助感油然而生。   曾经,她和谢衣都许诺过彼此那句誓言,无论对方身在何处都会相遇重逢。   可这如潮水一般涌来的人群,似乎在考验这句话背后所涵盖的那份真情。   最后是她自己做不到吗?   ——呵呵,纯然天质?谢先生对你的评价还真是高,不过在我看来只怕是要另当别论了。   ——不忘本心,坚持自我,这本是应赞许之处。可终日一昧浑浑噩噩,到头来可是会连累身边之人的。   她突然回想起在河洛时,颜成如泪对她说过的这一番话以及当时那个别有深意的目光。   每每想起,就如毒咒,她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痛楚过后,蕴藏着隐隐辛酸。   “一直说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还说,还说会保护你……可是到最后,却连你在哪里……都找不到……是不是阿阮太没用了,总是迷迷糊糊的……”   喃喃自语着,内心的不安和焦躁一并在此刻爆发,说着说着,眼前已是一片水泽雾气,素手紧紧绞住绿纱衣裙,指关节处微微泛白。   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恍惚间,撞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她知道自己撞到了人,揉了揉头,对那人说了句对不起。   她退开了一步,由于人群实在太过拥挤,没能及时站稳脚跟,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向后摔倒,之前的那个人一把抓住她的细腕,再一次跌入那个人的怀抱之中。   腕部感觉到冰凉的触感,好冷的手。   她连忙挣脱开,头也不太抬,有些窘迫,想继续往前走,可站在她眼前的那个人僵直着身子,没有一点要让她的意思,她又干脆侧身错开他,却又被那人伸臂拦住了。   让着他走居然还挡住道,她不是说对不起了,这个人怎么这样?她还要去找人呢!   终于,忍无可忍,她开口道:“麻烦你,请让一下。”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走,他在找你。”一个淡然低哑的声音传来。   熟悉的嗓音,淡漠开口。   这个声音是……   她狐疑地抬起头,来人的脸上戴着那张奇异的木质面具遮住了他一双眼睛,只露淡色的菱唇以及白皙的下颌。   虽然无法看见那张面具后的那双眼睛,可阿阮还是能感觉得到他在与自己凝视。   而且,是那种深深的凝视。   任凭周遭的人山人海川流不息,在两人之中,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隔离罩,分离了那喧嚣的声音,时间仿佛也就此停滞。   当看清一切后,阿阮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你是谢衣哥哥?”   单凭他没有被面具遮掉的那半张脸,阿阮就已经能确定他是谢衣了。   他沉默半晌,对于她的提问,没有做出回答,脚下的绿色法阵再次亮起,两人的身影消失于人群之中。   还是之前的那个深长小巷,他道:“我已经和他传信,说找到了,你在此先等一下。”   “他”?是谁?   按下心中的疑问,眼睛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那种面具,她抬手,想要揭开那张面具,却被那双冰凉的手摁住。   气氛变得好尴尬,她的手抽开也不是、不抽也不是。手背触碰的地方就像是敷着一块冰,她率先打破僵局,手慢慢抽离:“谢衣哥哥,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连一点人生气都没有?”   “你好像认错人了。”那个声音有些迟疑。   闻言,她也有种错认的感觉。   现在的这个,说话透着一丝陌生,一点也不像从前的谢衣那样,喜欢和她开玩笑……   等等,开玩笑……   对,没准他现在就是在开玩笑,脸上还在硬撑,只怕心里老早就已经笑出声了!   “哼,果然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泪痕斑驳的脸上写尽了委屈,她咬唇,赌气说着,“别以为你带上了个面具,我就不认识了。就算再把你身上的这几层罩衫给脱了,我也照样能一眼认出是你,谢衣哥哥!”   “你叫我谢衣……鸽鸽……?”他摇头否认,“不,我不叫这个名字。”   “噗……哈哈……”他那一脸认真的否定在阿阮看来有种莫名的喜感,“不叫这个名儿,那就说说,你应该叫什么?”   “我是偃师谢衣。”无比端正的语气,紧紧抿住的唇角。   阿阮呆愣几秒,随即笑了出来:“哈哈,那不还是谢衣哥哥嘛。”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偃师谢衣。”   同一个笑话说了多次,就不好笑了。   他极力否认,也让阿阮变得心疑:“你变得好奇怪……”   “咳咳咳咳……”   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干咳,阿阮回头,却是瞠目结舌。从暗处走来一个人,发丝如墨,脸上是一抹熟知的爽朗笑容。   “谢、谢衣哥哥?!你不是在……不对不对,怎么会?!”阿阮惊叫出来,开始语无伦次起来。她之前正和一个谢衣相遇,如今又冒出来一个谢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阿阮,只怪我没拉住你,可有受到惊吓?”没有回应质疑,谢衣兀自说着,微笑颌首,凝视着她的脸颊。   “没有啊。”她摇了摇头。   “那便好……”眼前的人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抚上她发,如同是在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保证道,“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不知怎了,她心里暗暗发甜。   但一抬眼,看见那张戴面具的身影就站在两人后面,那种心情瞬然消失。   停……   她反应过来,好像这个不是这事的正确关注点啊。 作者有话要说:  PS.小品组 赵本山:小样,你把马甲脱了我照样认识你! 阿阮:就算再把你身上的这几层罩衫给脱了,我也照样能一眼认出是你! ☆、遥遥银汉(5)   “等等……”阿阮忙挣脱出他的怀抱,指着那个戴面具的人,对他问道,“如果说,你是谢衣哥哥的话,那么那边的谢衣哥哥又是怎么回事?!”   背后是喧闹的人群,他脸上的笑意渐深,看上去多了几分神秘的意味:“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便是谢衣了?”   什么意思?   阿阮心一颤,目光在两个面容几近雷同的人身上转来转去。   “阿阮,你仔细看看,究竟哪个才是你真的谢衣哥哥。”他又复道,并示意身旁的那个白衣偃师解下面具,月光下的那张面容,在此刻令人不由屏息。   “这……”   这怎么看?!阿阮傻眼,眼前的两个人,无论是容貌亦或身形都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连那抹狡黠的笑容都能和脑海里所记忆的完全重合,简直就是真假难辨啊!   “不用害怕,答错了也不要紧。”他抿唇一笑。   “可、可是我……”阿阮有些为难。   “猜吧猜吧。”声音有些轻快和引人注目的欢快,似乎丝毫不在意最后的结果。   “好吧……那么,我试试看吧。”阿阮抬眸,仔细端详着。   谢衣正想着,只听阿阮惊叫一声:“谢衣哥哥,你怎么着了……”   他则一脸诧异:“我没怎么着啊。”   “不是,是他好像有些走火了,还冒着火星呢!”   越听越不对劲。   作为偃师,耳力本就比平常人高出好几倍,依稀间,他好像听见了吱吱嘎嘎的声音,有些像机括被怎么卡住时所发出的。   难不成……   他回望过去,看见那偃甲人从头部冒出一阵黑烟,所置的灵力于其体内四处亟走流窜,消耗速度比之前要快上好几倍。   谢衣快步上前,掌心快速凝结成绿色的光团渡到偃甲人体内,却无法挽回其倾颓流散之势。   不过顷刻,灵力便耗尽殆尽,那原本带着一丝清澈澄亮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身体也昭示着一丝腐朽沉默的气息。   听之前的异响,应该是从冥思盒内部传出,而其他零部件都正常有序在运行着,那么那处的差错,就是唯一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谢衣取下偃甲人右眼戴着的单片眼睛,耳后有一个细小入微的机关。他小心从后拆开,印证自己的猜想,果然就是如此。   “果然……是所承载的记忆太过庞大繁复了吗……”他沮丧说道,将偃甲人收进了桃源仙居图中。   阿阮小心地挪到他身边,那么……现在这个表情有些抓狂焦躁的,应该就是谢衣了吧。   “谢衣哥哥,是你吧?”她的眼神灼灼,又带着几分肯定。   “是我。”谢衣艰难地扬起唇角。   阿阮注意措辞,问道:“那么……他又是谁,是你做的偃甲吗?”   “‘他’……或许也是谢衣。”谢衣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持有保留态度。   从他手中所制造出的偃甲,无论是小如飞虫,还是庞然如象。从无到有,它们更是他亲手带到这个世间的。   倘若古铸剑师视剑如子,那么今偃师亦然。   更何况,若偃甲有了自己的思想,那么还是偃甲吗……?   “都是谢衣哥哥?”   “恩,不错。”他闭上双眼,只因不想让此刻心中翻涌的思绪泄露。   看到他失神的样子,阿阮突然有些心慌,她双手温热,几近颤抖地握住他微凉的手:“怎么会都是谢衣哥哥呢……真正的谢衣哥哥不就是你吗?怎么还会有别人……”   “不……其中的关窍只有我自己明白……”他仿佛很满意自己给出的这个答案,可笑容有些发苦,补充道,“只是有些却不一样,但可以肯定,都是谢衣……”   对于这个模棱两可、意味不明的回答,阿阮的眼底不由划过一丝疑惑。   “阿阮可想听我讲个故事?”他露出一抹浅笑。   阿阮点头,仿佛就要触碰到谢衣那埋藏最深的秘密。   有一支部族,原来,他们都是上古先民。   那时不周山天柱倾颓,天皇取巨鳌四足,人皇炼五色彩石,地皇以此补天。   他们去请求人皇,襄助炼制五色石。等到灾劫平定,因为无法适应九州浊气,只得一直居住寒冷的北疆,再也无法回到地面上生活。   之后过去很久,有一个孩子,发现大家都太可怜了,他当时就下定决心,不论如何都要帮助大家,因这份真挚心意,他被一个杰出才俊收为徒弟。   一晃又是许多年,当年的那个孩子长大了,可他发现由于某种缘故,他的家乡只能再维持百年。加上师父的支持,他开始着手破解之法。   但当他拼尽全力终于有了撼动之法,可厄运也接踵而至,一个异族人闯入,称只要族民能为其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就可以去新的土地上生存。   命运让他在族民与天下人之间做出选择,而他也与师父意见相左而决裂。   “他在和师父的那场对决中,他输了。不是因为他力量不能匹敌,而是无法对师父兵刃相向,只得远走他乡,希望能找到一个两全之法。” 谢衣幽幽说着这个故事。   谢衣温温的嗓音悠然平淡的叙述引人入胜,阿阮眼中含着专注,她不禁听入迷了,可故事却到此戛然而止:“那么后来呢?他有没有找到那个方法?”   谢衣摇头。   阿阮急急又问:“是不知道还是没有找到?”   “这是个尚未知晓结局的故事。”谢衣神色凝重,“论私心,我也希望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一定会找到的。”阿阮坚定说着。   谢衣失笑:“阿阮怎会知晓?”   “因为我可以感觉得到,那个人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都说好人有好报,他当然可以找到!”说着说着,她璀然一笑。   谢衣像是愣了一下,目光沉静,随即反扣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阿阮难以置信地呆望着他,尽管有千言万语和道不尽的疑惑。可面对他清俊的脸上染上一层阴翳,就算心中再想问,到了嘴边,也无法问出。   “阿阮,我有一样东西想要送给你。”   抬眼,只见他手中拿着的,是之前在书肆所买的那卷书谱。   她略有迟疑:“原来这不是书啊。”   仔细一看,里面一行与一行间都留着空隙,每句右侧还标着板眼,竟是一卷用工尺谱所记曲谱。   她一页一页认真看过去,一直到,她翻到有一首最为特别的曲子,四个篆字映入眼底。   “《在水一方》……”   单单是念出这四字,心头就感觉有块巨石压着,让人喘不过气,“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明明看得见,却抓不住。”   他是笑着对她解释,可谢衣的脸上突然流露出的伤感和悲凉,两者彼此交织纠结,变成了迷离的色彩:“这卷谱曲里,多为《诗经》乐章,是作曲者手抄本,极为珍贵,所以那老板卖得才贵些。”   “和刚才我和你走散的情形很像呢,”阿阮闭上眼睛,语气平静,“那个时候,明明我很快就要跟上你了,可人实在太多了,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那也只是暂时的罢了,若再遇到诸如此类的情况,你要记得,千万要在原地等我,因为我会去找你的。”像是在说笑,又能令人深信不疑。   她笑:“恩,那你可记得,一定要来找我啊。要是谢衣哥哥,一不小心忘了这件事,那我就吹这首曲子给你听,那么一定就能马上想起来了。”   “傻瓜……”他喃喃说着,不知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   “哼。”   阿阮朝他吐舌,做了个鬼脸,然后取出巴乌。   街市依旧纷乱,可在人群中多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曲调,明明是一首寻而不得的哀歌,但在演奏者的吹奏之下,多了几分婉转欢悦。   空灵悦耳的曲调让攘来熙往的声音变得悦耳,当人们纷纷侧目,想去寻究竟是何人能奏出这样的好听的曲子时,却见一绿衣女子,手如柔荑,面若桃花,而在她的身旁,站着与她同行的青年,白色的衣肩上,散着一束墨发,眼中带着淡淡的眷恋。   那一幕,辛酸美好。   成了那夜七夕,人们心中最为印象深刻的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PS.晚更了,不好意思~ 看了下课表,星期一的课最少,一下午的空档,所以我先试试一周双更,以后周一、周六更新。 ☆、浮光现影(1)   从江陵回来时就已临近夜半,将阿阮送回房中休息后,看着她熟睡的脸庞,谢衣欲言又止,终是转身离开。   偃甲房   看着冥思盒中流动的灵光,缓慢、平和。   比较先前,如今稳定了许多。   由于他原先所放置于偃甲人中的的记忆实在太过繁杂庞大,出于无奈下,他唯有用通天之器梳理记忆,留存重要事件,删减庞杂的七情六欲。   被删去的那些记忆中,有他与阿阮曾一起经历过的一切。不知是否出于他的私心,对于这样的结果,他觉得是一份幸运。   就算以后,偃甲人真的能替代他行万水,偃术也与他旗鼓相当,但过往的那些经历的、没来得及经历的,都是能分辨他与自己的证明。   还没等偃甲人完全修正,他却已精疲力竭,将偃甲入仙居图中安置稳妥后。他垂眸,心中的怅然若失不知从何起。明明已经累得连眼睛都无法继续睁开,可神志依旧还是继续清醒着。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打磨光滑的木盒子,弯唇苦笑着,年少气盛时,就因隔壁人家的孩子时常梦魇啼哭,便说要做一个偃甲,一个能做美梦的偃甲。可到头来,反倒是用在他自己身上……   ——你是谁?流月城中,怎么从未见过你?   ——咳咳,小屁孩你听好,我乃巫山神女,到此是……我也不清楚是怎么来的。总之,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知道嘛?   ——什么问题?   ——呃……是这样的,我好像迷路了,你知不知道谢衣哥哥在哪里?   ——你找谢衣?!   ——是啊是啊,你知道他就好,快带我去找他吧。   ——我就是谢衣啊……   ——什么什么?!   ………………………   …………………………………   第二天,直至阳光洒在他的脸颊,眼前明晃晃一片时,他轻轻低呼一声,似梦中呓语,又瞬间清醒,昨夜果然是安眠好梦。   回忆起昨夜,他似乎梦到了阿阮,可梦见的情景早已经忘了有七七八八。   他只记得梦中,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枝桠绿隙间,星宿宫的大门还紧闭,他只得跳上门前巨树的护栏上坐下看书,无意中听见一阵惨叫声,由远及近。   他一抬眼,就只见她从天而降,有些狼狈地挂在树上。   而他自己的表情,更是惊讶到不能再惊讶了……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压在他的手臂上,微微侧头,一抹绿影伴着清晨的阳光显得格外清晰,她正跪坐在床边,头趴在床上,粉嫩的脸颊被竹床硌得有几条红印。   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谢衣可从不记得阿阮有夜游的毛病,流泻的长发未曾梳扎发辫,难不成是他入梦后来的?   谢衣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心中思绪翻涌。   ……………   ………………………………………   在纪山没有多呆,谢衣继而又带着阿阮回到了静水湖。   在阿阮的记忆中,这段时期,谢衣绝对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多的时间,而那个珊珊来迟的叶海还是未见其人先问其声,每次都用传音偃甲鸟叮嘱几句,鸟腹里是几本西域古籍。   起初叶海也好奇询问谢衣是否已经找到一直以来所寻之物,而谢衣却避而不谈,只是感谢叶海长时间以来对他的鼎力支持。   一直以来,对于他自己的来历身世,叶海对他了解模糊,只知他身份特别,其他一概不知。但凡谢衣有求,他都会不遗余力为好友赴汤蹈火,可如今谢衣的态度也未免转变太大,翻脸比翻书还快,弄得叶海是极为不快。   可殊不知,谢衣此举也是在保全叶海,此事,越少人知晓,才会越安全。   可叶海不吃谢衣这一套,气得他千里迢迢从玉门关施地遁之术到了苗岭,来找谢衣讨要说法,还下了战书,要他来苗岭临近朗德牌坊的树林处决战,时间是拂晓时分。   本来阿阮也想跟着,可由于对方是叶海,无论是比偃术还是法术,她想都不想,谢衣肯定妥妥赢了。再者,时间约在这么早,她起都起不来,还是睡个安稳觉吧。   直到天色渐暗,她也还是没有见谢衣回来。   静水湖设置的灯都是谢衣所造,一旦到了特定的时间,灯就会自己点亮,看着风中的火苗一闪一闪地在跳动,阿阮焦急地等在门口。   今天特别奇怪,以往到了晚上,就会听见虫鸣,可现在太过安静,连她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就连忙往叶海与谢衣约定的地方跑去,刚刚走到门口,阿阮忽然想起,谢衣在走之前在屋子外设下结界,若她强行破坏,只怕会惊动幻兽。   那幻兽她可见过,有一次她不小心触发机关,结果一只飞天大巨蛇便冒了出来,龇着毒牙,还吐着红信子,样子甭提有多慎人。吓得阿狸当场晕厥,小红当即炸毛,却是被着奇怪的生物的膈应到了。   看着蕴着蓝光的结界,阿狸和小红一脸戚戚然,抱团发抖,只求那长相奇形怪状的东西不要出来。   阿阮义无反顾,一步一步逼近那里,吓得阿狸连忙在那里乱叫:“喵~~~!吱吱吱……喵!(不要靠近了,那个恶心东西我可不想看第二次!)”   小红和阿狸都很忌惮那个结界,不敢继续靠近,只能言语劝说。   “可是……谢衣哥哥怎么办!”就算再危险,她也要去找他。   就在这时,她的身子像是被一股力量抓住,阿阮觉得有些莫名,明明周围什么也没有,可她还是不受控制往后退。   “喵~!”   眼看着就要触到结界了,阿狸惨叫一声,两只肉爪连忙捂住眼睛,表示不想看到那辣眼睛的一幕。   “阿狸、小红!”阿阮拼命挣扎,“我动不了,你们快来帮帮我!”   小红懒懒抬起一只爪子,指向阿阮腰间所佩戴的东西,她头一低,发现之前颜成如泪塞到羊皮卷中的木牌子此刻发出灼人眼球的绿光。   阿阮傻眼,这又是什么情况?!   当她的身子完全碰到了结界之后,突然发出一阵耀眼的绿光,强光刺目,当小红和阿狸睁开眼睛时,想不到阿阮已经站在了对岸的栅栏边,双眼发懵地看向静水湖深处那若隐若现的建筑物。   居然没有惊动幻兽,除非是谢衣自身的灵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却被颜成如泪的一块小小木牌轻松解决,这也让阿阮始料未及。   来到朗德近郊,大片梯田里的芦苇在夜风中摇摆,白日都少有人会行至的小路,在黑夜更显诡异。   从空气中,一股血腥味传来,尽管很淡,可阿阮还是能敏锐嗅出,她心下一凉,莫非真的是……   “谢衣哥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她低低祈祷,顺着小路匆忙寻找谢衣的踪影。   终于在一处密林中,她看见满地的尸体,脚下踏着的泥土,渗着血的粘稠,连草丛里开着的天雨花也染上了一层妖冶的红色。   死者相藉,血流漂杵。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远处的草丛中只听几个脚步临近,穿着淡绿色祭司服,肩上坠着银环,面上带着几分焦虑和杀意。   来者不善,谢衣没找到,找到了一堆麻烦,她看向四周,也不知躲到哪儿才是最安全的。   脚步越来越近,阿阮更加不知所措,她刚想往来时的路跑,脚没有跑出几步,就有一只手从边上的一棵树林中凭空伸了出来,一把拉了过去。   她刚想挣扎喊叫,对方像是料定她一定会这样,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耳边一个声音低沉地说道:“噤声。”   单单只是听到短短的两个字,阿阮就能立刻认出那是谁的声音。   是谢衣哥哥!   前一秒还面临未知的危险,下一秒,就有一道象征希望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心也跟着大起大落。 作者有话要说:  PS.关于小太阳的那个梦境,会单独写个番外哒~ 这里就一笔带过,咱继续接着主线剧情吧~ ☆、浮光现影(2)      阿阮听后立刻会意,安静点头,当场安静到极点,耳后是谢衣的微弱的呼吸声,感觉到多了几分残喘的意味,应该是受伤了,而部位在肺叶那里,连捂住她的手也有些微微发凉。   她与谢衣所身处之地,是用高阶法术单独开辟出的一个空间,原理类似障眼法,能暂时隐蔽异动。   也不知这样的局面僵持了多久,直到那群人往一个地方走远,她还是不敢喘大气,环境安静地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   谢衣慢慢松开手,就连一时间,阿阮所有的疑问和怀疑涌上心头,她刚想问出口,只听他单膝跪地时发出的闷响。   “谢衣哥哥,你受伤了?!”阿阮才惊觉,原来之前她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没事……小伤,不打紧……”脸色苍白,额上沁着汗珠,他虚弱一笑。   “你骗人!”阿阮鼻子一酸,感应灵气流动,他分明就是在逞强,“身上的伤差点就要把你的肩膀给整个穿过了!”   她翻手结印,想要施以春风化雨时,双手却被谢衣反手紧握,动作幅度之大,连他肩上原本凝结的伤口都立马撕裂开,白袍上晕染出一片斑驳血迹,瞬间绽出一片彼岸之花。   “不可,你若真的想帮我,那么现在就给我停下!”   谢衣的厉声呵止让她的心立马跌入谷底,她的声音有些打颤:“为什么……谢衣哥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垂下眸:“没有为什么,可还记得以前我对你说过的吗?”   “记得,都记得……”阿阮点头,知道谢衣所指何事,咬唇道,“你说过,我要少使用法术……”   ——嘻嘻,谢衣哥哥,你快来看,我的法术厉不厉害?   ——可攻可守,收放自如,确实不错。不过……以后尽量少动用法术,而且是能避则避。   ——法术学来不能用,那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我可是巫山神女,哪有见到妖怪就跑路的神仙?   ——你虽是神女,但也同样是一个女子。有我在,以后遇上妖祟时,你只要记得站到我身后,我护着你便可……   尽管当时的话她一直记着,可令她不解,无论是五行法术亦或治愈灵术,只要谢衣在场,大多都不会让她施用。   种种体贴、种种照料,可说关怀备至,但又何尝对她不是一种约束。   “你别皱眉啊,阿阮,这样就不好看了。”掌心似有一股暖流,冰冷的体温恢复温热,抬起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何况,你谢衣哥哥……目下尚可自保。”   “现在你可以保护你和我,那么以后……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阿阮的声音哽咽在喉咙,“谢衣哥哥已经为我做太多了,以前你说过,风水轮转,按这个说法也该到我了。”   有时候,宿命这东西就像冥冥之中的一双手,在暗自操纵、牵引着这一切。   六年前,只因他无意提到“家人”一词,让一个流浪在山野的女子第一次无助地看着他。   同样的,也是因为当时的那个眼神刺痛到了他思归的心,两人才有这之后的种种经历。   “阿阮……”谢衣缓缓合上双眸,“那等真的到了以后,谢某就全听你所言了。”   “那什么时候才算是真的以后?”这还有真假只说吗?   “等到这一切都了结的时候吧。”谢衣微微苦笑,玩了个不大不小的文字游戏。   “一定要说话算数哦。”阿阮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点她听懂了,就是谢衣答应了。   “咳咳,你们在这傻看着,看出什么名堂没?”一个戏谑的声音,听上去无比耳熟。   他二人纷纷回头一看,果然是叶海。   平时打理的干干净净,还算人模人样,相较之下,现在的叶海也添了几分狼狈。   叶海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了一个药丸,给谢衣服下,嘴上打趣着:“不好意思啊,本想让你们再多聊会,我也好在一旁看看热闹。不过,看你聊天聊得伤口都裂开了,为防你大出血昏过去,我还是要出来打断的好。”   “哼,你也不知道说句好听的。”闻言,阿阮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还有,谢衣哥哥是不是因为你这个倒霉玩意才会受伤的?”   “呃……也可以这么说吧。”叶海刚承认,就只见阿阮有磨刀霍霍的那份怒气。   “你……!”   还没等阿阮发作,谢衣轻轻拉住她,示意无事,叶海也连忙摇头:“这也不能全怪我啊。”   “那怪谁呀?”阿阮翻了个白眼,人是他约出来的,结果谢衣弄得浑身是伤,不是他是谁?!   “这只能算我间接伤害……”叶海极力解释。   几个时辰之前   叶海嘴衔着一根长草,双手环臂,双眼炯炯有神目视前方,可要等的人却还是没来,最后近乎望眼欲穿之时,人终于来了。   “吾友,迟到可不像你的风格。”叶海黑着一张脸,没好气说道。   谢衣笑,他可是按时到的,不过是叶海单方面觉得度日如年罢了:“那也算终于让你尝到苦等的滋味了,这岂非一大乐事。”   “切,你这叫小人得志。”   叶海没所谓地上下打量着他,多月未见,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一袭白衣,褶皱熨帖得依旧平整,温雅的脸上浮着一层淡笑。   明明是在寒暄,可叶海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眼中还夹杂着其他情绪。   “怎么你了,黑着个脸?”谢衣皱眉,平常都是笑面虎,怎么这次不对劲了。   叶海把食指比在唇上,示意他不要打草惊蛇,谢衣立马领会,只听叶海小声说道:“朗德似乎进了几个不速之客。”   谢衣一怔,朗德平日就是个与世无争的一个小苗寨,若不是当地或附近住民,只怕连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那你可清楚他们是何来历?”谢衣一听,居然给叶海坑了,什么义愤填膺地要找他单挑,找他来一块摆平麻烦才是真。   不过,这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怎么会这么熟悉……和多年前,呼延采薇惯用的那一招,有种雷同的错觉。   “待我想想……”叶海仔细回忆着当时进城的几个青年,“前几天我到朗德的时候,正打算顺道拜祭一下故人。那里原是朗德旧郊区,往日也没什么人来往。当时我手头拮据,就打算以天为屋,以地为被。”   谢衣不禁汗颜,这叶海也真是够神经大条了,睡哪里不好,居然睡在那里,也真是会挑地方……   “后来第二天我早早醒了,可谁知那路上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个穿着绿色衣服的人,手持长杖,我便推测应是巫傩几派,可又有些奇怪,他们脸上所戴的半块面具并非属于……”   听到这,谢衣的心骤然悬到心口:“绿衣……长杖……面具?!”   “是啊,他们行事诡异不说,还捉了一个孩童施加惑心之术,逼问他什么事,像是在找什么人。”叶海复杂地看着他,又补充道,“而且……他们身上那件绿衣服……和初见你时,那身土里土气的咸菜叶子衣服如出一辙。”   “那么他们现在……”谢衣的表情还算镇定,可脸已经不由铁青。听描述,流月城的密探已经出动了。   “他们之前想进城,后来我想了一下,决不能放他们进去,就以奇门遁甲之术将他们困在那片林子里了。”叶海看了看时辰,“想必他们已经进过那片天雨花田不下百次有余了。”   “多谢。”谢衣松了口气,好在叶海即时看见,不然他都不知该怎么办。   “我这次是运气,但不可能回回都撞见。”叶海的话颇有深意,“吾友,有些事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有时候躲避就等于坐以待毙。”   此言一出,谢衣也终于领会到为何叶海会再三欲言又止,根本上来说,这麻烦寻的是他,而他也是时候解决这个问题了。    ☆、浮光现影(3)   待叶海领着谢衣刚踏进了幻障之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一个人影直直撞上了两人身旁的树上,然后匍匐在地,鲜血滴到了地上,显然对方下了狠招,那个人已经不行了。   看衣着打扮,应该就是流月城之人。   前方,有两队人在缠斗着。不过,确切来说,是一个持银枪的红衣女子在单挑一群人。   “墨老爷子,晚辈先和你说声抱歉了,这几个人,一时是教化不来的,还是先保命要紧。”长枪一挑,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英姿飒爽,又把一个给干净利落地收拾了。   一个场内观战的身着墨衫,鹤发俊颜的人,凤眼微眯,思虑再三,道:“好,那辛苦你了。”   谢衣看向叶海,问道:“这是……你请来的打手?”   “怎么可能!”叶海白了谢衣一眼,他自个的钱包就是用来看看的,哪有什么钱雇打手?!   谢衣暗暗思忖,叶海的灵力不俗,竟然有人能进他的幻障之中,只怕不简单:“深浅未知,还须小心应付。”   听到动静,几个后方辅助作战的祭司一扭头,纷纷露出厌恶的表情:“叛徒谢衣?!”   当听到这样的称谓,谢衣脸色一沉,没有半分自辩。   叶海虽不知他们到底有何恩怨,但还是先让谢衣稳住为好:“大敌当前,我们先速战速决。”   “如此……”谢衣静静地看着他们,“那便得罪了。”   叶海攻势不紧不慢,却让人招架不住其强横招式,折扇翩翩,一开一合间,宛若游龙。   谢衣横刀而前,招式炫目,指抹着刀面,手一扬一斩,灵力化作光刃,划开了他们所设下的结界,撕开了一片光亮,不下一式杀招。   等那名银枪女子在解决身边最后一个绿衣祭司,她后本想去帮谢衣与叶海的忙,却被那白发男子拦下了。   “墨老爷子?”她有些不解。   他不动声色地笑着:“你我先作壁上观。”   路见不平本是她的原则,可她还是二话不说,恭敬领命:“是……”   原本已经渐占上风的叶海有些力不从心,昔日被魔气所创的旧伤处似乎在隐隐发痛,有了反噬之势,察觉到不妥后,他改变策略,从进攻变为了防守,架招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身后一道寒光闪过,那个之前重伤倒地的祭司突然像是发疯一般,手中用最后的灵力凝成一把长刃,向叶海冲了过来,等到叶海转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谢衣眼疾手快,将叶海推开,而那长剑从背后的肩胛处没入,几乎要贯穿了整个肩膀。   “呵,叛徒……你怎对得起大祭司的一番教导!”眼中满是怨恨和愤怒,就像料定谢衣必有此举,“假仁假义!”   “你这混账!”叶海啐了他一口,折扇轻挥,那人立马化作了尘土散去。   叶海强行压制着体内翻腾的魔气,谢衣取出腰间佩戴的魔契石给了他:“拿着,这样你体内残存的魔气就不会反噬于你了。”   想不到,叶海昔年所受旧伤还是未能根除,体内的黑色魔气依旧在蚕食着他。   残阳的余晖中,前方站着一排人影,其中一个祭司问道:“叁大人,如今破军祭司及他的同伙负伤,是杀是留?”   “杀了他?”叁眼眸冷冽,“就算他受了伤,你觉得你有这个能耐将他杀死吗?”   那个祭司话语一滞,有些难堪:“这……”   “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若真想擒我回去,大可一试。”破军祭司精通五行法术,更擅机关偃甲之术。流月城之中,只怕也几名高阶祭司与大祭司沈夜才是他的敌手。   “呵呵,想不到我墨某人还能当一回和事佬,”那人朗声笑着,在红衣女子的跟随下走到了双方胶着对峙的中间,“诸位,先莫要动怒,怒气伤身。”   “你们……?!”叁冷眼相待,之前谢衣没来之前,那白发男子身旁的女子就斩杀他手下数员,实力不容小觑,“阁下几次三番坏我等之事,意欲何为?”   “百草谷墨者,墨亨拜候。”他作揖,语气沉静,目光中投出的暗芒森然。   叁眉心紧皱,临行前,七杀祭司叮嘱再三,寻找谢衣之事一定要秘密进行,绝对不能惊动到下界任何修行门派。想不到,眼前这个男子竟是百草谷墨者。   身后的几名幸存祭司颇为忌惮:“居然是百草谷的人!若事情闹大,七杀祭司罚我等去做试药之人,那岂非痛不欲生!”   连刚才那名祭司也悄悄与他说道:“叁大人,如今上下心不齐,又受了不小的伤,已经毫无战意可言,要不我等先走,以待来日?”   叁稍作沉吟,权衡利弊后,默然点头,抬眼,警惕地看着那个似笑非笑的男子。   墨亨轻笑着:“几位想走,随我说一声便可。”   “吾友,不可让这人胡来,此举于你而言,无异于放虎归山。”叶海见这个白毛行事随性胡来,气得他运气时险些走火入魔,几近呕血。   谢衣握拳,叶海所言不错,若放他们归去,那他行迹便会暴露;可若不放,面对昔日同僚,他当真下得了手吗……   见谢衣犹豫不决,叶海看着那几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他们脚下的法阵时,心急如焚:“休走!”   叶海飞身而过,折扇射出一排银针,泛着幽暗的色泽,不想,一股灵力幻化成风,扭转了银针的方向,钉在了篁竹之上。   莹绿色的光照下,那几名祭司瞬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叶海几乎是要喷火了:“你这白毛,看我不揍死你!”   叶海气冲冲地过来了,而墨亨只是微微侧过身子,弯唇笑了一下,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胸口处,便将他拍飞,给甩了老远:“戾气太重可不好,穷寇莫追。”   “咳咳……”好强!叶海急喘着,吃痛从地上爬起来,对方是很强,但他也不能输了气势,“我再说一次,给我闪开。”   “这么对昔日救命恩人说话,不知道要敬老吗?”他转身,若有若无地看了谢衣一眼后迈着从容的步子,幽幽离开,而背后跟着的女子则笑意然然,似乎在嘲笑叶海的自不量力。   “呸,站住!我见都没见过你,还救命恩人?!”叶海冷笑,没有体会到他话语背后的深意。   “算了,”谢衣拉住他,打圆场,“我本就有意要放那几人走,那位公子算是帮我了。”   叶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谢衣,好吧好吧,算是他多管闲事了:“他如你所愿放跑了那些人,那么现在我想问,你下一步怎么办?”   “这是我与他们的私人恩怨……本不应该将牵连别人。”残阳如血,谢衣看着满地的尸体,“那个男子自称是百草谷墨者……若百草谷也牵涉其中,也得让他们小心提防才是。”   毕竟,多年前敦煌古城的悲剧不能再次上演。   “喂喂,你可别忘了,刚刚那个臭白毛是怎么对我的,那一招仙人指路,姿势不要太标准,打起架来把我当仇人似的。”叶海边说边比划,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觉得身上原来那股滞留的血气,现在可通畅了?”谢衣笑道,之前那人招数虽是狠招,但也蕴藏生局,掌中带有清灵之气正好与叶海体内那股污浊之气相抵相消。   “等等……好像是真的,”听谢衣这么一说,叶海深吸了几口气,“胸口也不怎么闷了 。”   “这下,你的旧疾已经根治了。”   叶海此刻生龙活虎,见谢衣脸上苍白,想起他可是替自己挡了一剑,忙问:“吾友,你现下如何?”   他轻轻摇头,他这伤从背后看去是触目惊心,可往前看,像是一点事都没有:“我已将伤口止血,不过,我们快些离开吧。”   “你这样挪动只怕伤势更重,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样吧,我去找些清水和疗伤之药,你在此调息。我再施个障眼法,以防之前那漏网之鱼又带着人来找你麻烦。”叶海提议道。   谢衣抬眸:“你还能再乌鸦嘴些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介意的。”叶海耸肩。   结果,叶海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要说:  ps.以后开启一周双更模式,时间多半会定在周一、周六。 ☆、谓我心忧      回静水湖的那一晚,谢衣睡得极不安稳,一段又一段的噩梦接踵而至,有儿时的暗暗立志,有拜师时的众望所归,黑暗中夜枭啼鸣,那个风雪之夜没有归人,只有羁旅客。   以及,那个绿衣少女身化露草时,他的悲恸和手足无措。最后,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传来,重重打在他的心上:“来百草谷,这样她就能活下去……”   身体的疼痛向他袭来,背后的伤在灼着他,如烈火。   睁开眼,谢衣悠悠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叶海眼中复杂地看着他:“给,一日两次,一粒就温水服下。”   “对救命恩人这态度?”谢衣勉强一笑,“礼数不周啊。”   “你就别贫了,记得按时服用。”叶海把药瓶放到谢衣掌心,“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第一个受罪的,可是阮小姑娘。”   “那就多谢了。”谢衣微愣了一下,旋即问道,“阿阮她人呢?”   “她守了你一晚上,都趴在你床边睡着了,我就让熊猫偃甲抱她去休息了。”叶海露出一丝无奈,那个阮小姑娘还真的是太执着了,起初死活都要守在谢衣的身边,后来他实在看不下去,就施了个咒术让她睡过去。   “哦……这样啊……”谢衣起身,想去看看她,却被叶海给拦下来了。   “吾友,你好像遇上麻烦了,真的不能和兄弟说吗?”叶海皱眉,有一丝怒意。   “实在抱歉,无可奉告。”谢衣依旧只字不提。   “你——!”叶海拂袖,“谢衣,你什么样子的个性我也是清楚的,可你现在就叫偏执!”   谢衣不怒反笑:“承蒙夸奖,在下愧不敢当。”   叶海冷眼以对,嗤笑一声:“算了,在这里我迟早要被你给气死。既然你铁了心不让人知道,那么我再逼你也是没有用的。”   半晌,谢衣道:“我找到我要找的东西了,而且已经确定了在何处。”   “哦?那么阮小姑娘那里……你打算怎么办?”叶海挑眉,眼睛直直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表情的任何一处,“带着她去犯险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可若将她就此舍弃也不符你的为人处事。”   “我不知道……”谢衣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面对阿阮,他目下真的是束手无措。   “你比我要幸运得多,至少你是第一个遇上她的人。”叶海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似在追忆旧事。   “我其实也不比你幸运,即便是天天相守又能如何。我所求,只是希望最在意的人能平安。”谢衣看着他,又问道,“你对采薇……其实我也能大致猜到一点。”   “喂,我说你也……!”听谢衣的这番话,只怕不只是猜到一点点吧?!叶海的脸变得有些难看。   “看来我真的猜对了……”见叶海这反应,谢衣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够了啊……”叶海斜睨了他一眼。是啊,他谢衣自己的事情,又为何让自己这个局外人多事,“好好好,以后你的事情我不多问了,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在做什么。还有,关于那件事情,你可不许再提了,小心我和你急!”   “放心,绝对不说。”谢衣保证道,脑中突然想起之前梦境里的那个声音对他所说的话,哪怕再虚无缥缈,他也要试上一试,“叶海,你可还记得,之前替我们解围的百草谷墨者?”   一提到他,叶海就莫名来气:“他啊,怎么了?”   “敦煌数年前的那场劫难,你曾经也深陷其中,所以你也一定不希望悲剧重演。”谢衣看向窗外流泻的月光,冷静说道,“在去拿我要的东西之前,我想会先去一趟百草谷。”   “那白毛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善茬,你可要小心应对。”说起百草谷,叶海可是向往已久,可当知道还有墨亨那一号人时,印象分是大打折扣。   “我自会小心。”   湖心岛的甲板处,谢衣本想着送他出静水湖,可叶海在此止步。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既不让我再送你,那我也不勉强了。”谢衣笑道。   叶海看着他许久,终于吐了口气,道:“吾友,西出阳关无故人,还望你好自珍重。”   看着他转身要走,谢衣仿佛下定了决心,上前拦住了他,将袖中收纳之物放进了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东西?”叶海看着手中谢衣所给的东西,是一枚形似鹅蛋的机关偃甲,手心拖着刚刚好,可掂量着应该是给孩童所制的偃甲玩具,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要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做的偃甲去换酒吗,这枚偃甲是我所制,你收着留念吧。”谢衣笑得有些神秘。   说的倒是十分动听,可怎么他听着可信度不高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从前叶海求他偃甲的时候,谢衣可是死活不干,生怕他是危害社会公共安全的头号危险人物似的,怎么这次会这么干脆?   “你若不要,那便还我吧。”谢衣脸一垮,作势要收回,叶海连忙把那枚偃甲蛋给收好。   “放心放心,你这东西就一个,我可不敢收。”叶海爽朗一笑。   “那你还藏着掖着?”   “我就不能给呼延了?”叶海白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上次你不是还欠她一个偃甲,在你去河洛之前,不小心弄坏了她的那只木猿,就是那次,你可记得?”   被叶海这么一提,谢衣好像有点印象,可那次比试,好像就只有他自己与采薇两人,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   见谢衣的目光越来越带着探究,让叶海有些不适:“喂喂喂,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你也在场?”谢衣问他。   叶海不自然地撇撇嘴,厚着脸皮承认道:“是啊,而且还目睹了全部经过。”   有时候,他倒是极为佩服叶海的魄力和那份自在逍遥,虽然有在乎的人,不去主动争取,而是默默陪伴,凡事以她为先,为她打点一切。   “那好,也还望你告诉采薇,这枚游戏之作,以后无论是易换还是收藏,都任凭她处置。”谢衣轻笑说道,然后又拿出了另一枚偃甲蛋给了叶海,“那这枚,就是你的。”   “这……”叶海迟疑地伸手接过,同样的物什做两个一模一样的,也不知他这好友的心里究竟是何深意,是故意而为之,还是故弄玄虚,他一时也不能推断出,“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就先收下了。”   送走叶海后,路过了前庭栽植的一片竹林,不知是否是因为临近秋季的缘故,原本常青的竹子第一次看上去有些颓败,秆叶变成了枯黄的颜色,没有以往那种青绿焕发的神采。   踱步至前,发现竹叶中,开出了一簇小花,白色的。据说竹子的一生只会开一次花,当开花过后,也就说明它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过,还有一种说法。当有人见到四季常青的竹子开花,预示着死亡之神即将到来……   谢衣失神地坐到台阶上,此时阿阮刚刚转醒,她就知道是叶海那只妖给她施了法让她昏睡过去,便想去找他理论,却发现不远处的他。   原本柔和清扬的身影格外多了几分落寞,心中一痛,就像针扎一样,尖锐钻心。   “真的是太好了,谢衣哥哥,你终于醒了。”叶海说过,只要他人醒,那么就不会有危险。   谢衣没有说话。   阿阮吸了口气,又问:“怎么了吗,为什么你看上去这么难过……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抬起头,阿阮身子一颤,那双眼睛颓唐挫败,让她不由心疼。   阿阮迈开步子,从后面环住他的脖颈,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住,手圈得更紧了,她的头尽量靠在他没有受伤的地方:“谢衣哥哥,你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以、以后阿阮陪在你身边,一直都陪着你!”   闻言,谢衣脸上露出一丝动容,他低低说了一句:“谢谢你……阿阮……”   下一秒,回过身,捧起她的脸,眼睛深深凝着她,温情缱绻,又压抑着忧虑焦灼,似乎要将他逼到绝路。   苗岭深渊外,秋收的百姓唱着民歌,隐隐约约传来:“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百草冠月(1)      雨后初霁,幽深的山林间云烟飘邈虚无,水中那棵参天古树时隐时现,显得神秘梦幻。   “我能感觉得到……是他们来了……”颜成如泪倚在古树下,眼眸平静地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   那双抚琴的手停了下来,略有迟疑,问:“谁?”   “我一直想要找到的人,”颜成如泪的头一歪,枕在他的琴案前,“我等了好久,现在他们终于来了。可惜,却不是因为想来找我。”   “那么,你还要见他们吗?”他复问,淡然清雅,广袖墨衣,出尘若谪仙。   沉默片刻,她点头:“恩……我想,想去见的。”   “既然想见面,那就随我同去吧。”低沉的嗓音响起。   他刚起身,颜成如泪也跟着他起来,突然心就像是被什么给剜去了一块,连手脚也开始发木,可她依旧还是硬撑着,脚步虚浮的走在墨亨的身后。   她的时间……   就快要到尽头了吧……?   望着那抹隽永背影,颜成如泪微笑,那是……照亮她生命的第一束,象征希望的光啊。   “怎么了?”感应到她的异样,墨亨回首。   “没有,”颜成如泪淡笑摇头,“只是想到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原来,我已经来这里,这么久了。”   久到,几次她都想放弃追寻,只想沉浸眼前的种种。   “无论你最后的决定为何,我都会一力支持。”   “那待会,我能不能先去见见他们?”她抬起脸,期待地问着。   “可。”他勾起一丝笑意。   碧空如洗,层峦叠嶂。   百草谷中,有一棵名曰冠月木的黄桷树,乃是远古时代神农亲手所植。   谢衣早有听闻百草谷之威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天罡将士军纪严明,当他带着阿阮坐在偃甲飞鸢来时,将士虽有些讶然,但不失沉稳,有军人的铁血英姿。   冠月木不远,忠魂碑之下。   “不知两位来我百草谷有何贵干?”一名天罡向谢衣作揖,问道。   “我来此,是为了找一位名叫墨亨之人,请问他如今可在贵谷中?”谢衣对他还礼,简单说明了来意。   当一听谢衣说出那个名字时,那人有些诧异,犹豫片刻后:“如此……还请两位客人稍待,容我去禀报。”   那人走后   “这里让我觉得有种很舒服、又很怀念的感觉。”阿阮闭上眼睛,用灵识仔细去感受周围的一草一木,只觉神清气爽。   “是啊,我也觉得这儿空气不错。”谢衣笑道,百草谷乃是昔年神农之地,阿阮觉得舒服,那就说明,他来百草谷是对的。   “谢衣哥哥,你不是有那个能存下风景的偃甲吗,我们把这里拍下来好不好?”她提议着。   “自然是好。”反正横竖也是等着,倒不如打发打发时间。   当他对着前面的树林,拍下这眼前的美景后,阿阮将脑袋凑了过去:“让我看看拍得好不好看。”   “你谢衣哥哥挑风景的眼光可是一流的。”   谢衣松开苍穹之冕,以便阿阮来回翻看着,只见她又将它倒扣过来,对准了她和谢衣:“那我们也来拍一张留个纪念吧。”   “恩,这倒是给好主意。”谢衣将苍穹之冕重新设定时间,“阿阮,眼睛记得看着正中间。”   “嗯嗯!”阿阮连忙摆好姿势,“我好了!”   “一、二、三……”   谢衣看着画里的两人,手轻抚着,如同捧着至宝:“真好……这张得好好留着,等以后送给小曦时,我再想法子把它给抽出来。”   “不过……好像里面还有另一个人。”经阿阮这么一说,谢衣才注意到,在左上方的密林中,好像站着一个人,将她一并给照了进去。   两人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迎面来了一支天罡部队,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接待者则是星海部百将墨彩曜。   墨彩曜剑眉美目,背后携一杆长枪,身形宛若游龙。在没有见到墨彩曜之前,他俩还以为百将都应该是个魁梧彪悍的虬髯客。没想到,是个女子。而且,这正是之前在朗德襄助他逼退流月城的女将。   “原来是不久前就见过的熟人啊。”墨彩曜朗笑着。   不见当日另一位在场的白发黑衣的男子,谢衣道:“那位墨者不在?”   “老爷子近日在与冠月木通感,而蓝前辈去往秦岭加固‘天衡五钰阵’,如今在步云洲。临行前,她交待谷中事务由我暂代。”她解释道。   说话间,一个熟悉的背影也缓缓而来。   “你是颜成如泪?!”阿阮吃惊地捂住嘴,立马上前质问道,“告诉我,你在河洛时,对我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若够聪明,就自己参透其中玄妙吧。”颜成如泪的脸色不佳,似乎抱恙在身,可还是能把阿阮气得牙痒。   “你!”一月未见,颜成如泪依旧不改往日气死人不偿命的个性。   听当时在场的孩子所言,她被水流冲走时,颜成如泪根本就没有一点想要救她的意思……   为什么?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消除这样的隔阂?   阿阮连颜成如泪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墨采曜给拉出一丈之外:“这位姑娘,如泪嬢嬢(姑姑)是我谷中墨者。若你想伤她一分,我身为百将,也定会为她追讨一分。”   此言一出,几个天罡士兵都有些剑拔弩张之势,谢衣赶紧上前护住阿阮,温言道:“在下谢衣,有急事要告知墨百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彩曜,这两位与我有些交情,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颜成如泪看了谢衣一眼,淡淡解释道,“我能作证,这位先生,就是在河洛救万民于水火的偃师谢衣。”   等墨彩曜听完颜成如泪的话,神色变得稍稍缓和下来,微微扬起脸,向谢衣抱拳,语气和善:“原来是坊间传闻的大偃师谢衣,不知先生来我百草谷有何赐教?”   “墨百将可曾留意过,五年前,在西北敦煌古城中,出现了会吞噬人心的妖枝,幸当时太华山赤霞真人到场,才还一方安逸。”谢衣拱手回礼,语词真诚恳切。   墨彩曜微微颔首,凝眉思索道:“不错,五年前,在那些枝叶出现之时,冠月木曾发出过警示,后来巨子及另一位墨者合赤霞真人三人之力,才得以销毁那害人草木。”   说着,墨彩曜偷瞄向一旁静静聆听的颜成如泪,而她的脸上,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波动。   “那么,现在谢某如今预言,那些吞噬人心念的草木即将会再次降临人界。”说着,谢衣面容冷峻,向墨彩曜郑重施一礼,“墨百将可相信谢某之言?”   多年前的断魂草,加上不久之前流月城之人,一切的一切,都如被精心设计好的一样。   墨彩曜大吃一惊,原本姣好的容颜立马失色,急忙问道:“你是从何得知的?那些草木将会降临在何地?”   谢衣摇头,向她说道:“抱歉,我也并不知晓确切的消息。只知道这么多了……”   一个在明,另一个则在暗中,永远无法知道对手下一步是何计划,谢衣只能竭尽全力,防患未然,避免悲剧的发生。   这时,层层的人群中间让出了一条道路,谢衣一眼认出来人便是当日的白发男子。   一袭墨袍衬得他身姿如水墨画中最为清丽的一笔墨色,白玉为簪,挽起一瀑流发,向谢衣和阿阮轻淡扫了一眼,脚步停在颜成如泪的身旁。   墨彩曜站定,她私底下可以没大没小,不过大庭广众,言行举止一定要稳重,她恭敬说道:“原来是巨子驾临,百将彩曜有失远迎。”   谢衣与阿阮同时一愣,如此仙风道骨之人,不仅是一位隐居的墨者,居然还是百者之首的巨子。    ☆、百草冠月(2)      见墨亨抬起手,示意颜成如泪到高墙旁说话,她点点头,然后跟在他身后走,两个一白一黑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入眼。   因为只有他们两人,旁人也听不见对话的具体内容。   “你确定,真的就是他们?”墨亨眼眸凝着颜成如泪。   “恩,是的。”颜成如泪淡淡点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谢衣和阿阮站着的位置。   “那看来真的是天意……”墨亨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你可知道,我多希望是你弄错了……”   他可以断定颜成如泪是绝对不会对他说谎的。   不过,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就太匪夷所思了……   “我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了太久了。墨亨,接下来我需要你的帮助。”颜成如泪语气恳切,认真道。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她的嘴角漾起一抹浅笑,眼眸似水:“看来我又欠你一个人情了。”   “那便姑且先欠着。”墨亨也似乎在半开着玩笑,“在没有还清之前,我不会让你这样就死的。”   “你救不了我的。”她语气平静,似乎在说一件与自身毫不相干的事。   “可以的,这么多年你都坚持过来了,”他上前,伸手,让她的头能抵在他的肩头,“能活下去的方法,就是你自己的求生意志。”   “好,那在我没有还清你之前,我不死。”她闭上眼,即便能感觉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可还是耐不过她心底,一点一点如寒冰那样发凉。   “恩……不能死……”墨亨如鲠在喉,艰难开口,“你现在……不可离开冠月木太久,快些回去休息,人我会亲自替你带来的。”   “那我在那里等你。”   她转身后,那抹笑意转而化作苦涩,等她自己全部还清那个人的创生之恩后,她也就会死去。   她没有告诉他全部的事实,这不是欺骗,而是她在极力隐瞒,让墨亨以为因为有了谢衣阿阮的出现,能令自己继续活下去。   到最后,她亏欠最多也无法还清的,只有他了。   总是这样,每当自己觉得欠了一个人都还了之后,就又会发现,为了弥补上一次的,而欠了另一个人的。   只是这次欠下的,永远没法还了,因为根本就还不清。   “谢衣哥哥,那个墨亨在和颜成如泪说些什么呀?”阿阮好奇问道,回头,只见谢衣也看得出神。   “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他们举止亲密,看来关系匪浅。”尤其是墨亨在看颜成如泪时的那个眼神,温柔中带着深深的凝视。   “是呢,这么多年以来,老爷子唯有对如泪嬢嬢一人如此。”墨彩曜扬起脸,笑了起来。   阿阮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   “我本是外乡战乱之地的孤儿,三岁那年,被老爷子捡回来后,我成了他的徒弟了。”对于自己的身世,墨彩曜毫不避讳道出。   “难怪你也姓墨呢。”阿阮了然点头,在别人的生命中,即便没有父母,也会有养父母啊。神农大神曾经对她说过,她为天地灵气所化,那既如此,天地就是爹娘,可对她没有一点关怀照顾,只到遇到谢衣以后,才发生了改变,“那么,也是他给你取的名字吗?”   “不是,”墨彩曜摇头,“是如泪嬢嬢取的。那时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她就让我随老爷子姓墨。可她又说,墨字听上去太过沉闷压抑,她希望我如炫目星耀一样,活得发光发亮,就给我取名叫彩曜。”   “像星子一样,活得闪闪发光……”阿阮轻声呢喃着,半眯着眼睛看着谢衣,又看着自己的掌心,听上去好像很美好啊。   目送颜成如泪离开,墨亨微微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举步走来,看向谢衣阿阮二人。   墨彩曜立马回到严肃认真的表情,赶忙介绍道:“巨子,这位便是闻名天下的偃师谢衣还有他的同伴。”   “在下墨亨,百草谷墨者。”他作揖。   “你就是狮头姑娘说的那个老爷子吗?”阿阮觉得新鲜,问道,“可你除了头发白了那么点,看上去一点都不老呀,她为什么要这样喊你?”   等等,狮头姑娘……是在形容她吗?墨彩曜默然沉思,几近无语凝噎,倒是好脾气。   墨亨听后,也没有动怒的样子,反笑道:“我如今年逾七十,彩曜不过豆蔻之年,唤我一声老爷子,也合辈分。”   “哇,你活了这么大把的年纪啊。”在阿阮的意识里,人的寿命太短暂了,可没想到,还有个特例。   “你小姑娘真真是有趣得紧,”墨亨眸色一深,“不过声音软糯悦耳,倒令我想起了件乐器。”   她问:“什么乐器呀?”   “特别像是……阮琴。”他说话时,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谢衣一愣,这位叫墨亨的巨子听上去话中有话,再加上他之前在与颜成如泪不知说了些什么,让他觉得有些捉摸不透。   “咦,我名字里正好有这个字呢。而且,谢衣哥哥以前也和我这么说过呢。”阿阮的嘴角边微现梨涡,衬得她的面容更加精致水灵,她拉了拉谢衣的衣袖,“他给人的感觉,和谢衣哥哥你好像,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   谢衣也觉得像,就像墨亨用那样的眼神看颜成如泪;他也曾经那样去看着阿阮。   谢衣向他作揖:“抱歉了,她心直口快,请不要在意。”   “自然不会,”墨亨淡淡回礼颌首,“闲话家常我就不再多言了,之前我听谷中天罡所言,谢公子来此点名道姓要来寻我,是有何事?”   谢衣彬彬有礼地向他一拜,道:“墨先生,此次谢某前来也只为能告知你们那些不明草木之事。”   墨亨颇有深意地看着二人,看的阿阮头皮发麻,只听他道:“我以这具衰朽之躯,避世久居于百草谷之中,想不到……”   “墨先生但说无妨。”   “想不到,还能在有生之年遇到了一个,在未来百年之中影响人间命运之人。”   “墨先生这是何意?”谢衣十分疑惑,与阿阮面面相觑,不明其所以然。   “谢公子,你可知你将来的命运会有多坎坷……”   “为什么谢衣哥哥会这样子?”阿阮真的是越听心里越发毛,颇为担心地看着谢衣,他拍拍她的肩膀,微微摇头,示意无须在意。   “不知墨先生此言何意,可能为在下解惑?”谢衣淡然询问。   “天机不可泄露,谢公子……你好自为之。”墨亨只是唏嘘的摇着头,然后将视线转移到阿阮身上,“这位姑娘,我有些话想要私下与你说。”   “啊?”阿阮只感觉自己中了头奖,看向谢衣,似在问问他的意见。   谢衣定了定心神:“阿阮,快些答应下吧……我在这里等你。”   “谢公子都觉得无碍,小姑娘又何必推脱。”墨亨听了,露出一脸“还是谢公子深明大义”的表情。   “好吧……”既然谢衣觉得没有问题,阿阮只好吐了吐舌头,向墨亨欠了个身,“我和你一起去。”   “那请姑娘随我来。”   不会真的要和他走吧……   阿阮转过头来看谢衣,他的眼睛如从前一样,透出水波一样的温柔澄亮,他低低一句:“没事,不必惊惶。”   好吧,那就跟去看看吧~   谁知,一路上,墨亨一句话也未曾提及,也不说话。   墨亨在前面走,阿阮在后面跟,周围的人都纷纷回头张望猜测,这女子是何人,居然有幸被谷中名望最高的巨子大人接见?!   “姑娘,你可知那棵参天大树的来历?”行至一处偃甲传送处,墨亨突然停下脚步,手向着东方一指。   “知道啊,那个就是你们这里特别有名的冠月木,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神农神上当时亲手种下的呢。”   阿阮点头,自从来到人间,她所知道的那些故事大多都是从谢衣口中听来的,而讲过的众多故事里,关于人皇神农的传说所占最多。   “不错,正是神农大神所植。其实,前几日冠月木曾与我通灵。当时,它告知我,有一女子会和一名出色偃师出现于此地。”   墨亨神色晦明不定,寥寥几句就能将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阿阮问道:“偃师?你是说谢衣哥哥?”那么他口中的女子,应该就是指……   他那双如深潭的双眸仔仔细细地看着阿阮,神情表现出几分难以置信,幽幽道:“想不到……你真的出现了。”    ☆、百草冠月(3)   “啊?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阿阮咬牙,这人到底卖什么关子,她的耐心早被磨光了。   墨亨没有对阿阮做出半点回应和解释,转而站上了偃甲传送石台,淡淡说:“姑娘快些站过来。”   阿阮额头顿时冒出三根黑线,对他的话又不得不照做。   百草谷下层的石台上,展目望去,树林丛生着许多茂盛的植被,曲径通幽。   前方,只见一棵巨大的古树横亘在天地之间,玄池上腾起的白色水雾弥漫,不断在林中变幻,仿佛到了一个虚幻的领域中。   “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就这样去看冠月木会不会合规矩呀?”   都说入乡随俗,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看样子一般人是进不去的,阿阮想了想,还是打算问问,不然触碰了人家的禁忌也不好。   墨亨摇头:“这一点,你不必担忧,这是冠月木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快走吧,就快到了。”   阿阮深吸一口气,好吧,用谢衣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再者,这个墨亨看上去也不像坏人的样子,也不可能像人贩子一样把她卖了。   冠月木,青凛色的叶子染着一层薄霜,经过阳光的折射,闪烁着炫目的光泽。在这里,仿佛时间滞留不前,枝叶常年翠绿葳蕤。   “墨亨,你把我带到这儿,究竟是要和我说什么呀?”阿阮看着眼前这个人,感觉他的背影多了苍凉之感。   “冠月木几日前告知我,来我百草谷者,为一名来自巫山的草木灵女,其相貌装束的描述与姑娘相符,定是错不了了。”沉默片刻,墨亨语出惊人。   “什么草木灵呀,我是巫山神女,你少给我乱讲。”明明理亏的应该是对方,可阿阮听到后还是吓得脸都白了,积压在心底的恐惧和逃避突然苏醒,“我开始烦你了,现在我要回去找谢衣哥哥!”   “还请姑娘听我说完,不管你是巫山神女也好,灵体也罢,这是姑娘之事,与墨某无关。”墨亨一伸长臂拦住她的去路,他行一礼,眼神迫切地看着阿阮,“但唯今,也只有姑娘你,方能解拙荆来此世的毕生夙愿。”   “拙荆的夙愿?”阿阮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口中谦词之意,“夙愿就是心愿的意思,这个我知道,可拙荆是什么?”   墨亨一愣,不想她竟如此不谙世事,问出的问题也让他觉得啼笑皆非,他苦苦一笑:“拙荆……意指我的妻……”   “原来是娘子的意思啊……”阿阮恍然大悟,“想不到你成亲了呀,那你娘子应该好好管管你,省得乱说话。”   “我与她虽未行婚嫁之礼,可彼此已相守数载,但我早已将她视为妻子。”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人就算拜堂成亲,可同床异梦意难平;然而有些人,却能相濡以沫,从初遇的年少情谊再到经年不衰,逐渐升华为家人的陪伴和归属。   可阿阮心中疑虑更重了几分,“不过,你娘子的心愿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来此世的唯一信念,就是为了能寻到你和谢衣的。”墨亨郑重说道,“我虽不知你们与她到底有何渊源,居然能让她多年以来执着于此。但是,我只能告诉你,你继续留在那位谢公子身边只会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   “为什么?”她和谢衣六年的时间都走过来了,现在突然有人说出这些,换作是谁都一时无法接受。   “按那位谢公子如今的命盘,已正如拙荆一月前所预料的那样发生了变化,此局凶煞,比他原先的要凶险数倍,可又有否极泰来的逢生之相,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墨亨眼中透着窅然的深思,平静分析着谢衣的命格。   “那么……我更不能离不开谢衣哥哥了呀……我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共度眼前的难关!”阿阮说着说着,数度哽咽。   “痴儿,”墨亨无奈摇头,不知在说阿阮,还是在说他自己,“若你执意留在他的身边,面对的后果只怕你承担不起。于谢公子,好不容易被拙荆扭转的命运又会重蹈覆辙而功亏一篑,芸芸众生也因此而蒙上灭顶之灾。”   “重蹈覆辙?灭顶之灾?你说谢衣那个时候会怎么样?”阿阮心一紧,急忙问道。   “那是他的劫,你无法去为他改变什么。”他已经说了太多了,“姑娘回去好好想想吧,是去是留,有时非一己之力所能定。”   看来,他的意思是,无论自己愿不愿意,最后都不是能由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吗?那他之前所说的,不就等于都只是和她打个招呼而已。   难道,她的意愿就这么丝毫也不作数?!   “耽搁了姑娘不少时间,谢公子那里也只怕已经等急了。”墨亨略有深意看着她。   阿阮定定回望着墨亨,眼中酸涩,然后愤然离去。   墨亨神色淡然,似乎料定了一切,转而走到冠月木的后方,那个本白袖衫的女子一直盘腿坐在树下,合着那双潋滟星眸,而怀中则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粉雕玉琢,安然睡睡,乖巧可爱。   “九儿,你会不会怪我?”墨亨的声音带着歉意。   颜成如泪抬眸,感到茫然:“怪你?你怕我怪你什么?”   “说你……是我的妻。”   墨亨纤长的手指本想抚上她额前的发,可手竟止不住在微微颤抖。   “你如此一生无暇之人,恐怕这是第一次说谎吧。”颜成如泪深吸一口气,浅笑。   “并非谎言,是我的真心话。”看到她如此,墨亨无奈一笑,“我现在最后问你一句,你还是要继续坚持下去吗?”   只要她一句话,他立马就让偃师谢衣以及与他同行的阮姓女子出谷。然后,他们就会在百草谷荒郊之处,捡到此时此刻正被颜成如泪怀里抱着的婴儿。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不可以回头。这是她的心愿啊,我怎么可以呢?!”颜成如泪痛苦地闭上眼睛,抱着孩子的手更紧了,她将脸贴到孩子的额头上,“决不能让他们看见这个孩子。”   就在几天前,黄桷树突然结出了果实,却不料,果实一落地便化作了一个婴儿,若非颜成如泪与墨亨在,只怕这个孩子会因灵气不足变回原型。   “你将她抱得这么紧,会让她喘不上气的,”墨亨轻拍着她的背,“我先把彩曜叫过来了,让她把孩子抱下去睡吧。”   看到那个赶来的飒爽背影,墨亨对她轻柔说着:“彩曜她人到了。”   “老爷子,”墨彩曜接到密令后连忙赶来,“彩曜已照您吩咐让谢衣过来了。”   “好,辛苦你了。”墨亨语气依旧淡淡的,可还是多了些许威严,眼睛看了一眼颜成如泪怀中的孩子。   墨彩曜立马会意,俯身要去将孩子抱走:“如泪嬢嬢,我带小宝宝去休息吧,你这样一直抱着,身子也吃不消。”   她看着墨彩曜轻轻的将孩子搂在怀里,柔声细语地哄着,确认孩子没有被吵醒后,才抬脚离开。   “不可以……孩子……!”颜成如泪本想伸手要回孩子,可被墨亨制止,张开手,向着虚空中挣扎着,头疼痛欲裂。   “别再看了,谢衣就要来了。”   不知为何,颜成如泪的表情更加纠结痛苦,也只有墨亨才能明白她到底为何,紧紧抱住了颜成如泪。   墨亨就这样一直抱着,直到……另一个身影出现,桃花倾落在那一袭白衣,肩上一缕青丝随风而飘。   “谢公子,你认为你……可在乎那位阮姑娘?”看向那抹风华背影,墨亨开口问道,眼神深不可测。   然而,就在先前,他和墨彩曜正面迎上,而她的怀里却多了一个看上去不足一月的娇弱婴孩。她神情自若,因抱着孩子,不方便作揖,身子只得微微屈膝,谢衣也谦逊回一礼。   就当要与谢衣擦肩而过时,原本安静熟睡的孩子忽而惊醒苦闹,哭泣声深深刺入了谢衣的心口。墨彩曜略带歉意地看了谢衣一眼,随后抱着孩子离开。    ☆、百草冠月(4)   “我是否在意……”谢衣神思踌躇,随后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此为私事,与墨先生无关。”   “的确无关,是在下僭越了。”对于谢衣有意识的避而不答,墨亨淡淡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略有些难堪的脸色,“不过,谢公子此次来我百草谷,美名其曰提醒我等要小心防备诡谲树枝。可说到底,出于你的私心,更多的不正是为了能给那位阮姑娘续灵而来吗?”   “你知道解救之法?”谢衣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迫切地看着墨亨。   “我也略同医理。”墨亨拍着颜成如泪的肩膀,凤目不起半点波澜,平静地叙述着事实,“她体内灵力散溢覆水难收,就算再清灵纯透,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终究是要落个溃散殆尽化为原形的下场。”   “果然还是……如此……”   这些年来,谢衣除了打探昭明碎片下落之余,也曾多方设法寻找聚灵之法,他相信,天下之大,一定会有方法。   可六年过去,依旧一无所获。   墨亨犹豫了一下,低头,看见颜成如泪静静凝视着他,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叹气:“不过,我有一法,能在百年内保她性命无虞。”   “还望足下能告知一二,谢某感激不尽。”谢衣对他深深施一礼。   “岩心玉。”   “为何要用此诀?”听到这个答案,谢衣的身子往后退了半步,有些难以接受这个方法,“这岂非等于是……”   岩心玉诀,顾名思义,便是将事物封印为岩石的咒诀。在封印内的时光中,光影如瞬,因此多用于保存易朽之物。由于此法特异,一般只有施术者才能解开。   “觉得很遗憾是吗,岩心玉仅可作保,乍一看不过一时的拖延,缓兵之计尔尔。但将她封印于石像中,确实能保其灵气不散,实乃釜底抽薪之法。”墨亨合上凤目,有些唏嘘,悠悠说道,“不过,待百年之后封印自解时,想必也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于那位阮姑娘而言,也无疑是一种残忍。”   岩心玉最多维持百年,至百年期满,封印便会自行瓦解。除却这两种情况,封印期间,若想要解封的可能性几近是微乎其微。   “只有此法吗?”事情演变到这一步,最后等来的却这样的一个结果,换作是谁都不可能接受。   “不错,仅有此法,所以还请谢公子一定要想清楚。如果施以岩心玉,那位阮姑娘或还有一线生机。毕竟过去已成定局,而未来之事论谁也无法参透。再者,你如今你身上还有更重要的责任,不能因私情小爱、男女情长,忘了苍生大义,只望你三思。”此时墨亨心中更多的是悲凉与劝诫,于他来说,也是如此。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谢衣的眼瞳越发渐深,语气透着森冷,戒备地看着他。   “谢公子何出此言?”他面色不改,丝毫没有在意谢衣的质问,他问。   “我与你左不过两面之缘,你是如何得知我秘辛的。”谢衣的手慢慢收紧,他虽无害人之心,但也要有一颗防人之心。之前在遇到流月城人时,墨亨与墨彩曜居然能抢先他和叶海一步,他就已有所怀疑。   这一切是否都太过凑巧?墨亨实力深不可测,单单就是手下那位百将一人就能力挑众多流月祭司,叶海不是墨亨的对手,更不用说目前有伤在身的他了。   墨亨不言,只是淡淡看着他。   “若墨先生连这点都不愿告知,谢某恕难从命。”谢衣冷冷地笑了一下,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颜成如泪喊住了他,“回来,你别走!”   往日的那个颜成如泪生来就有一股子傲气,可就在刚刚,她的挽留中带着哀求。谢衣脚步一滞,心中猛然滋长着不忍,但旋即下定决心,继续往前走。   颜成如泪起身,离开了墨亨的怀抱,她身形一闪,停在了谢衣的面前,她的脸色苍白,双手挡住前方的路,“别走,算我求你了,不要走!”   “还请姑娘让开。”谢衣蹙眉,颜成如泪可以明显感觉到对方压抑着的怒意。   “抱歉,就算是你要硬闯,就算你用偃甲来攻击我,我也绝对不会就这样让你离开的。”颜成如泪的声音都在发抖,一个追逐了这么多年的信念,在此刻至关重要。   “颜成如泪,有时我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你才好。于阿阮,明明关心她的心意丝毫不比我少,可你却又对她冷眼相待;于我,你又莫名想要回护……”谢衣低低一笑,手悄然从衣袖中拿出什么东西,“你的心里在想什么,究竟又会是什么在影响着你?”   “一切都是出于本心。”她的眉宇间写着坚定,“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拦在这里。”   “是吗,你这姑娘还真是执着……执着得仿佛让我从你身上,看见了我的影子……”   谢衣眸色一深,他抬起一只手,直直指向颜成如泪,墨亨以为他要攻击她,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小心。”不过瞬间,墨亨施法挡在她的身前护住了她。   颜成如泪心一颤,连忙检查墨亨身上是否受伤,没有一丝伤痕,他道:“我没事。”   等她再回望过去时,只见谢衣手里握着一样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那是一块用桃木做成的吊牌,上次在河洛,找回桃源仙居图后,她拜托里面的几只辈辈猴在阿阮进入图中后,一定转交于阿阮。   “这是上次姑娘在谢某这里落下的东西,请收好,也请姑娘让开。下一次,谢某可不敢保证不会召唤偃甲兽了。”说着,谢衣将东西放在颜成如泪的掌心后,提气,准备离开。   “这不是我的。”颜成如泪摇头,那双眼眸看着他,是那样的悲切和深沉,“我只是将它,归还给原本的创造者手中而已。”   谢衣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好似晴天霹雳一般他头上:“你…………你说……什么?这果真是……出自我手……?”   “看样子,谢公子怕是猜到了些什么。”墨亨提起吊牌上的红绳,正面和反面皆看过后,他语气平静地说道,“这块木牌看上去应是护身符,一面纹刻着芝草印,与阮姑娘胸前的印记如出一辙;而另一面的花纹,倒也十分别致,若我推测不错,应该就是谢公子作为偃师的纹章吧。”   “颜成如泪,你到底是谁?”谢衣直直盯着她,眼底满是不可思议,而她神色依旧淡然。   她低垂着眸,连自己都无法下定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就是我,颜成如泪。”   “什么意思?”谢衣嗤笑,有种被人愚弄的感觉,“不要耍弄我,自河洛你出现在我和阿阮的身边时,你到底有何企图?还是说,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和阿阮时,就是为了达到你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论谢衣怎样质问,颜成如泪都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不说话?”谢衣的唇紧抿着。   “因为……”她的脸上泛着一丝淡笑,“我说的话,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是的,推导来龙去脉,若谢衣所料不错,那么颜成如泪接下来所说的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呵呵,谢公子,可容我说几句?”墨亨一哂,打破僵局,谢衣默然点头,只听他接着说,“九儿接近你与阮姑娘,只是为了能完成她与家人所约。”   “九儿?这又是谁?”谢衣面露不解。   “便是你眼前的颜成如泪,在她还没有完全想起全部记忆时,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白九儿这个称谓,是当时我给取的。”墨亨淡然一笑,解释道。   颜成如泪……白九儿……   谢衣默念着这两个名字。   “让我好好想想,”墨亨的声音变得悠远起来,似乎陷入了过往的回忆,“和九儿第一次见面,大概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谢衣一惊,竟是在五十多年前……   墨亨现今古稀,鹤发童颜,时间也算对得上。   反观颜成如泪,青春年少,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就算常人再长寿,也会如墨亨一般,至少能看出原本就有修仙底子在的,可颜成如泪为何丝毫看不出任何差别?    ☆、近墨者白(1)   第六十九章近墨者白(1)   五十多年来没有显出任何衰老变化,连一丝白发也未曾生出,全然不同于常人的体质……   种种端倪下,谢衣有种不好的预感:“颜成姑娘……莫非你……?!”   谢衣略带惊疑的眼神看着颜成如泪,就像她埋藏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就要浮现于世,见墨亨要接着说下去,她突然觉得后悔了,惊恐地用手要去捂住他的嘴:“不……别,别说,求你了!”   他淡然将她拉住,让她坐下,渺茫的声音回响在她的耳边:“不要害怕,无论他听了以后,信还是不信,我都在这儿。”   她迟疑地点头,身体也慢慢不再紧绷。   墨亨望着她脸的轮廓,叹了口气:“那时,潜伏于谷外周围的偷猎者,趁我与蓝瑶期前辈还在步云洲未能赶回谷中之时来作乱……”   他示意谢衣入席间。   就这样,在之前紧张的气氛后,明明对面坐着的那两个人,与不过是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可谢衣总有一种久违的宿命感。   (颜成如泪&墨亨视角)   ……………………   ………………………………   刺目的血光,铺天盖地的血色。   最后的记忆是在城墙下,一个女子血衣斑驳,原本倾城的面容已经满是血迹,虚弱苍白,再无半点生气。   血腥味腐朽腥浊,那女子血如嫁衣,如同从炼域中爬出。   在看清那个人的脸的时候,她的唯一反应,就是全然不顾及自身安危,扫清面前的障碍,来到那个人的身边。   脑海中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像是有人在对她说话,可她能确定,说话的就是她看见的那人。   ——“如泪,快走吧……”   ——“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这是命令。”   五十年前   寒冬腊月的时节,雪花飘落在冠月木冰蓝色的枝叶上偶尔泛起一丝涟漪,时间仿佛就此隔绝,一切似梦幻一般不真切。   “头……好疼……”   凛冽的北风翻卷着长发,她痛苦地捂着头,思绪混乱,残存的记忆都在脑海里发烫叫嚣。   “冠月木下怎么会有女娃?”一名天罡将士扯了扯一旁人的衣袖,奇怪地发出疑问。   “真的……!最近谷中不太平,谷外的偷猎者这几天虎视眈眈,凡事小心为上。”男子细细想了想,他正想询问,却不料同伴早已经走了过去,他连忙紧跟,“嘿,你等等我!”   “小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冠月木是我百草谷重地吗?”冠月木为百草谷最为神圣之处,非百草谷者就连一片黄桷树的叶子都碰不到,更不用说是躲过所有人的耳目潜伏至此。   没有应答,她睁开被血染的双目,身躯如落叶那样被狂风中折磨而不断颤抖着,脑中的幻影与现实交叠:“不要……不要伤害她……!”   “她看上去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去把她拉出来?”走近了她的身边,就算是见惯鲜血的战士,面对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还是不由皱眉。   “小姑娘,你还好吗?”   闻言,隔着那层血雾,她漠然凝视着那两人,   下一秒,飞身掠走。   “哎,别走啊小姑娘!”一名天罡拼命去追,可一晃眼,她倏而无影无踪。   他们显然都没有料想到,一个看似柔弱女子身手竟然如此敏捷,皆是一惊。   “太邪门了,是否要告知蓝前辈与墨先生?”   “恩,不得不提防,我这就传消息去。”怔怔点头,连忙跑出去。   谢衣突然问道:“那个满身是血出现在冠月木下的人就是颜成姑娘?”   “不错。”墨亨淡笑。   “所以,你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就立刻赶回百草谷。然后,你和她就是这样认识的?”谢衣注意到,墨亨从头到尾的目光都在颜成如泪的身上,没有半点转移,这是一种多么深沉的眷恋,他就不得而知了。   “并不是在那个时候,而是在那件事情过去的第十天。”   “兵贵神速,依照百草谷的果断决绝,如何能容忍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潜伏于谷中?”   墨亨眼神有些忧郁:“身为墨者的我,从小就能与冠月木通感。在九儿出现在冠月木树下的时候,我就已经能隐约察觉到异样。可当时封印在即,两相权衡下,我选择留在步云洲直至封印完成。后来,我收到从谷中送来的书信,更加能确定之前的预感是对的。等我和蓝前辈回到谷里,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此后,百草谷中,凡是天罡在校练时,都会莫名少东西。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刚做好的腌肉不知被谁顺了去,本来想着过年吃呢!”身为百人火头军总教头也终于忍无可忍了。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也是该给那个偷儿一点教训了!   一根咸香的金华火腿,周遭布下暗火阴雷结界。   她刚伸手要触碰到那食物,一道深色雷光倏而劈了过来,她反应速度极快,动作凌厉地几个往后空翻,弧度漂亮利落。   呆看了一眼,她低头:“只要不触碰到它的边界,就不会触发机关,这样就可以了吧……”   攀上一根藤蔓,直接摇荡过来,敏锐察觉到那个结界的短板,被重重保护的金华火腿就这样被拿走了。   无计可施下,每次去操练时,都会留两名弟子看守屯粮之地。   可殊不知,她早已从偌大的天罡营地,走到了百草谷最外围的森林中,遇到了一群不速之客。   “兄弟们,上!”   不知谁的指挥声,几个黝黑精壮的男子手里的弓弩齐刷刷向一头犀牛射去,野兽对于危险的察觉十分敏锐,惊恐的吼叫着想逃跑。   这时,埋伏在周围的人用绳索牢牢套住,箭上抹有麻药,几支下去,药效就上来了,含混不清地啼叫了几声,就被一个狩猎者一拳打倒在地。   手法残忍,令人发指。   “这个女人见我们不喊也不叫,难不成是个傻子?”一个耳戴金环的狩猎者有些邪气地看着她。   她不语,仿佛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干,见他们动作利落地将珍兽锯角剥皮,也没有露出一丝骇然的神情,如一个没有情感支配的人偶。   “不会真的是傻子吧?”手中的银刀紧紧抵在她的下颚,企图让眼前这个少女感知到什么是死亡的恐惧。   她淡淡与他对视,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偷猎者的丑态,让戴金环的尴尬收回手,鄙夷厌恶地说了一句:“哼,傻子……”   她俯下身,手去拿他们之前捕猎所用的诱饵,兀自吃了起来,眼眸无意看了一眼气息奄奄已然回天乏术的珍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戴金环的饶有兴致地抱臂看着:“你不会是想救它吧?我们只要犀角,其他的已经一文不值,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哦……还有救。”抬手,绿光浮现,原本鲜血淋漓的犀角开始愈合,就连被剥皮的地方也不再流血,发散的瞳孔慢慢聚拢有神。   戴金环的惊讶地看着她,在他们未动手围猎之时,他就远远瞧见这个女人在和这只犀牛缠斗,为的就是能吃到他们放置的诱饵。若不是她,这次的围猎也不能如此轻易就能成功。   而现在,这个女人居然能令濒亡的珍兽回生,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女人,你是百草谷里的人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闪着攫取的幽光,“说话。”   “百草谷是谁?”她眼里露出迷茫,“说什么话?”   “你……?!”戴金环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老大……”一个络腮胡子凑了过去,嘿嘿笑了几声,眼睛贪婪地盯着她暴露在衣服外的手臂,肌肤白皙,吹弹可破,“这女人长得不错,倒不如……”   闻言,其他偷猎者也三两围了上来:“长得还真水灵,倒不如给兄弟们乐一乐啊!”   没有言语,他们以为就是默许。   “哗啦”一声,衣料成了破布,络腮胡子一把将她的上衣撕开,而她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一丝挣扎……    ☆、近墨者白(2)      “我看你们谁敢再碰她。”一个女子的呵斥声响起。   “为什么!”脸上皆是不满。   “那我让你们停手呢?”见是女斥候求情,终于,仅有的那点未泯良知也让他大喝着,他怒眼横了过去,让这群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   “女人,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名字……?”她想不起来,越想头越痛,手捂着头,那些好不容易才平静下的记忆又死灰复燃,“呃!好疼!我是谁?!”   “我知道你叫什么。”他狞笑着,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人,才最没有牵挂地被人利用,“不过,作为交换,我要你帮我个小忙。”   “老大,她能做什么?”络腮胡担忧的小声问道。   “自然是让她带我们进百草谷。”偷猎首领幽然说道。   “就凭她?”一听,络腮胡更加不敢相信了,“老大,她看上去这么呆傻木讷,能成功吗?”   “她之前轻而易举就能打倒的那只珍兽,而且……能在百草谷来去自如,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他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低垂着眼睑,掩去了那道精光,“让斥候带她走,一起商议行动。”   ………………………………   ………………………………………………   “我是谁?”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拖拽着一个魁梧男子衣袖,她一遍又一遍询问着,眼前浮现出一片紫色的花海,站在一个翩然女子,对她嫣嫣一笑。   她想她应该记得那个是谁。   让她好好想想……   那个人…………   那个人是………………   “喂喂喂,你这小娘皮从一见面就一直在问这句话,你烦是不烦?!”嗓音大如惊雷,阴沉愤怒的眼睛瞪得很大,似乎十分不满她一系列的举动,一把将她推开,同时也间接打断了她的神游。   “好了,别太凶,她对我们没准有大用处。”施个眼色后,偷猎者斥候对她笑了笑,“对不起啊小妹妹,我这个手底下的人脾气火爆了些,你多担待。”   眉宇渐渐微皱,她略有些呆滞地问:“我叫‘小没霉’?”   “呵呵,当然不是~”见这样一个痴傻的女子还在纠结着自己究竟是谁,女斥候带着嘲讽地风情一笑,“不过,你只要帮我们进入百草谷,你就能知道你自己是谁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硬碰硬犯不着,一个痴儿罢了,稍稍哄哄骗骗过去,就能为她所用,“那么,小妹妹你能告诉我,究竟该怎么进百草谷?”   “恩,我知道。”她淡漠点头,“进去很简单。”   “哦?你有什么好方法?”一心想着进入百草谷猎杀珍兽,他们可是研究了好久,可都已失败告终。   她奇怪的看了女斥候一眼,语气淡漠:“你们是傻吗?直接从大门口进去不就好了。”   “这……”女斥候语塞,这是什么方法……?!   那大汉一听,更加愤怒恼火,拿着弓箭的手不断在颤抖,抽出腰间的刀,指在了她的眉心:“你耍老子啊!”   她不语,只是淡然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怂包,惹火我管你是男是女,照样砍了你!”大汉以为她是在挑衅,说着,就作势砍了过去,她不躲不避。   女斥候冷然一笑,抬手制止魁梧大汉的行为:“呵呵,有趣。”   “你觉得可以?!”一片哗然。   “此法可行。”周围质疑问难声不断,女斥候都充耳不闻,冷静地向耳戴金环的头领分析道,“其一,这几天的观察下,蓝瑶期携墨亨及一干百草谷高阶百将墨者前往秦陵,短时期百草谷战力会不如从前;其二,我等在他们即将换班巡逻之时,从大门攻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其三……”   说着说着,女斥候凑到他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让他久久盯着那个痴傻女子:“不错,此计尚可。”   其三,让这个女子为他们开道。   他随后下达命令,冷眼扫过四周:“传令下去,明日一早,随这位姑娘一起攻入百草谷。”   崇山峻岭,山势艰险陡峭,唯有通过山崖间连起的那座吊桥才可能进入谷中。   一抹黑影只身一人从桥头走来,巡视的将士戒备喊道:“是谁?胆敢擅自入谷?”   没有应答。   拂晓,吊桥前,队伍里有两名天罡一眼认出了她。   “你不是那天在冠月木下的小姑娘吗,我们这几天在谷里找了几圈都没找到你,你跑哪里去了。”   她又没有说话。   “等等,有些不对劲。”为首的百将觉察到风声中传来许多杂乱的声音。   女子抬眼,下一秒,赤手空拳攻了过来,与一群将士近战,一时难以分出高下。   在场天罡被她打成情伤到重伤不等,轻伤者治疗重伤者,而后再战。   “头儿,我们不去帮忙吗?”魁梧大汉见过以一敌十,可没见过一个瘦弱女子以一敌百的啊。   “这呆娃子的实力不可低估,”女斥候在一旁观战,那个丫头的招式收放自如,目前的实力抵抗这些人还绰绰有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他们互相撕咬重伤时,就是我们的好机会。”   有天罡听见了前面的打斗声,见阵仗以为是有一群贼寇在入侵百草谷,便忙去喊神机部就近的一支队伍来御敌。   天罡神机部闻讯,带着偃甲机关助战:“贼人在何处?”   “就在前面,只怕人数众多,星海部不敌,总之快去支援!”随着那名天罡急切的解释,他们来到吊桥处,地上七七八八躺着多名天罡将士,有些甚至已经重伤昏迷。   再望过去,是敌方仅为一名女子,不下任何狠招,只是以打倒对方为目的,让人越看越不懂,她究竟是入侵者还是在和人比武切磋。   神机部中的一个人持一柄像刀一样的利器瞄准了她,刚要扣动机关时,她步伐迅速移动到他的面前,反手一掌,那人被她打倒在地,手里的机关刃也飞了出去。   伸手接住,握在手中的触感让她十分喜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那个人则是满身在冒冷汗地看着她,生怕她会将机关刃对着他。   “这是什么?”   “啊?”对方呆愣两秒,“这、这是偃甲,名字叫火刃……”   “哦……”她开始研究了起来,对着那人,学着他之前那样要去扣动机关处。   “别别别,别将它对着人。”   “哦。”点头,于是她又呆呆将火刃老老实实对准了自己……   “啊停停停停!也不要对着自己!”他连忙喊停,本想攻击的几名天罡也跟着停了下来,躺在地上的那名神机部天罡直叹她心真大。又满是疑问,她到底是来干嘛,出来搞笑的?!   看到这里,后面的偷猎者脸上的嘴角处肌肉都开始不约而同的抽搐着,那个大汉终于看不下去了,持刀横冲过去。   “够了!”大汉的手一扬,刀就飞了出去,看着飞射向地上那个人的长刀,他拖着受伤的身躯往后躲,眼看着就要过来了,只见那个女子突然伸手去抓。   好深厚的力量,单凭她的右手完全拖不住,还是有半截刀刃没入对方的胸膛中。   “这才是原定的计划,就这么赤手空拳,何时才能杀进百草谷?!”大汉走上前,眼眸一冷,手抚上刀柄,将染血的刀刃从那人的胸膛中拔出。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而那人的脸上已满是鲜血,摸着溅到脸上那个湿热的液体,她忽然从心中滋生出一种厌恶感:“我不打了。”   在场众人听后皆是一愣。   “你说什么?!”彪悍大汉暴戾地看着她。   “我不打了。”她又平静的复述一遍,“我讨厌打架,你骗我,你们根本就不认得我,现在我要走了。”   “你这娘们耍我是不是?!”络腮胡子恼羞成怒,“还不快去给我清理那些碍事的天罡!”   拳风袭来,她的头里冒出了一个认知。   ——记好了,好人不可伤害。坏人嘛,你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好人不能打,坏人可以……”   她的手掌稳稳握住那个拳头,稍稍用力,只听骨头咔嚓裂开的声音。   “啊啊啊——!”杀猪一般的惨叫。   天罡也懵了,明明之前那姑娘打的是他们,现在转而吊打这些偷猎者,她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近墨者白(3)   第七十一章近墨者白(3)   “虎哥!”几个偷猎者见状,连忙围了过去,看见那双满是鲜血的手静静扣住的拳头,而她的表情仍然像雪一样冷,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这么邪门的一个小姑娘,“这……这怎么办?”   “呵……呵呵……小妹妹,你先松手,”女斥候嘴角艰难地扯出一点弧度,强颜欢笑着向她招手,“我有事要和你说,你过来。”   “哦……”闻言,她松手,凑了过去,只留那络腮大汉在原地痛苦呻吟,这时,几个人才敢凑了上去。   “对,就这样,过来。”女斥候冷冷地笑着,要搞定一个痴傻女子她有得是方法,硬碰硬实乃下策。   看着女子一步一步靠近,衣袖下的手也在慢慢蓄力,当不出一步的距离时,抬手,猛地打在女子的脖颈处,力道之重,寻常人只怕早就已经昏厥,可她却依旧安然无恙,甚至完全没有在意方才的突袭,她问:“你要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这……!”女斥候惊愕地看着,再也忍受不了那个目空一切的空洞眼神而破口大骂,“妖……妖孽!不,你根本就是给行尸走肉!”她自己虽说不算好人,可和这样一个完全和情感脱节的女子一比,她宁愿自己再坏上一点,让自己感受到最起码的五感也是好的。   “行尸走肉……你在说什么?”似乎不能理解那人的愤怒,她眼睛淡然如一汪浅水。   “和这婆娘多废什么话,将她连带着天罡一道干掉不就行了!”刚刚被扼断手腕的男子此时眼睛血红,如一只被惹怒的野兽,左手举起刀要向她砍了过来。   眼眸淡然扫过从身后扑来的魁梧背影,她步伐轻盈地迅速移动着,如鬼魅一般。   “大哥,现在怎么办?”女斥候有些担心,事态发展已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而偷猎者首领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你可别忘记了,我们可是狩猎者,对于不听话的猎物,高兴时可以哄一哄,真惹毛了我,扒骨抽筋也是可以的。”   “就是,一起砍了这贱人!”见他根本就连那姑娘的衣角都没碰到,十几个男人随即也横刀而来。   “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女子,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脸了?!”余下伤势较轻的天罡想要助战,可被另一批偷猎者团团围住,爱莫能助。   “这样子的情景……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看着一双双凶煞的眼睛,她微微抚着额头,想要拨开脑海中厚重的云雾,“那就和你们打一架吧,也许我还能想起来些什么……”   十几柄长刀泛着森然冷光,纤长的身影微侧,手里唯一拿着的是之前从那名负伤的神机部天罡那儿夺来的火刃。   只听“咻”一声,火光闪烁,那络腮大汉只觉右耳处一凉,耳朵就被射出的飞刀削去。   “这是你先前的那一刀,我替那个人追讨回来。”嗓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人高马大的偷猎者个个身手了得,此刻却被一个小女子给一一制住。   “偃甲……”她轻抚着机关按钮处,似在追忆着什么,“唔,是个好东西……”   “妈的,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削耳之仇岂能不报?他打不过这个女人,那他好歹也能杀别人!他猛地举起刀子,暴戾地吼了一声,目标直指那个躺在地上残喘的神机部天罡。   “你们这些恶贼!秦临——!”   “额啊啊啊啊——!”   当传来惊叫呼和救声时,她身影迅速地移动了一下,眨眼的功夫,刚刚要行凶的男人已经瞪直了双眼被她一掌打出数丈开外,而刀还是已经整个砍入了她的肩胛处,鲜血淋漓下的那张脸,没有流露出半点痛苦的神情。   “还好……赶上了……”她神情不变的抹去脸上的鲜血,拔出肩膀的沉重长刀,她颤抖地收回了手,感觉到了灵力在飞速地随着流出的鲜血四溢。   在她跪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几个偷猎者迅速围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就近的天罡将士想去帮忙,可被埋伏在周围的数名偷猎者绊住。   “呵,贱丫头,看我不打死你!”挨过她几拳的一个男人一脚揣向地上刚要起身的她,还没有爬起的身子被重重一脚踹到了地上。   又是一拳,这一次,她能明显感觉到窒息的疼痛,就算是之前的受的伤痛感不过只是微弱的一点点,也没有疼得如此锥心。只感觉眼前一阵黑暗,双膝跪地,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站起来。   “虎哥,哥几个这就给你报仇!”终于等到她力竭的一刻,所有的偷猎者突然欢腾了起来。   络腮胡子冷哼一声:“一刀下去太不解恨,反正都是让她死,倒不如钝击将她活活打死。”   语罢,他们群起而攻之,拳头、棍子如捣药一般,直接打在她的头上、身上,被打她也不知道用手护,渐渐的,身子也开始麻木,直到逼近了绝望。   眼前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场景,穿着宝蓝长衫的男子在和一个眼睛处蒙着白绫的女子交谈着什么,看不见她的眼神,可她苦涩的嘴角,发白的唇,有种说不出的悲伤痛苦。   ——爹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逝者已矣……你爹的意思你也是知道了,他希望你能活下去,所以让我来送你走。   ——“我不会走的……   ——你这又是何必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真的是出事了,我怎么和你爹交待?   ——若我真的回去了,那么百年之前,我又会是什么?一切有灵之物都会排斥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我也无法面对那时的双亲……   这就是她说的排斥吗……?为何感觉比凌迟还有痛苦折磨……?   “哼,你这贱人还真是经打,我们这么多人打了你这么久,居然还活着……”络腮胡子厌恶地啐了口,“那么,接下来这一拳,我的力道会十足十蓄力,打在你的天灵盖上,看看你到底是死还是不死!”   粗壮的手臂收回,同时猛然向前挥出,她抬起脸,由头部的伤口处滴下的血如朱砂一样晕染在衣领处,在下一滴血珠落下之前,也就是那一拳落在她头顶的时候……   没有预期的疼痛,仿佛时间都静止,连空气都凝固住了,只听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睁开眼眸,只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接下了那猛烈拳风。   “只有你们这几人,居然还想进百草谷。”一个低沉的嗓音带着嗤笑声,“谁给你们的胆子?”   “你是何人,居然敢搅本大爷的事?”   “宵小之徒,不配知晓。”   “你……”络腮胡子略有迟疑,“你是墨亨!?”   声音的主人呵斥道:“像你们这种社会的搅屎棍只会为了金钱利欲熏心,人生就不能有些追求吗?”   “那个……”躺着地上的神机部天罡听不下去了,道,“那个~墨亨大哥……”   “何事?不好好在地上躺着,打什么岔?”   “咳咳……若他们是搅屎棍……那我们岂非就是……”   “什么?”那个声音恍然大悟,转而冷声道,“你们居然还将我等牵连,比喻成此等肮脏秽物,当真是不知悔改。”   就算身穿墨衣,骨子里透着年少轻狂,也依旧掩盖不住他的傲气,恍若日神东君…………   “从步云洲匆匆赶回,刚刚进入百草谷中时,天罡诸将士皆有伤在身,不敌斥候猎者,可依旧听见前方的打斗声。我便见到,一个被偷猎者群攻下打得浑身是血的少女。看衣着打扮,并不是谷中之人。”墨亨说着,抬手替颜成如泪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当时那么多人打她一个,她也不知道去躲,愣愣呆在原地,实在让人心疼。”   “为什么要说‘愣愣’?在平常,我还是很机智的。”   “是么……”墨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颜成如泪接着说道:“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灵力完全使不出来,连动一根指头都很难……”   “这是为何?”听描述,当时的颜成如泪,不论是实力还是抗击打能力简直就是超出寻常人的能力范围,可为什么会中途败阵呢?   “不知道……后来,我才知道……是一种排异反应……”颜成如泪正色说道,“一开始来到冠月木下时,我的灵力处于巅峰状态自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可当一切有灵之物胜过我的灵力或者是持平时,我的身体就会承受不住……轻则动弹不得,重则昏厥……”   想到在河洛时,颜成如泪也发作过一次,谢衣知晓她没有骗人。   原来,这是一种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的病症。    ☆、近墨者白(4)      等击退偷猎者后,她神情不变的抹去脸上的鲜血,可还是牵动着身上的伤口,眼神依旧淡淡然,踉跄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却又不知该去往何处。   “喂,小丫头,你没事吧?”墨亨抱臂,目光中带着探究,看向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丫头,衣服已被血染地连原本的颜色都看不清了。   她不语,冷淡地回头看了一眼。   好冷漠的眼神!   墨亨一怔,他虽不是什么阅历丰富的百晓生,但像这样一双清冷的眼睛,他是第一次在如此一个穿着破烂的姑娘身上看见。   “耳朵有问题,还是你不会说话?”他玩味勾唇,身影快速移动到她身后,那双手正要钳制她的手臂时,她快他一步,素手快速攻向他,一时难分高下,“哟,身手不错啊,看来信里所描述的那个来历不明的人应该就是你错不了了。”   她继续不语。   “呵呵,有意思……”那双手似乎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他又问,“哎,你叫什么名字?”   “……让开。”   这是少女对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略有些沙哑,她想挣脱,但稍稍用力,就会头痛欲裂,连动一下手指都会让她疼的发酸。   “怎么和救命恩人说话的,不知道要感恩戴德吗?”他皱眉,年少轻狂的脸上染着一丝怒火。   之前,他在那个大汉要出拳的刹那,身子瞬间移动到她的面前本就已经算是冒险而为,更不用说还要在那一刻张开结界,这一系列动作难度系数可谓说是高难度了。   结果,他救下的人居然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要他让开,这也未免和他预想的画面差太多了吧?!   “那你想如何?”她问。   “当然是要和我道谢了,”他一脸高傲,手也不怕脏的扼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他虽然在笑,可眼睛里满是愤怒和威胁,“毕竟像我这般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已经不多见了,你说是与不是。”   “不知道。”她道。   “你……你说你不知道?!”墨亨强忍怒气,他费了好大劲救回来的一个小丫头居然是一个白眼狼,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是真的……不知道……”眼神开始涣散,眉宇间慢慢笼罩着些许倦怠,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墨亨的身上,她双目一闭,昏了过去。   “喂喂喂,你是来这儿碰瓷的还是讹人的!?”墨亨一惊,不止是猝不及防的入怀,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在搅乱他的心神,她的身体太冷了,像冰一样。   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有气。不过,常人若受如此严重的伤,只怕老早见阎王报道去了,而她不过只是太累了,才会睡过去。   这时,谢衣乱入,脸上带着迟疑,问道:“你是说……她当时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晕倒只是因为太困睡着了?”   “不错,睡足四个时辰后,准时醒来,而且只花了两天的时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完全愈合,连伤疤都未曾留下一处。”墨亨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我那时,应该早就猜到的……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   “没什么,不过略有感慨罢了。”墨亨轻淡绕开这个话题。   “墨亨……”颜成如泪悲切地望着他,一时语凝噎。   醒来后,她见朦胧的幻纱间,站着一个人,身影和她脑海中的那个背影重合,令她觉得倍感亲切。   如瀑的长发,成串绿珠作为发饰,一双晶莹碧蓝的眼眸干净剔透,衣裙间片片绿叶缠绕,身姿轻盈,面容精致,又恬淡如春风一般,淡得让人只想聚精会神地用眼睛一一描摹,生怕她如一阵青烟,倏而消失不见。   “你……你……”一个陌生人,完全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可却和萦绕于她心间的那抹身影有些神似。   “姑娘,你醒了。小仙蓝瑶期,是负责守护与照料百草谷的。”她款款一笑,继而问道,“姑娘现下感觉如何?”   “菇……凉……?”   “‘姑娘’便是指你,意为我在问你身体如何。”蓝瑶期温雅地解释着。   “哦,我挺好。”会意后,她点头。   “呵呵,姑娘还真是有趣,难怪会让亨儿对你如此上心,”蓝瑶期微微侧目示意,她抬头,只见帘幕垂下,阳光洒照下,隐约可见那抹在门前踱步的身影,“自姑娘醒来之前,他就一直守在外面。”   “他是……”捂着头,她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困意浓烈,竟然觉得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直接倒在一个少年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叫墨亨,那个替你挡下最致命一拳的人。”蓝瑶期只要一想起那一幕的凶险,还是要为墨亨暗暗捏一把冷汗。   “墨亨……”她反复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淡淡点头。   “闲话我就不再多说了,”蓝瑶期一笑,经过一番客套后直入主题,“不知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谷中黄桷树下?”   “我……我忘记了,”她捂着头,来这里前的记忆半分都无,“只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要来找什么人……”   “可是来找家人的?”蓝瑶期问。   她的眼睛露出迷惑的神色:“家人?家人是什么?”   “是人就都会有家人。”连蓝瑶期也只能笼统回答家人为何。   “只要是人,就都会……有家人……?唔……头好疼……!”她捂头,身体不住地在颤抖着。   “还请姑娘收敛心神,”见她神色有异,蓝瑶期有些惭愧地替她拭去额角的汗珠,“也是小仙不好提及此事,先不要去细想了。有些事该想起来,终究会想起来的。”   “好……”她痛苦地点头。   “在姑娘没有恢复记忆前,可暂时将百草谷当做自己的家。”蓝瑶期道。   她抬眼:“那我……能去当时出现的地方看看吗?”   “自然可以,姑娘会想起些什么也说不定。”   月下。   草丛中的蝉鸣,竹林间的莺歌,一切的美好和静谧在冠月木下显得格外空灵,明明近在身边,她却感觉眼前种种,遥远得像另外的世界。   她,不过是误打误撞闯入的异乡异客。   ——在姑娘没有恢复记忆前,可暂时将百草谷当做自己的家。   她真的可以,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归属之地吗?   心中思绪浑噩之际,她还是能敏锐听到有什么东西朝她的方向飞过来,微微抬手,稳稳接住,是一坛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还有些不同于花香果香的醇厚香气。   “失忆小丫头,你在想什么?”   她不语,只是看着脸上似笑非笑的他。   “怎么,”他嬉笑抱臂,“又不说话啊?”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说话的时候,比你说话要顺眼。”   “切,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老像个哑巴一样不说话而已,你倒反扯我身上。”他嗤笑道,手启开了酒盖,“这壶酒是我从越姜师姐那里讨来的,喂,喝不喝酒,就当我请你的。”说着,将面前的酒杯满上,要递给她。   愣了一下,她淡淡“哦”了一声。   几杯下肚之后,她面色如初。   “不是吧……”墨亨打了个酒嗝,这可是百年陈酒,光闻这股浓烈的酒香只怕都要有些醉意。他本来还向越姜师姐百般承诺,绝对只是小酌几杯,现在被眼前的这个丫头喝得快底朝天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不能站起来?”   “我很好。”   她淡淡地说,继而又饮了一杯,酒坛里的酒到此算是彻底喝光了。   “你……你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啊?如果是,那骨骼未免也太过清奇了些吧……”墨亨原地怪叫一声,吃惊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她。   自此夜开始,墨亨再也没有叫过她诸如“小丫头”、“失忆丫头”云云,而送她外号:喝白酒。   “人云亦云,慢慢又改成了‘白酒’。等传到蓝前辈的耳朵里时,她将那两字字误听成了‘白九’,并直夸我会起名,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不明这个名字妙在何处。”   他当时还特意去问蓝瑶期,只听她解释道:“白者,净也,那姑娘对于自己的过往和记忆全部都忘掉得干干净净;至于‘九’字嘛,更好解释了,她是在上月初九那天来到百草谷的。你看,不正对应了白、九二字?”   他听后,了然。    ☆、近墨者白(5)      “这水挺好喝的……”她抹了抹嘴角的酒渍,“还有吗?”   “没有了,只此一坛。”墨亨白了她一眼,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哦……”   换了一身干净墨绿镶边的白袍,及腰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双墨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令他不由好奇,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若说是因为痴傻被弃,她少说也有十七八岁了吧,要丢早丢了,所以这个原因可能性不大,八成是自己从家乱跑出来的。   “说真的,”他语气顿了一顿,“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来你失去的那些记忆,你会去找你的家人吗?”   “也许不会吧。”她淡淡摇头。   “哦?”他挑眉,“为什么?”   “你想想看,我会出现在这里,应该也是他们不要我才对,回去做什么。”她一幅全然不在乎的样子,她躺了下来,眼看星空璀璨。   “没准是你自己贪玩,偷跑出来也不一定。”墨亨笑道:“不过,你倒是想得通透,你若不想找家人,那你心中所求到底为何?”   “说不上来,我希望,能把心里那个念想给解了……”她摇摇头,眼底有什么在翻卷着,“还有,我还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放心吧,百草谷消息灵通,一定会帮你查出你的身世。”   “真的可以吗?”她看着这个桀骜少年,喃喃道。   “当然可以,你就安心等着吧。”   墨亨此时说得信誓旦旦,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句誓言却穷其他近乎一生去实现。   “九儿一开始总会闯出一些祸事来,而且每次都是由我去为她善后,可现在想来,多希望时间能在那一刻有所停留。”   一日,墨亨盘腿打坐,正觉心体舒畅时,块头接近一米八的百人火头军总教头提溜着一个少女,像是拎着一只鸡仔,怒气冲冲地来找他。   墨亨一抬眼,果然是那丫头又惹麻烦了。   “墨小哥,这丫头又来偷吃东西,你也不知好好管教,”火头军总教头苦口婆心,语气活像个忧国忧民的诗人,“这丫头现在还只是小偷小摸,等以后学坏了可怎么办?”   “对不住对不住……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连忙赔不是。   “这次以后可就下不为例了啊!”原本是要教训她,可训着训着,却成了训他。   “是是是……”   自打这个疯癫丫头来了,墨亨是一个头两个大,等把火头军总教头给打发走,他满脸不耐烦,问她:“为什么要偷吃,我不是给你钱了,怎么不买?”   “你给的钱花完了。”她一脸理所当然,又问,“你介意再给我点吗?”   墨亨被气得要憋出内伤了,他尽量保持优雅,咬牙一笑:“不好意思,我介意。”   “哦。”全然没有理解墨亨对她的满满嫌弃,只以为他没钱了,“如果你没钱的话早说嘛,那我去问她要吧。”   什么叫他没钱了不早说,这怎么还成了他的过错呢,而且……“她”又是谁?!   “你要去找谁要钱?”   “蓝瑶期。”   墨亨呼气、吸气,再呼气、再吸气……   她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向蓝瑶期平日修行之处。   “回来……”墨亨黑着脸,让是真让她去,蓝前辈不骂他待客不周才怪,“我给你,别叨扰前辈清修……”   “哦,谢谢。”闻言,她又折了回来。   “不谢……”   于此之后,过去了整整二十三年(古剑二游戏线的一百三十三年前),墨亨41岁时。   在墨亨与她还尚未知晓的一个故事中,九天之上所漂浮的一座古城迎来了它新一任大祭司;同年,那名大祭司将一个男孩收入门下,一个笑起来似春风又似阳光的男孩。   墨亨清楚记得那一天,他在百草谷的里里外外找了她很久,可还是没有找到她的踪影。   最后,他凭着感觉走,冠月木下,月光清幽一片,犹如在薄雾中,迷失于心中幻境。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歌声,他放眼望去,那个依旧青春年少的女子倚靠在冠月木下,满月高挂,光芒如同白日。   “九约于歌,窀穸魂兮……”   唱到最后,一阵清风徐来,将她的广袖在变幻飞卷,整个人仿佛都要随风而去。   一时间,冠月木枝上的冰晶洒落,如梦似幻。   墨亨露出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惊叹错愕之色,若他所料不错,她之前是在与冠月木通感,除却谷中寥寥几位墨者及蓝瑶期外,再无他人能与冠月木交涉,她又是如何能做到的。   “九、九儿……?!”墨亨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生怕她会如之前的那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然而,她却反常地后退了一步,面容平静:“颜成表里不可说,凝结眉殇心如泪……墨亨,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只可惜,我应该叫颜成如泪。”   “颜成……如泪……?”不知为何,从几年前发现她容颜不老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悬殊,他总会想,要是他死了,独留她一人是否会太过孤单,他不忍心让她回到从前那样的生活,他不想死,他还想一直这样照顾她。   为了缩短这种差距,他开始拼命修习仙法,但以倏忽之身,又如何能彻悟天道。直至今日,他才知道,他们之间隔着的,究竟是什么。   君生我亦生,我老君未老。   “就这样,九儿将朗诵出那首诗句掐头取尾,自此更名为颜成如泪,而我为了掩盖颜成如泪长生不老的秘密,请求越姜师姐破例将她收为弟子,让人以为青春永驻是因为修道有成。不久,我继任巨子,将九儿提为百草谷中的一名墨者。由于她有能与冠月木交涉的罕见禀赋,百草谷中人无任何异议。”   回忆到此,仿佛过去年少气盛的他与如今苍颜白发的他相互重叠,每每谈及那段时光,墨亨的脸上总有些因为怀念过去而黯然神伤。   又过数十年(古剑二游戏线的一百零五年前),墨亨时年64岁。   颜成如泪在忠魂碑下看着一个不过十岁的女孩挥舞着比她人还要高出好多□□,枪法犀利,动作利落。   “如泪嬢嬢,我舞得好不好?”女孩停下了动作,转而向她甜甜一笑。   “看得出小曜儿平时练习时,一定下了苦功。”她轻轻点了点头,清丽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当年墨亨把这个孩子带回来说要收她当弟子的时候,她还觉得墨亨十分不靠谱,平时这么爱玩爱闹的人,她怎么也不放心把一个好苗子给他教坏了。   不过,现在这孩子这般聪颖,她当初还真是多虑了。   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墨衣人影,墨彩曜漆黑的眼睛里闪着亮光:“墨老爷子。”   绿叶和花瓣在空中飞舞,不时扫过他如玉的脸颊,沾落在如雪一般的银丝之上,而他朗月入怀。   “恩……”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转而看向颜成如泪。   “怎么了?”朝夕相处数十载,两人早已有了深刻的默契,有时仅是一个眼神,就能彼此会意。   “哦,没怎么。”墨亨描述地风轻云淡,“昨夜与冠月木通感时,感应到西北方祸事起,如今太华山赤霞真人与我结伴同去。”   “祸事?那我也同去。”当冠月木发出警示时,还是她所应而得,她本想立马前去,可墨亨坚持要联合太华山,让她暂且等等。谁知,过了一晚,墨亨居然不带上她,这怎么能行。   “你灵力近期衰退的厉害,还是在百草谷等我回来吧。”   “你放心,我可以的。”颜成如泪蹙眉,因为这个原因吗……   “九儿,不要逞强。”墨亨神情严肃。   “这不是逞强,我有预感,这一次去西北,我会等到一个契机。”   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他妥协道:“好……那你随我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更新实在太慢,三次元事情有点小多……不过,最近动手剪了个谢阮向的视频,大家可以去B站看看,av号7068587~~~~ ☆、近墨者白(6)   敦煌古城外   “有一股很强的魔气……”她微微扬起脸,总觉得城里一定有什么是她所熟知的人在。   “赤霞真人已经去内城查看情况了,我们也快进去看看!”面对喊打喊杀的城民,墨亨始终护在她身前,而颜成如泪的身形非常快,几乎一招制敌。   地上三两躺着昏迷不醒的人,周遭也并非残存着太华仙法,除了赤霞真人外,又会是何人?   来到敦煌内城,颜成如泪看见一个青衣书生被魔气所伤,紧随其后的又是另一股魔气来袭,她旋即格挡。   翻卷的黑色云气,若隐若现的惊雷,以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血腥气味,颜成如泪看着地上那个重伤昏迷的书生,她的头开始剧痛,破碎的记忆慢慢拼凑。   刺眼的闪电,轰鸣的雷声,山雨的摧林,令她再一次感觉到她心底那个女子悲恸的绝望。   ——“既然如此,那我也舍命陪美人了。”   ——“你不走?!”   ——“你不也是?我看着你长大,又怎么忍心见你去送死……不过,我只能保证,在我死之前,你和江都还是安全的。”   ——“你等等!我去一趟城中最高之处,将收集到的昭明碎片拿过来,等那之后,大叔就不用管我了,快些去妖界避难……”   ——“到时看我心情吧……”   颜成如泪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地上重伤的人,她俯下身,可他已经陷入了昏迷,连她的脸都没有看清,只恍惚看清了她裙下的那双青蓝色的绣鞋。   “你……你是……”双手颤抖地摸着书生的脸,仿佛追寻了数十载的秘密出现了一道希望的光,“你快点醒一醒,告诉我,你是不是认识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从前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会出现你?”   “什么?九儿,你认识他?!”墨亨也是一阵错愕,若他没有看错,这个书生应该是妖无疑。   “我、我不知道……”颜成如泪不想看他就此死去,一遍一遍施法去救他,一只手紧紧攥着挂在胸前那块的护身符,“似乎他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引诱他魂魄离体,他好像快要不行了……”   无论她怎么呼喊,青衣书生都未曾醒来,就如同在熟睡着,嘴角噙着笑意,梦中是最美最美的梦境。   “停下,你的灵力已经……!”话凝在嘴边,墨亨便已被她严肃的神情给说服,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等到的唯一的线索。   “不,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我有印象的人,要是他死了,那我究竟还要再找多少年!”颜成如泪的额抵在青衣书生的额上,“请你不要死,不要跟着那个声音走……回来,快回来,快点回来啊!”   “求你,醒醒啊——大叔!”颜成如泪尖叫着,她不甘心,不甘心让自己的身世就此被冰封,她当时对墨亨说不希望找到父母,是因为她怕这么多年过去,根本就等不到消息。   她想找到双亲,她真的想要回家!   “九儿……”墨亨似乎想说什么。   “墨亨,你看,他还未死,我成功了。”颜成如泪为防前功尽弃,将体内三分之二的灵气用于给书生护体,以驱赶他体内污浊之气卷土重来。   墨亨凝视着她,淡淡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心中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了嘴边的一句话:“下次小心些。”   “你放心,我没事。”颜成如泪勉强扯出一丝微笑,身躯如被万蚁啃食的痛又算什么,反正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   “呦,我当这树妖能耐有多大,居然能破我的法,原来是你这个死丫头在坏我好事呐。”罔魅叹息着出现,无间之中,她就觉察到有人在使绊。   “墨亨,这个长得丑丑的,是个什么东西?”颜成如泪歪头问他。   见她一如从前那般心直口快,墨亨淡然一笑道:“这厮为魔界微末之辈,名为罔魅,善于玩弄人心。”   罔魅脸色十分不好看,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搅乱她好事的一对男女,当看到颜成如泪后,罔魅唯独看不透这眼前的女子的心,只好将矛头对准墨亨,而他的短板,则是这个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似乎感情流露的女子。   她轻笑一声:“你倒好意思对我评头论足,我呢,好歹也算一有灵之物;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又算是什么东西,连死物都算不上,只怕将你称之怪物也不为过。”   这个对颜成如泪冷嘲热讽的声音在墨亨听来,犹如最为锋利的毒刃。   “你说什么?!”   “呵呵,我在说她,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世间薄情寡义之人本占多数,可最近是怎么了,遇到的尽是痴情人,”罔魅笑了起来,“小帅哥,我可提醒你一句,她非此世之人,甚至连人都称不上,可别到最后,你这一片心意错付了……”   “你的废话真多,好吵。”颜成如泪扶额,似乎极不喜欢这个凌厉的声音,素手结印,罔魅的躯体就立马化作了蓝色的灰烬,从指尖消失。   “九儿……刚刚那厮所言……”   “墨亨,你相信吗?”颜成如泪淡淡地看着他。   墨亨唇微微一动,把满腹的疑问压下:“我不信,也不敢相信。”   后来,墨亨及颜成如泪联合太华山赤霞真人三人之力毁去了那害人枝叶。   一件凶险貌似已经尘埃落定,实则暗流汹涌。   诡谲的枝叶,污浊的魔气……这些又究竟是从何的来,一切的一切还不得而知。   “九儿,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关于你的事情?”在那书生未醒之前,墨亨与颜成如泪就旁敲侧击得知了他的大概情况,只是一个游历西域的偃师,唯一与别的偃师不同的是,他是一只妖。   “因为我心底的声音告诉我,他不是我一直以来要找的人。”颜成如泪轻轻摇头,叶海临走前去采买过补给,当时她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可叶海全然将她当作一个陌生人,而脑海中的那些残存的记忆再一次冷却。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待……”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她抬起了头,“这么多年都已经等过来了,现在只是专门盯着一个人,等着一个特定的时间,让记忆全部复苏。”   墨亨听后,良久,他脸上的惊愕慢慢转变为哀凉的笑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当她完全想起所有的事情,就是永远失去她的时候。   这一等又是五年的时间。   叶海虽然看上去不拘小节,可粗中有细,在与别人用偃甲通传消息时总是小心翼翼,颜成如泪几次将偃甲鸟拦截时,发现若强行拆解,偃甲鸟必会自爆,她不敢贸然下手,只怕打草惊蛇。   可她有预感,那个时间正在一点一点来临,而她的灵力也愈发在减退,迟早会如一塘池水用尽干涸。   数月前,叶海不知为何凭空消失,颜成如泪在面对这一变故下也只得随遇而安,适逢河洛大旱,她便向墨亨主动请缨去劫官银。随后,在会百草谷的路上,她听见了心底那个声音再一次对她的召唤,在朗德的那家酒馆里,她遇上了一名年轻偃师及一位绿衣女子。   还未回百草谷前,墨亨出谷寻她,她又转而请求独自一人前去河洛赈灾,对墨亨称“时机已到”,同时也因此事,两人有史以来发生了第一次也是最严重的争执。   墨亨暂时封住了颜成如泪所有灵力,而她也向墨亨保证,就算她不用一丝灵力也会成功解救河洛旱灾。   回来后,颜成如泪发现叶海一直在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可她当时已经无法再有多余灵力去抗衡外敌,只得让墨亨代劳。   “后来的事情,想必谢公子也都知晓了。”墨亨淡然一笑,“九儿当真不曾骗我,你以及那位阿阮姑娘果真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原来,这五十年的时间里,颜成如泪都在寻他和阿阮,这究竟是一份多执着的坚守,谢衣就不得而知了。   听完后,谢衣问道:“那你现在的记忆可都全部恢复了?”   “还没完全恢复,”颜成如泪愣了愣,即便这份记忆都已经恢复了,这终究不是属于她自己的记忆,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说出真话的必要了,“不过……也许我本应姓谢才对……”   闻言,谢衣只觉头一阵眩晕,眼前这个女子清丽出尘的脸似乎与阿阮的容貌莫名重合在一起,虽然脸上全无这五十年来的岁月痕迹,然而,那双淡漠的眼睛显露着沧桑。   “你……你真的是……?”   “我是,却又不是……”   她轻摇着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衣颓败地垂下头,闭上了眼睛,似有什么晕染开了:“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下次更新时间应该是在下周末~ ☆、此去迢迢(1)   冠月木外围的森林中,举目望去,就只有一抹绿色的身影穿梭于往来的小路中。   阿阮额前微汗,一棵树上挂着她做的标记。   当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迷路时,她回头看着身后的那棵巨大黄桷树,内心崩溃。   继续穿行时,阿阮突然停了下来。因为,耳边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乖啊,你别哭……姐姐给你吃好吃的,怎么样?”一个听上去微微熟悉的语气。   “咳咳……唔……”不过,似乎对方不想吃东西,有些抗拒,像是吃了东西被卡住了,又传出奶里奶气的哭泣声。   “啊……你没事吧……”声音听上去一惊,手足无措地拍哄着什么。   好像是有个小孩子?阿阮有些生疑,听那个叫墨亨的说过,这里是百草谷禁地,怎么会有人带着孩子出现在这里呢?   “呼……还好还好,你没呛到……不过,你别哭啦……再哭下去,如泪嬢嬢会心疼你的……”那个声音满是无奈地哄着。   真的有人,看来能出去了!   想到这儿,阿阮顺着那个声音寻了过去,扒开树丛,远远看见一个影子,又马上就近躲在一棵树后。   恩,谢衣哥哥说过的,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看清楚了再过去比较好。   “谁?”直觉敏锐察觉有生人靠近,原本柔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凌厉,旋即回头,看向异动处,当看清阿阮的面容时,墨彩曜神情错愕,这个女子不是早就出冠月木了,为何还滞留于此?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啊?”   “啊——!”而阿阮这边,则是发现惊喜的尖叫。不仅仅是因为发现了有墨彩曜这个指路人,更是她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真的是太可爱了!   包的严严实实的襁褓中是一个婴儿,不久前哭过到现在还是红红的小脸,皱巴巴的像一只小老鼠……   “呃,原来是阿阮姑娘啊……”   墨彩曜有些心虚,在把孩子刚抱来的时候,她除了看见颜成如泪一脸的喜爱,还听见她在孩子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谢衣和阿阮看见你的。”   可现在,阿阮姑娘已经看见了这个孩子,墨彩曜越想越心神不定,她虽不知道颜成如泪这多年年来的苦心追寻究竟为何物,但她最害怕的是颜成如泪会对她失望。   阿阮全然没有在意,而是一脸新奇问:“这个孩子是不是还出生没几天啊,像只小老鼠一样,看着好可爱呀。”   呃……可爱地像只……老鼠……?   “呵呵……是啊……”墨彩曜汗颜。   “她是男孩还是女孩?”阿阮问。   “女孩。”   “我能抱抱她吗?”阿阮伸手去揉揉孩子的小手,小声问道。   “这……”墨彩曜神情有些为难,可见孩子的小手也紧紧握住阿阮的一根食指,场景温馨到刺眼,“那好,便让姑娘抱一会儿吧……”   阿阮接过孩子,软软糯糯,脸还没张开,眼睛也只眯成了一条缝,她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喜欢,兀自与孩子说起话来:“小老鼠,你是谁家的宝宝呀?”   只听阿阮对孩子的爱称是一口一个“小老鼠”,墨彩曜心中戚戚然,要是被颜成嬢嬢听到,非和阿阮拼命不可……   孩子还很小,当然不会和她说话,可在阿阮的怀抱中乖巧地睡着了。   “不过,你真的好小一只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阿阮看着孩子的眉眼,不知怎了,眼角悄悄湿了,“都说十月怀胎才能有孩子,你的娘亲是谁呢?”   “阿阮姑娘,随彩曜出去吧。”感觉温馨的气氛中带着辛酸,墨彩曜连忙提议。   “恩,好啊好啊,带我去找谢衣哥哥吧,这么就不见我,他一定着急了。”   谢衣……墨彩曜语气骤变,像是审问犯人一般:“姑娘与谢衣似乎关系匪浅?”   “什么意思?”阿阮皱眉。   “姑娘难道从未察觉过谢衣身上所散发出的奇异恶浊之气吗?”墨采曜这话从见到谢衣的第一眼就一直想说,可墨亨一直不让,可算憋坏她了,“谢衣来路不明,以此推断,他十分可疑。”   “谢衣哥哥人可好了,再说了,按照你的意思,他是坏人,可我从来没见过他伤害过别人啊。”阿阮几句话就让墨彩曜哑口无言。   她尴尬一笑:“抱歉,是我小人之心了。”   “没事没事,知错就改还是一只好汉嘛。”阿阮点头,又舍不得怀中的孩子,又问,“那个……我还能多抱她一会儿吗?”   “呃……这个……”墨彩曜面对这一双怀有期待的眼睛,不好拒绝,“那、那好吧,只能再抱一会会……”   “嗯嗯,谢谢你!”   “不过,待会出了这片森林之前,你一定要把孩子还我哦。”墨彩曜补充道。   一路跟着墨彩曜,找到来时的路,想不到刚刚升上石台,阿阮刚要把孩子还给墨彩曜时,突然,一个声音冷不丁冒出来:“姑娘留步,敢问要将这个孩子带往何处?”   听声音似乎是颜成如泪。   此言一出,墨彩曜立马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连忙一把接过孩子:“如泪嬢嬢,你别生气,她只是抱了一下孩子,其他没什么的。”   听了她的一番解释,颜成如泪的脸反而越来越阴沉,立马将孩子抱来,警惕地看着阿阮:“你的意思是,她不仅见了这孩子,还抱了?”   “对不起……”墨彩曜立马低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颜成如泪,”终于,阿阮看不下去了,“这个孩子又不是你生的,我只是抱了一下而已,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此地为百草谷,不容尔放肆——!”颜成如泪眼中一片冰霜。   阿阮猛然回头,一道银光闪过,一杆长枪像标枪一样打到她脚下的土地上。   居然是墨彩曜!   “喂,你来真的啊,干嘛偷袭我!”阿阮吓出一身冷汗,再往前那么点就要捅到她脚了。   墨采曜身手敏捷,迅速抱着孩子瞬移到颜成如泪的面前:“我已经替嬢嬢警告过她了,还请嬢嬢莫要生气。”   “哼,你们都是怪人。”阿阮此刻不想和旁人多做纠缠。   “阿阮姑娘,这件事我便不和你细究了,”颜成如泪的面容缓和了些,“但之前在冠月木时,墨亨与你所言都是为了你好,还望你能听进去。”   “哦……知道了。”阿阮心不在焉点头。   颜成如泪闻言,只是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走啦。”阿阮若有若无看了颜成如泪怀中的孩子一眼,语气多了几分不舍。   “等一下……”颜成如泪深吸一口气,心口穿来一阵撕裂的痛,“这个孩子……你喜不喜欢她?”   听是这个问题,阿阮有些疑问:“这个孩子难不成是你和那个叫墨亨生的?”   “不是。”她摇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想法,你自己喜欢就好了啊。”阿阮虽说很喜欢这个孩子,可总觉得颜成如泪的话总隐含着另一层意思。   颜成如泪泛起一阵苦涩的笑:“原本她应该有父母双亲,她的父母会是天底下待她最好的人。可这一切,都将被我尽数毁去。”   “我也没有父母家人,我能体会到没有父母在身边的那种孤单。如果不是谢衣哥哥,只怕那种孤单感迟早要将我完全吞没。”阿阮于心不忍,“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要不,你把孩子还给她的父母吧。”   见颜成如泪久久不语,阿阮最后还是提步离开。   “对不住……”颜成如泪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抱着孩子的手颤抖起来。   花树下,还是阿阮心中所熟悉的那一抹背影,印象中,或唇边的嘴角浅笑,或白衣而立,或眉目温和如画……   “谢衣哥哥!”阿阮急急跑了过去,跑到他面前,迫不及待要将之前的经历一一道来,“是不是等很久了?都怪之前那个白头发的人,他可讨厌了,总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不过,刚刚我看见了个好可爱的小孩子,可小可小了,差不多像小猫这么大,可长得像小老鼠一样,你说有趣不有趣……”   对于阿阮的滔滔不绝,谢衣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表情十分冷淡,默默看向远处。   冷漠的就像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此去迢迢(2)      奇怪了,这是怎么了?   明明……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啊!   “谢衣哥哥?……”阿阮上前,轻唤着他,谢衣依然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怎么了?是不是等太久了,你生阿阮的气了?”   谢衣终于转过身来,但仍没有看阿阮,声音依旧冷淡:“没有。”   “明明就有嘛……比如像现在这个样子……”阿阮小声腹诽着,她小心地想拉住他的衣袖,却被他的手轻轻推开。   “走吧,要回去了。”谢衣错开身,语气冷漠疏远。   “你怎么了……谢衣哥哥……?”阿阮喃喃问道。   “我想……以后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谢衣垂眸。   突然的转变让阿阮手足无措,她慌乱问着:“谢衣哥哥……为……为什么?”   “………………”   谢衣没有做出解释,阿阮继续竭力追问道:“为什么就不能再跟着你了呢?之前阿阮不在的时候,谢衣哥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事发生。”谢衣脸上浮起一层决绝,然后转身踏上吊桥。   “哼,你不告诉我,我就偏要继续跟着你……看谢衣哥哥能把我怎么样!”她气得别过头,赌气说道。   阿阮很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脚下一顿,稍纵即逝的刹那,脚步沉重地继续走下去。   阿阮总觉得和此时的谢衣之间,总隔着什么。只得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就这样看着他略显孤独的背影。   而另一边,颜成如泪抱着孩子向墨亨辞行。   望望湛蓝的苍穹,似想要回到萦绕于心尖的故乡。可目之所及,只有飘渺的云烟。   墨亨转身,见她抱着那个婴儿,脸上带笑,不知怎么,升腾起淡淡的别离之伤:“你又要走了么?”   “是啊,”颜成如泪笑了笑,“不过,这一次,短期内可能是回不来了。”   “要去哪里?”墨亨不禁开口追问。   “等我完成了最后一件事情,我自然就要回去了。”   许久,似是被惊醒一般,婴儿哭闹不止。   “这孩子是不是不舒服,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哭哭闹闹,”墨亨摸着孩子的额头,滚烫滚烫还满是泪水,“还是让谷里的医者看一看,明天再走也不迟。”   “不……还是今天走吧。”颜成如泪摇头。   “为什么?”墨亨蹙眉,她这一条路走到黑的脾性早有领教。   “只要晚一天走,那就会一直晚下去。如果今天不走,那就永远也走不了了。”颜成如泪淡笑着,“你别以为我看不出这是你的缓兵之计。”   “你还是如此……”墨亨无奈扶额,“那她真的不要紧吧?”   “她没事……”颜成如泪低头哄着孩子,“你乖啊,如泪这就带你去看你的娘亲,你说怎么样?”   “她的娘亲……?九儿,你在说什么?”别人可能不知,但他最清楚,眼前的这个孩子是冠月木的果实由天地灵气所幻化,又何来父母?!   “自然是本应扶养她的养父母。”颜成如泪低头,爱怜地逗弄着怀中的孩子,“而且,她也希望我回去,替她看看一个人。”   “原来如此,”墨亨低叹一声,郑重问道:“不过,一直以来,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如今,你马上就要远行,我若再不问,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哦?”凝视着他,颜成如泪揶揄地笑着,“你要问什么事?”   “原本谢衣的态度十分坚决,但当他听你说你本家应该也姓谢时,为何当即答应会用岩心玉封印阿阮?”默然片刻,似在犹豫些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没有对我说吗?”   “你真的想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她异常平静,嘴角上扬的笑容有些苦涩。   “九儿,也许今次之后就是你我就是永诀了,你难道还要继续对我隐瞒下去吗?”抓着她肩膀的手愈发紧了。   颜成如泪轻轻笑了起来:“好吧,真是被你打败了。”   “九儿……?”   “其实,我连人都不能算是吧……”她淡淡说着。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常人有心有脑,可我的思维却是由冥思盒中承载的灵力记忆而做出的反应得来。”颜成如泪的唇越发苍白,“本来该来这里的人,应是制造我的那个人才对。可她为了一个人,失去了眼睛,她也不敢来到这里面对她的父母双亲。于是,她在濒亡前,将她早年就已经完成的一个偃甲人送到了这里。”   墨亨蓦然呆住,静静听她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讲述着一切。   “所以,一开始她性格木讷以致被歹人教唆……所以,在百年风霜中她不会变老……所以,明明当她脑中记忆全无时,心底还有一个声音让她慢慢回想起一切……”   “别说了……!”墨亨似难以承受而大吼了出来。   “好……我不说……”颜成如泪凄然一笑:“看吧,我早说了……这不是什么好事……可你偏偏要听,那我也只好说了……”   最初的震惊很快过去,墨亨的表情由惊异变为深沉的哀伤,扶着一旁的石墙:“想不到,你竟背负着这么多。这么多年来,辛苦你了。”   “五十年了,我的确相当凄惨。原本以为找到了家人,可发现却是别人的,而自己一定要像一个小偷一样……”回顾她这一生,无疑不是一个笑话罢了。   “不要这样说自己,”墨亨轻轻把她拥抱,连同那个孩子一并揽进怀里,“你的家人有我、有彩曜……还有这个孩子……”   也许,这个孩子,才是她最亲近的人。   颜成如泪犹豫了一下,缓缓闭上闪烁不定的眼睛:“若你真的心疼我,那就给我一道通缉令吧,我有用处。”   “你要百草谷通缉谁?”墨亨的目光有些失神,却依旧将她紧紧搂住。   “偃师谢衣。”颜成如泪苦笑了一下,最后两个字说的极其轻柔,仿佛是心里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酝酿了许久,才终于得以说出口。   脸上表现得风轻云淡,心里一直在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为了逼你,我不得不这么做……   请你原谅我……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九儿,”墨亨久久凝视着她,淡淡说了一句,“后会无期……”   素手轻轻拂去他肩上的落叶,将她一直珍藏的那块木牌系在他的腰间:“送你了,要好好收着。”   “你送我的,我自然珍之重之。”墨亨笑了,恍惚间,像又回到了初见的那的模样。   ——呵呵,有意思……哎,你叫什么名字?”   ——……让开。   ——怎么和救命恩人说话的,不知道要感恩戴德吗?   年少轻狂的年纪却遇上她这样一般,焉知这是墨亨的幸或不幸?   “墨亨,永别了。”她的笑干净纯真,如第一次在月下饮酒时那样,扣动了他的心。   这个笑容被他小心珍藏在心里,因为,这也是他思念一个叫白九儿的人画上的句号。   看着她抱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薄薄的烟雾之中……   而她终究是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   譬如,当谢衣用岩心玉封印阿阮后,这尘世间,再无颜成如泪。    ☆、此去迢迢(3)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看接下来这一章的时候听首轻音乐:秦时明月-国色天香。 PS.不是打广告,有心的宝宝可以在看的时候听一下。   谢衣带阿阮又重回南疆的静水湖。   起先的三天,谢衣重整偃甲人将冥思盒中的记忆重新梳理,删去了关于阿阮的全部记忆;之前转赠给采薇的拆解成四份的通天之器之一,其余三份也被他散布各处。   后来的三天,他布置桃源幻境,将生平事迹手书在卷帛上,像在为自己提前料理身后事一般。他无法预料之后的事情,人力已所不及,那也仅能交由天意裁决。   诸事皆定,他没有释然,反而有一种深深的倦怠感。   看着这满庭的萧瑟,他记得,在去百草谷的不久之前,在静水湖的庭院里,他与阿阮还在此有过一个约定。   “阿阮,你可愿意去仙居图中再陪我看一次桃花?”以前两人看过不少,可这一次,谢衣的心里不知作何感想,似乎是喜悦,却又有些悲凉。   “嗯嗯,当然好啊。不过,等以后我们就能在院子里看了。”院子里有她前些天偷偷埋下了一棵花树苗。也许等上若干年以后,就能长成一棵大树了。   “哦?看来是阿阮的手笔吧。”谢衣看着院子的那棵桃树苗,笑道。   “是呀,不过呢,没多久,连这个院子里也会有新的桃树会长出来了。”阿阮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期待,“真的好想早点看见它开花呀,一定很美。”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时间,也许才能最能积淀一切。”谢衣微微侧头,笑问,“阿阮,你说是不是?”   “那还要等很久吧……也不知道能等到这一天。”阿阮托腮低语着。   想到这,他垂头轻叹。   也许,他再也看不到这一天了吧。   “谢衣哥哥,你是不是就快要去西域了?”她看着谢衣在庭院中眼睛走神,短短几天比几年中发生的还要多。   一听是她,下一刻,眸光一冷,淡淡说道:“与你无关。”   “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呢?”见谢衣要走,她忙拦住他,“谢衣哥哥你告诉我,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谢衣淡淡看着她,面容平静似水。   “你走吧。”   “你……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走吧,”他冷淡开口,没有半点迟疑和动摇,“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打扰彼此的生活了。”   “打扰?”阿阮忽而笑了起来,仰头看着天空的星辰,似在回想着什么,“那也应该……是谢衣哥哥先来打扰我的。”   他身形一震,眼睛淡淡地看着,看着她接着说着。   “为什么你要去巫山?为什么你要遇到我?为什么你要带我回来?明明、明明是你先来打扰我的啊!”阿阮的眼前慢慢有些模糊,从初识到这么多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闪现。   “是么?”谢衣苦笑了一下,“那你回巫山吧,如果实在不想回去,就去别的地方。总之,离开这里。”   当这些话全部说出口之后,原本以为心会痛,好在,他也并不觉得难过,只是觉得……有些悲凉。   “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她在抗拒,不住地摇头。   可谢衣不为所动,右转进了平日的偃甲房中。   阿阮越想越气,就干脆想摔门去追问,可门压根就没关上,她猛地把门一拍。   在门被她一掌轻易拍开的同时,“砰”的一声,只见屋里的谢衣和门外的她同时愣住了。   久久,她才反应过来她可是要兴师问罪的,便气冲冲来到他面前:“谢衣哥哥你这个……!”   “阿阮……”谢衣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她想挣扎,可已经被他彻底按入怀里,温暖的气息笼罩下来,语气冷淡中带着请求,“算我求你了,你走吧……我不想那个法子来留下你……”   他不想用岩心玉诀,不想把百年之后的物是人非留给她。   “谢衣哥哥……不是说好的吗……”阿阮抬头,不愿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   “是我食言了。”   谢衣深吸了一口气,紧闭的双眼再度睁开,心底翻涌的波涛慢慢平息了下去。   他和阿阮,注定是要分开的。   流芳而歇,谁都无法改变。   他终究是要伤她的心了。   “我不要……谢衣哥哥,阿阮求你不要这样子,”阿阮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生怕他就这样跑了一样,泪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带我一起去好不好,带我一起啊……”   滚烫的泪晕染在他的衣襟,烙在他胸膛的肌肤。   “傻瓜……”低低说了一句,不知在说她,还是在说自己,谢衣轻轻拍着她因为哭泣而不停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如往常一样抚上她的发。   “谢衣哥哥……?”阿阮的声音隐隐在颤抖,他这是妥协了吗?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止。   “去仙居图里的湖心亭等我。”月光照下南墙,温暖的笑意将谢衣那张原本清俊的脸衬出几分柔光。   “去湖心亭做什么?”她喃喃问道。   谢衣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可依旧在笑:“你去那里等我,正好让我们先冷静一下。等我收拾妥当后,你若还要执意跟着,那我便来接你。”   阿阮听后,开心地笑了起来:“阿阮肯定要跟着的,谢衣哥哥逃不掉的。”   谢衣也笑着,可眼中有微光闪动。   “那么,一个时辰后,湖心亭见。”   “恩,那谢衣哥哥,待会见。”   走之前,阿阮扑进他的怀里,再三让他保证一定会来,绝对不能偷偷跑掉。   “那谢衣哥哥,我去啦。”   “恩……去吧。”   谢衣缓缓转头,望着那个娇小背影的脚下施展一个传送法阵,她就这样被他骗入了桃源仙居图中。   同时,也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静水湖之上,水还是那般清澈,一如初见她时,仿佛隔着重重梦魂萦绕思念的那副双眼。   只记得,那一年白露为霜,他叫谢衣;在巫山水边的水汽氤氲,他为她取名叫阿阮。   可当一个叫颜成如泪的女子,在冠月木下面对他重重追问下,他越发觉得阿阮和她的容貌莫名重合:“以前倒没发现,原来你和她这么像。”   她听了,让巨子墨亨回避后,神情镇定地拿出一块用桃木所制的护身符:“将我送到这儿的人对我说,我的父亲叫谢衣,母亲叫阿阮。他们当年云游百草谷时,捡到了一个弃婴……”   在她一番本骇人听闻的言论下,她拿出的种种一一吻合到现实中。   “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谢衣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黯哑。   “原本希望来此,是能和在幼时就已化为露草原形的母亲相认,并当面喊她一声‘娘亲’。”直直对上谢衣愈渐痛心的眼睛,“可后来,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却发现,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情?”谢衣疑惑地眯起眼睛。   “对,我来此正是遵从一位故人的遗志。”颜成如泪点头,平静说道,“本应去西域寻找昭明碎片的父亲,因为挂心家中幼子和灵力即将溃散的妻而延误行程。在之后的一百年,魔界会因为流月城矩木枝这一导火索,而向人界发动战争。”   那块护身符落在地上,谢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知道这样的结局后,若给父亲一次重来的机会,不知他会如何选择呢?”最后,颜成如泪只问他一句,“谢先生,如果是您,又会做出怎么样子的抉择?”   在得知将会有这一结局后,他会怎么做?这根本不用做出选择。   他与阿阮两人之间的小爱,又如何能抵他对天下黎民生命的敬畏之心、对芸芸众生的大爱。   叹只叹,这数十年人世嬉游。   实在太短、太短了。    ☆、此去迢迢(终)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啥,这一章写得我心里莫名堵得慌。 不老梦-银临   还没等谢衣说出心中所想时,颜成如泪拉住他的手,他本想收回手,只听她说道:“眼见为实,你想不想亲眼看看在之后的百年中发生的事情?”   见谢衣停下了动作,颜成如泪接着道:“我可以让你看到。”   烟雾缭绕的冠月木下,寒潭映着的晴天白日慢慢转变为漫天星斗,美得令人无法转目。通过她与冠月木之间的感应,她将脑中所知道的一并幻化为池中倒映的画面,也是她用最后所剩无几的灵力所做的事情。   很快,一切又像水墨晕染开一般。   喜烛新婚夜,他将两人的一束发缠在了一起,打了一个同心结,寓意死生契阔的情衷:“结发为夫妻,此生决不负卿。”   阿阮散灵的那一天,是他们成亲的一年之后,也是她给孩子正式取名的那一天:“等以后我不在了,歌儿就会替我陪着你。而且这样,你也可以一直把我记的牢一点。原来,在很久以前,歌儿的娘亲,在家里吹着曲子等你。”   之后阿阮变回露草后,他深居简出,也变得更加醉心于偃术,这也让那个孩子耳濡目染,有一天跑到他的面前道:“爹爹,我想学习偃术。那么将来我也会像爹爹一样,变成古往今来第一流的偃师大家!”   再后来,他经常游历在外,孩子也多半是由叶海帮忙照料,他更加潜心修习偃术,脑中更是出现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想造出一个穿越时空的偃甲。   谢衣知晓,他收养的孩子和平常孩子体质全然不同,一百年的时间,她看上去才十七八岁。有一次,当他从雪山大漠回来时,方得知他的养女与当朝三皇子暗生情愫:“爹爹,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神魔之战爆发后,他身负重伤救治无效之时,离世前,他手中视若珍宝的东西,是他与阿阮成亲那晚,亲手编织的那枚同心结。他交待叶海将那孩子用穿越偃甲送到安全之地后,便溘然长逝。但他不知道,当时那孩子也已抱着必死的觉悟,以身殉城:“爹,歌儿……这便去找您和娘亲可好?”   湖中的画面停留在那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跳下高墙时,纵身一跃的那一刻,她是踏上黄泉路,寻她的父母去了……   “这些事情……”看着看着,他的眼角悄然有些湿润了。   “谢先生以为这些都是什么?”颜成如泪垂头,反问道。   “之前所目睹种种,”谢衣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在日后都会成为现实吗?”   “在当时的那个时间点,一切都已是定局。”她淡淡抬手,水面又变回原来的倒影,“可是,在眼下的这个时间点,一切尚可改变。若选择眼下,在你去西域之前,你与阮姑娘不日便会成亲,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会像你所见到的那样。”   颜成如泪轻缓了口气:“若选择去捐毒,你将生死未卜,而阮姑娘会因为岩心玉诀的缘故,在百年后解封,人界也会对魔界有诸多防范,但那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可得知了。有诸多可能,也许你们还会重逢,也许你早已在捐毒罹难……”   ……………………   …………………………………………   “多谢姑娘告知在下这么多。”   末了,他在走之前,向颜成如泪珍重施一礼。   桃源仙居图中,那个湖中翠色的亭子里,是他相遇相知相守了六年的女子。若是有两全之法的话,他希望在保全下界黎民和流月城子民的情况下,与她携手相伴,与子偕老。   ——阿阮,我明日便将出发前往西域,你——当真不肯离去?   ——什么都别说了,我不管,我要一起去!   ——此行即便只我一人,亦是风险巨大。若带你同去,岂非平白无故连累于你?   ——就是因为危险,才更要去呀!要是谢衣哥哥不带上我,那我就自己跟去……哼!   ——阿阮,莫要任性。   ——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听你的,我就不能有自己想做的事么?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愿有生之年,还能再会。   西域的风沙很大,胡杨树的剪影下,一个白衣青年在认真翻看地图,观察哪条线路更能躲避流月城的追踪术。来自百草谷追查他的人,早在他出朗德前就已经轻松甩开。   是夜,捐毒国左近的沙海之中,突然出现一个伴着惊雷的黑色漩涡,仿佛要将一切尽数吞噬。看着曾经师如长兄的人,身穿黑衣祭司服缓缓从其中走出。   “睽违有二十余年,”来人漆黑的眸子越发深沉,“我只问你一句,对烈山部、对我这个师傅,你心中可怀有一丝愧悔?”   “昔日种种已如川而逝,又何必重提?”谢衣闭上眼睛,轻轻摇头,手握横刀的力道更紧了。   这场师徒间的对决,到头来,还是无法躲过。   ………………………………………………   穿过竹林前的篱笆竹墙,望着碧空绿湖的优美风景,只见一个幻色罩衫的怀中抱着婴儿,看着已经隐去的湖心岛。   虽然从未涉足到这,可脑中留下的记忆在指引着她走。   她的头顶上方是巨大的天象仪,左边的客房是给谢衣的偃术好友准备,右边是木甲操作间,她要去的地方,应是前厅的书房。   抬手,娴熟打开一柄卷轴上扣着的六子连环锁。   进入到了一个满是桃花盛开的花架,再往前,是一处湖中风亭。   风亭里,一尊石像是她所熟知的面容,当她看见的第一眼,眼泪已经忍不住夺眶而出。   “娘……娘亲……”   偃如心,只有当主人悲恸不已之时,她随之也会共同悲伤。   对着阿阮的石像,她怀中的婴儿慢慢变成了一盏半透明的灯笼,慢慢融进了石像内,她轻笑着,又不知是哭还是笑。   这盏引魂灯,算是还了前尘的恩情。   突然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惨淡一笑,泪水再一次涌出。   “谢先生……死了……”   她向外走去,走得很慢,幻色罩衫下的白衣渐渐变得透明,与脚下的荷叶相溶,甚至连墨发也褪去了颜色。   “歌儿,你要记住,是我害了你父母,更是我把你害死。”   一滴泪滴在了荷叶上,如朝露而逝,彻底地消失于此世。   同一时间,百草谷。   墨亨的梦中,一个人影离他越来越远。   醒来后,他怔怔望着手中一直紧握的一块吊牌。不由蹙眉,这是什么时候得来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去找什么人。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墨彩曜见他穿戴整齐,似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道。   “无事……”他淡淡摇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来得正好,去帮我把灵鸟牵来。”   “哦。”虽然墨彩曜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依旧照做了。   等墨亨接过缰辔时,可又不知应去往何方,只是任凭灵鸟飞翔。   他这是……怎么了?   好像……   他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您去哪儿呀?”墨彩曜追问着,可墨亨全然不闻,她只得召唤出灵鸟追了过去。   冠月木下,冰霜突然像是爆裂开来散落四周,景象比往日更加圣洁,却隐隐中透着哀伤。与此同时,他手上的桃木护身符化作了齑粉,随风而去。   “怎么会……消失了呢……”   他抬头望着黄桷树,明明和以往没有变化,但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彩曜,你可记得谷中是否尚有未归的墨者百将?”他问。   “没啊,”她摇头,“这些天外出的前辈都回来了,也没有少了谁。”   “今天是什么日子?”墨亨还是不信,继而又问。   “唔……”今夕何夕?   墨彩曜皱眉认真算了算时间,如常说道,“回师父,今天九月初九。”   “初九……”原本淡漠的眼眸染上了一层悲伤,身子微微一歪,手扶着一旁的栏杆。   回想起不久前,蓝前辈还曾对他说过,初九是个值得期待的日子,只因冠月木会展现出时隔五十个春秋的白净圣洁之景。   如今,他也算看见了。   白净圣洁……本月初九……   他想笑,心中那股莫名的巨大悲怆汹涌而至,不受控制,连同身体一并跪倒了下来。   见他如此失态,墨彩曜连忙上前去扶他。   “师父……?”   突然,他低下头,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一股腥甜由上,当即吐了口血,也沾上了墨彩曜的身上。   “啊……血!来、来人,快来人啊!”墨彩曜大惊失色,边为他顺气,边为他擦拭着嘴边溢出的鲜血,可他已经不停在咳血,尽管她输了内力为他止血,还是有血迹顺着他指间的缝隙流出……   次日,也是百草谷发布通缉谢衣的第七日,墨亨归寂。    ☆、【番外】窀穸魂兮(始)   “谢衣哥哥,这个孩子没有父母,以后我们来养她,你说好不好?”阿阮抬头望了谢衣一眼,微微一笑,“这样我们就是她的爹娘了。”   “目前好像不太妥当啊。”谢衣似笑非笑看着她。   “为什么?”阿阮眨巴着眼睛。   “至少要等我们成亲以后。”   “原来是这样,谢衣哥哥终于是要嫁给我了呀。”阿阮了然点头。   “不对,是我入赘。”他伸出手,揽过她的肩,在眉间烙下一吻。   “嘿嘿。”阿阮笑了起来,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触动,她抱着的这个孩子,真的好像就是他们亲生一般。   “阿阮,给你看个东西。”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块桃木护身符,正面刻着他的纹章,反面是阿阮的芝草印。   只听谢衣继续说道:“这桃木还是当初你在桃源仙居图中找到的,后来我寻思着给孩子个辟邪物件,就做了这个。”   “那歌儿就能一生平平安安了。”阿阮系了根红绳,佩在了孩子的襁褓中。   ………………………………………………………………………   自小,谢歌儿就觉得自己和寻常人家的孩子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她暗中观察后,总结概括为以下两点。   第一个不同便是她的爹爹,不是她自夸自家老爹比别人家的要俊上很多,可常年不着家,反倒叶叔照顾自己的时间要多上许多。据叶叔描述,在她还小的时候,她的娘亲因为一些缘故而散灵,自那以后,爹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第二个则是她自己,按照正常人的寿命来算,她已年近百岁高龄,可还是如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她本想问爹爹这是为何,可好容易等他回来时,他总会回答一些不找边际的话:“歌儿长得越来越像你娘亲了……”   她是娘亲的孩子,不像娘还能像谁?   后来,她只得又去问叶叔。当时,叶海也并不知晓她并非谢衣亲儿,还以为阿阮的散灵是因生了这个孩子的缘故。虽然有个这般伟大的母亲,可事实终究太残酷,也没忍心告诉这个孩子。   憋了半晌,只听他猜测道:“许是跨了物种,你爹娘将你生差了也不一定。”   谢歌儿:“…………”   静水湖上,明明春光大好,可她倒一个人闷在屋里,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爹爹又带着娘亲出门去了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续灵之法和……剩下的昭明碎片……”   “唧唧唧唧~”一只小黄鸡从窗前飞了进来,一副跋山涉水要累死的模样。   “是小馋鸡呀。”歌儿停下手中的活计,摸着它的羽翼。   “唧?唧唧唧唧!”看见了那个偃甲人有着和歌儿一模一样的脸,馋鸡吓了一跳,忙躲到她的身后。   “别怕,这个是依照我的模样为范本做的偃甲人。”她笑嘻嘻说道,“虽说现在只完成了三分之一,不过,也算马上就要完工了呢。”   馋鸡惊呆,完成三分之一这也叫快了?她在静水湖可是近半年的时间啊!   听爹爹说过,只再等五年左右,娘亲便很快就能恢复人形。   后来她在博览群书之时,翻阅古书无意知晓了一种聚灵之法。本想等娘亲苏醒后,就给她用上,保证百载不散,这样,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不过,这秘术还需要有一件至宝名为玄血藻晶,佩戴后事半功倍。她辗转听闻,如今有一枚玄血藻晶藏于李朝皇宫中。打小在叶海教导下,她已练就的如他一般胆大心细,为了双亲,这皇宫她自然去定。   仅仅半个月,她潜入皇宫,摸索出藏宝阁的具体   方位,不久后恰逢众皇子聚宴,她便想着就在那之后下手。就连逃跑的路线她也定好了,宴会的地点临近宫渠,而宫渠连通宫外,她也早在水底破了个缺口,她大可凫水逃走。   一日午后,她正在探明守卫几时轮一班,宝库的清点人员会在几时再来。   当逛到一处庭院时时,只听几个宫女太监在谈论着什么。   “哎哎,你听说了吗?那个不受宠的就要回来了。”一个年纪稍小些的侍女叽叽喳喳说着。   “不是吧,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一旁另一个声音旋即问道。   “可不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本无心在意这些宫闱之事,左拐到一处少有人来往的地方时,她突然感觉体内有一股气流在乱窜,那时她还不知道是她体内的冠月木之实开始觉醒。   这时,只见有个清瘦的十九岁少年和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发现了略有异常的她。   “夷则你去看看。”   “是,师尊。”少年领命后,快步上前,询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谢歌儿只感觉看不清模样,两眼一黑昏过去。   他连忙上前搀扶,却被砸个满怀。   清和看出歌儿的不同常人之处:灵力四溢,往复加快,灵力更是强过一众修仙道,这丫头是何来历?   这不砸不要紧,一倒下她就发现不对劲之处,为何原本冰凉的硬地居然像棉花一样软?待她仔细一看,一个剑眉星目的美少年正被她压在身下!   “你好呀,我叫谢歌儿。”她连忙起身,略有些尴尬地挠头,“不好意思,我是刚刚任职到此,人生地不熟,就连人都还没有认全,敢问阁下尊姓?”   那少年有些苍白的脸上充满着吃惊,可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夏夷则………………………”   短短四个字,用了近十秒的时间。奇怪,这人说话怎么大喘气?   她本以为夏夷则是修道者进宫,是没事来为皇族祝祷又或是夜观星象测凶吉,不成想,这一次的皇子饮宴却成了他命数的一个转折。   宴会之中,她从金灿灿亮闪闪的皇家宝库中偷到了梦寐以求的玄血藻晶,现在她应尽快离开离开皇宫,若在一刻钟后,清点宝库的人复查发现异样,届时就不好办了。   将玄血藻晶收好后,她佯作兢兢业业端盘送果到饮宴上,力求快速离开宝库,谁知,原本觥筹交错的宴会早已变得剑拔弩张。   她抬头再望过被众矢所指的方向,居然是不久之前见到的那个修道者,原来他也是皇子,但不同的是,此刻的他面容冷峻还若隐若现纹着妖纹,两耳也变成了鱼鳍形状,双目也如同碧绿如镜湖。   鲛人?!   曾经听她叶叔在茶余饭后提到过圣元帝继位之前的那些天下大事。当年群妖并起,天下大乱,圣元帝受命于天,血战数载,凭圣道之剑平定天下,方换来今日太平乾坤。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试问圣元帝又如何能对妖类心无芥蒂?这么反感妖物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容忍皇室血脉被妖族玷污的呢?   一个金冠束发的男子似乎在哂笑,眼中满是杀意:“这是何方妖孽,竟敢冒充本王三弟?来人,将他就地正法,以正三弟清誉!”   “二皇子手下留情,兹事体重,务必留下活口!”一名显贵为他求情。   “留下活口?看看大哥惨状,左仆射是嫌父皇脸丢得还不够吗?!”   本想着她偷盗皇家宝库已经重罪,可见事情越闹越到,只怕禁军很快就要将这个宫室封闭,再一一盘查是否有妖孽余党,难保不会查到她的头上,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方能掌控局势。   一番冷静的思考后,只见二皇子看了看左右侍卫:“父皇若知我替他料理了这桩丑事,高兴还来不及!你们愣着干什么,上,杀了他!”   见左右有所动作,她忽地一声惊呼,像是被涌涌的人群冲挤着,想要后退,便就这样逆着人潮而上到那个二皇子身边。   在左仆射察觉到似有不妥的一刹那,她快速抽出袖中匕首,架在了二皇子的脖子上:“你们谁都别动,不然我就杀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包括那个鲛人皇子。   见众人眼中的迟疑,她手里的利刃一侧,紧逼到二皇子的颈上:“放下武器,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别别别!饶命啊!”二皇子看着如雪的刀锋,吓得惊慌失措,连忙下达命令,“都没看见我这样了啊,还不快放下家伙!想我死啊!”   “夏夷则,”谢歌儿向他示意过来,在他耳边迅速细语,“你会凫水吗?”   一怔间明白她的意思,旋即点头。   她一咬牙,一脚将威胁的人质踹到兵力最聚集的地方,顿时人仰马翻。   同时,她也趁着这个当空拉着夏夷则纵身跳下,等众人反应过来时,扎入了宫渠之中……    ☆、【番外】窀穸魂兮(终)      在逃出皇宫后   “在下曾经听闻百余年前出现了一位传奇人物,他手中有一样‘通天之器’据闻得者可通晓天地之事,所以……我打算去找他,也许可以帮助我洗刷冤屈。”   夏夷则托颚思忖着,他也是在太华山时听他那八卦师姐讲的,也不晓得真假,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咦……”她听着一系列的描述,怎么感觉这么熟悉,“不知你说的是何人?”   好像一个人……   “他便是偃师谢衣。”夏夷则启唇,玉碎的声音,无疑触动了谢歌儿的一根心弦。   “谢谢谢谢谢谢谢衣!”她吃惊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是吧,居然这么巧?!   夏夷则见她这么惊讶,倒是习以为常,谢衣的不世偃术自然被世人震惊。   “还请姑娘先藏匿一段时日,待我找到通天之器证明清白后,你再回到长安吧。”夏夷则想着如何安排她的去向。   “哎,别别别啊!”谢歌儿连忙喊停。   “为何?”   “呃……你要找的那个人……我正好认识啊……”她讪讪笑了起来。   谢衣行踪不定,就连她这个女儿也不知道他今天睡在哪座雪山还是在哪处的吊脚楼里,只得守株待兔,并在静水湖留下字条告知事情原委。可谢衣又岂是这样好糊弄的,追问她为何要帮忙到如此地步,她最后也只得全盘托出:“爹爹,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很久以后,当夏夷则再问她当时的情况时,他嘴上严词:“为什么要救我,我不是妖怪吗?”   原本她本想解释起初救他是因为不想让他这个还不是队友的猪队友给坑死,总不能他被别人抓了还连累自己吧。   可她又觉得这样一语道破会让他里面擦汗扶额,想想那画面太美,还是算了。   于是她当即批评了他“非我一族,其心必异”的保守想法,捧起他的脸,坚定说道:“就算你是妖又如何,哪怕这个世间,连你的至亲之人都选择背弃你,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你……?!”他错愕的眼睛中似有什么融化了,“呵,你果然和初见之日那般。那般的任性,那般胡搅蛮缠,那般让人……没法拒绝。”   ………………   决裂之时   “你这是要赶我走?”她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是。”他没有犹豫。   “因为那个叫武玄素的吗?”谢歌儿蹙眉,武玄素是二人游历江都时结识的,此女颇有胆识,可城府也深。在得知通天之器并非是他们想的那样时,武玄素主动提出会帮夏夷则洗刷冤屈。   “不是………………”他垂眸。   “那么,好歹也让我知道为什么吧。”闻言,谢歌儿不觉苦笑。   “没有为什么,”夏夷则顿了顿,“离开这里,为了我,也为了你爹的毕生夙愿。你,愿意吗?”   “好,我会在那里等你的。”等你来接我。   在江陵的日子没到半年,京畿局势越发一触即发时,武玄素突然飞鸽传书要她来太华山,她便心知,定是他出事了。   “武玄素,他怎么样了……”卧榻上的人依旧昏迷不醒,脸也越发苍白。   “如你所见,虽然易骨成功,但是他的眼睛看不见了。”武玄素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就算醒来也怕的对于皇位的角逐有心无力了,“不过,若有一双眼睛,再施以甘木的再生之力,应该可以令他恢复。”   “那么……我将自己的眼睛给了他呢?”她咬牙。   “姑娘明眸善睐,当真舍得?”武玄素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你叫我过来,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   “那玄素多谢姑娘玉成。”   之后   “歌儿,你的眼睛怎么……怎么会……?!”一片黑暗中,一双手将她牢牢牵住。   “嘘……别说话……不要吓到我娘亲……叶叔,能不能,给我做一双义眼……”   “好……”   当神魔之战爆发后   “爹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手中摸到的满是鲜血,歌儿的声音近乎崩溃。   “歌儿,逝者已矣……你爹的意思你也是知道了,他希望你能活下去,所以让我来送你走。”   “我不会走的,我是守护江都的一方将领,这里也是通往帝都的最后一道防线。”那在江都未被攻破之前,至少他还是安全的啊。   “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坚定摇头,道:“大叔,你想想,若我真的回去了,那么百年之前,我又会是什么?一切有灵之物都会排斥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我也无法面对那时的双亲……我要说什么?说百年后,人间变成了炼狱,而我是仅剩的生还者?我做不到……我宁愿玉石俱焚……”   叶海也不打算走了:“既然如此,那我也舍命陪美人了。”   “你不走?!”   “你不也是?”叶海走向城门口,“我看着你长大,又怎么忍心见你去送死……不过,我只能保证,在我死之前,你和江都还是安全的。”   “你等等!我去一趟城中最高之处,将收集到的昭明碎片拿过来,等那之后,大叔就不用管我了,快些去妖界避难……”明明很想哭,可因为没了眼睛,就连哭都是奢侈。   叶海缄默了一阵,之后说了一句:“到时看我心情吧……”   殉城前   她将桃源居中的偃甲人安置好,而边上则是她爹爹所制的穿越偃甲。   “早在两年多前就把你给造好了,可一直都没有让你苏醒,你这个样子,孤孤单单的一定不好受吧。”谢歌儿笑着和她说话。   可偃甲人一直紧紧闭着双目。   “我都没有给你取名字呢,原先想着让你识字后自己取,可现在我却改主意了。”她将自身全部灵力、毕生学识、所有记忆注入偃甲人中,而那些庞大的、繁杂的感情却慢慢过滤减淡。   “颜成表里不可说,凝结眉殇心如泪。从今以后,你就是颜成如泪。”   语罢,偃甲人的手动了动。   在她坠亡的前一刻,她用偃心通灵与颜成如泪联系。   “如泪,去救我父母,去救黎民百姓,一定要救他们!”   “要记得,即使让我消失于尘世也不要紧!知道吗?!如泪!!”   在坠亡的同一时刻,颜成如泪的眼睛瞬然睁开……   颜成如泪眼神木然,她却突然起身,魔物群起而攻之时,她毫不畏惧,只想冲到那个濒亡的女子前,遇魔杀魔,战得满身是血。   “如泪,快走吧……”   谢歌儿所创制的偃术可让她直接与颜成如泪感应。   “我走了,那你怎么办?”她还是不走。   “这是命令。”   谢歌儿虚弱一笑。   以吾冠月木之实,赐汝本心。   以汝等魔物之灵,祭吾之器。   解虚空之匙,破虚空之界。   颜成如泪被一个白光带走,谢歌儿身亡。   城破后   圣元帝派出的军队终究来迟一步,江都下起的雨中弥漫着血的气息。   “三皇子殿下……找了许久,还是未能找到谢姑娘……”一名副将作揖,神情犹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继续找……”声音暗哑,心头郁结的气血折磨得让人发疯。   终于,他在一处破败的城墙下,找到了那个已经气绝的女子,而地上的血也早已干了。   伸出颤抖的双手,抱着血肉模糊的她:“歌儿,我来了……可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而在场士兵都惊讶不已,那个一向形不露色的三皇子抱着早已冷却许久的身体,跪在城墙下,流下了伤心泪。   圣元帝在神魔一役后积劳成疾,不就薨逝。其膝下第三子继位,带领着残余九州子民继续与魔族抵抗。   一年后,长安城郊外,雪刚落下不久。   夏夷则惊讶地看着坟前站着的女子,只因那女子有着和谢歌儿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歌儿……?!”声音带着不确定,心中酸楚无法言说。   女子听后,只是静静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抱歉……是在下一时眼花,以为姑娘是在下的一位故人……”尽管是相似的容貌,可他还是知道自己错认了。   “是啊,我并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喜怒,“她早就死了啊……当时我走以后,她应该是你亲手下葬的。”   “那你是……?”   “她所做的偃甲人,我叫颜成如泪。”她见夏夷则淡定异常,问道,“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我知道,她有这个能力做到。”看着坟前蔓草茔茔,他缓缓说道,霎时心一阵钝痛。   “你有着她的眼睛啊……”颜成如泪透过那双眼睛,若有所思,语气淡淡的,可暗含着某种新生的希望,“如今,历史已经有所改变,即将步入另一个轨道。在那个全新的世界里,心魔的野心会延迟百年。之后,也因天时地利人和齐聚,奠定流月之战的胜利,而由你一手开创盛世之景,民族融合,万国来朝。只是……在你十九岁进宫那年,你的那两个哥哥依旧会设计让你现出妖形。可那个时候,不会有一个叫谢歌儿的人挡在众人的面前维护你了。”   “那么……我要去哪里找她?”闻言,夏夷则变了脸色,他追问道。   “我不知道……也许,她还会在活你的心里。只是你将她埋在最深处,连你自己都没有发现。”   没等夏夷则再发问,女子就回身往山下走。   待他去追时,那个身影已经溶在重重烟雾中,连雪地上的足迹也消失了。   一直走,她走到一处曾经在梦境中歌儿朝她招手微笑的那片紫色花海中。   她笑了,原来,这里便是她消失后该来的地方啊。   可惜,现在这里没有谢歌儿,一个人都没有。   “九儿……”身后是无比熟悉的声音,她有些激动地回身,竟发现真的是墨亨,墨衣墨发亦是初见时的模样。   他抬脚,在不足半步的距离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终于是让我寻到你了。”   这一刻,如同老友久别重逢,唏嘘感伤。   “墨亨……你怎么这么傻……”她伸出手也紧紧抱住了他,眼中一片水泽弥漫。   这样……也好……   至少,能永远在一起了。    ☆、众生之相(上)      墨亨寿终,墨彩曜守孝之初,无意中想起谢衣身带奇异的恶浊之气,心生怀疑巨子的去世是谢衣所为,便继续执行墨亨生前下达的指令,暗中追缉谢衣,可自此再无谢衣音讯,就连当日与他同行至百草谷的那名女子也不知所踪。无奈之下,只得不了了之。   几十载后,墨彩曜及少数知情墨者相继去世,此事再也无人提及。   在补天岭群山左近,一处隐于世外的苗寨中,只听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一女子连连惨叫的声音。   “啊啊啊,借过借过。”   只见呼延采薇径直快走到了酒家老板算账的账台前,一副抓心挠肝的模样,说道:“掌柜掌柜,快给我来一坛陈年女儿红,已经许久不喝,甚是怀念~”   那酒家掌柜一抬眼见是她,不觉一个头两个大,脸色难看:“我说呼延长老啊,你都已经在我这里赊账赊了第几回了?本店小本生意,若每人同你这般,我这儿只怕关门大吉哩。”   “恩?”呼延采薇想了想,一脸惊讶和无辜,“我几时赊过账啊。”   掌柜无奈拿出账单,和她一一对着账本,“若你不信,那我给你好好算算。昨日赊了三壶烧刀子,前天两条酸鱼加上一葫芦白酒,大前天是两大坛醴酒……”   只听她又与掌柜争辩着:“这些我都拿东西抵过钱了,掌柜你这记性有够差的呢。”   “什么!?”掌柜一听嘴都气歪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胡搅蛮缠的女子,至今他都无法理解呼延采薇如何能胜任天玄教长老一职的。   “你家幺女手里的偃甲老鼠和偃甲鸭子不都是出自我的手笔吗?”她拿着烟杆的手指了指边上正玩偃甲玩得乐呵的幼童。   “大姐姐好。”小女孩还向她打着招呼。   “唔,小丫头很懂事,而且很有眼光啊,”这一声姐喊的呼延采薇极为受用,要论她这实际年纪可都能做人家外婆了,“想不想跟着我一起,学怎么做木头机关呀?”   小丫头刚想点头说好,只见掌柜黑线,连忙把孩子拉到一边:“去去去,小丫头学这个做什么,快回屋去。”   掌柜心中不胜惶恐,要是让自家丫头拜她为师,那岂非让她往后天天堂而皇之赊账了?他当然要将这隐患扼杀在摇篮里才行。   “哦,知道了……”小丫头只能委屈地嘟着嘴,失望的看着向她吹胡子瞪眼的老爹,然后回了屋。   她见状,那是一脸的叹息,无奈耸着肩:“唉,原本见这小丫头合我的眼缘,还想收她做个徒弟呢……看来是有缘无分,作罢作罢。”   之后采薇再去时,那小女孩见她爹爹忙于料理生意就趁机与采薇说上几句,几次都说等自己长大以后就拜她为师,谁知道她老爸一直没同意。   后来,就一直拖到了她孩子和傅桓家的孩子都生了孩子,当初这门亲事也是采薇牵线,差点没把那酒店掌柜气到吐血。等到孙辈出生,祖辈亡去时,呼延采薇这才收了她的孙女傅清姣当徒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采薇摇头出了酒馆,就直接回了天玄教,刚登上教中大门那百步石梯的首阶时,一个轻轻淡淡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小薇。”   她闻声回头,望见青衣书生对她浅浅一笑,依旧是初见的模样,只是她却慢慢老去,顿时感慨无限。   不过,下一秒,叶海便将这气氛完全破坏殆尽。   “虽长胖了点,可脸上的皱纹不是太明显,也还算保养不错。”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她吃痛瞪了他一眼,他这一言不合就捏脸的坏毛病还是没改,她刚要发作,只听他道,“你现下可方便?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我有东西要给你。”   “有东西给我?那好……”她点头答应了。   夜里的南疆,满天繁星下,整个天玄教的建筑都泛着幽然光泽,一片花圃中,发光的虫鸟,时时清吟的蝉声回响。   叶海将两枚外形似鸽蛋大小的偃甲放到她的双手中,可她没有预想中开心,“看见这个你不觉得应是捡到了宝么?”   “谢兄弟怎么突然这般大方了,”单单是看上面那个像齿轮的纹章,她就能猜出这些都是谁的手笔,可她一眼看出了端倪,“这些好歹是他的东西,可又为何是你来给我,他人呢?”   “你只管收着就成,其他的事情就别多管了。”叶海此举也是为了保全她,知道的越少,反而是最安全的,“若三年后仍不见谢兄来拿,便由你做主,将偃甲蛋永远封存罢。”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采薇蹙眉,听叶海这番言辞,仿佛在替谢衣交待身后事一般,不由让人心悸。   “你看看你,未免想太多了点,”叶海龇牙咧笑一下,“他能有什么事儿啊。”   “不对……你屡屡避而不谈,一定有问题。”她上下打量着他,威胁道,“今日若不说清楚,你就别走了。”   “如此甚好啊,”叶海听后,连连抚掌言妙,“在你这儿小住,蹭吃蹭喝不说,周遭风景也顶美,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你这个厚颜无耻之人!”采薇的脸终于忍无可忍开始抽搐,“我许久没有和你比试了吧,今天我就比到你说真话为止!”   后来,耐不住呼延采薇的各种软磨硬泡,各样严刑逼供,只能招了:“好好,我告诉你还不成……”   此事叶海也只知晓个大概,其中细节知之不详,只得将他所知的全部告诉她,便道谢衣不久之前已被仇家盯上,这些偃甲蛋事关重大,不能再留在身边,于是便托他暗中转赠。   “原来是这样……”采薇欲言又止,很担心她会一语成谶,“若三年以后,还是不见他来拿,那就是说他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叶海听了,神情瞬然黯淡了许多:“生死有命,又岂是吾辈能参破。”   采薇思索片刻,总觉得遗漏了些什么:“可是阿阮妹妹会去哪里?”   “不清楚……”他无奈耸肩,“也许被送走了,也许他会带她一起走,谁又知道呢。”   “真的不知道?”采薇直视着他。   “骗你作甚。”   “行,那姑且信你。”   “诸事我都与你说清,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他拱手以对后,便要告辞。   见他微阖着眼,浅笑着说要走时,不知怎的她突然开口:“且慢。”   “啊?”他奇怪地看了过去,“还有事?”   想必谢衣之事对于叶海也已有所牵连,出于朋友之谊她也该问上几句。   呼延采薇沉默半晌:“你打算去哪里?”   “我想再去西域看看。”他本就想着在将偃甲蛋送到后便重回故地,那里虽然大漠孤烟,可乐得自在。   “如此……那记得给我带礼物,”叶海听后瞬间愕然,只见她促狭一笑,“上次就一直欠着,你不会忘记了?怎么,你还想赖账?”   “自然不会,”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渐渐变得深沉,没等采薇看清,他别过脸,人便转身走了,“走了,你也不必相送了,回去休息吧,保重。”   “臭树妖,你也要好好保重啊。”呼延采薇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声音低沉到几乎不可闻,“呵,日后待江湖再见吧。”   她不是一块没有情感的冷石,在她爱人离去最需要人宽慰的时候,叶海陪着她忍过了那段最煎熬的日子。   平心而言经历此间种种,试问无论是谁,心底都会有过哪怕一丝波澜。可转眼就是匆匆数十年,儿女情长慢慢变得麻木,她早已不再奢望太多了。   可她不知,上次他去叶海是因为他不想赢的一次比试,这次却是想要远赴他乡的一场放逐。   待到他们重逢之时,却是她即将离世之日。    ☆、众生之相(中)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内容做了小幅调整和修改,原本八十一章为新内容,八十二章为除夕之夜。   如同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半生经历种种就像飞逝的流水,一开闸门就汹涌而来,每一滴都印出一幅画面,让他无法控制地去回溯。   他再也未能回去的故乡,那座高天孤城,沈夜、华月、瞳。   ——法术再高深,也不过能让一人不畏冰雪。而族中其余不擅法术的人,又该如何?   ——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若继续留在流月城,只怕阿夜迟早会杀了你的。   ——我们这些人……生于寒夜,也将无声无息灭亡于寒夜。   他重拾信念的下界离苦得乐,叶海、采薇……   ——哎呦,这位兄台偃术了得,小生可与兄台比试一二?   ——谢兄弟好身手,对付这种厚颜无耻之人,就应该如此。   ……别以为你带上了个面具,我就不认识了。就算再把你身上的这几层罩衫给脱了,我也照样能一眼认出是你!   那是谁的声音?   明明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可为何会屡次进入他的梦中?   “爹爹……”一个孩童软糯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悲凉,“看来这并非是你……真正的你早就如浮光掠影让人寻觅不得了……”   他本想在无尽的梦中去追逐那个女子时,却被这个声音停住了脚步。   回首一看,是一个小女孩,红白色的小袄,乖巧的脸上透着灵气。   这孩子又是?   他还未作声,就见孩子在他身前跪下郑重拜了三拜:“如今孩儿已经在黄泉的路上了……不过,孩儿拜托了一个最好的朋友给你和娘亲一份礼物,这也是孩儿最后对你们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事了……”   “若还有来世,只愿我能成爹娘的亲儿,承欢膝下,一家合乐……”眼泪夺眶而出,身子也渐渐融于漫漫黑暗。   “别……”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呼喊,他猛然睁开眼。醒来之后神智混沌,连是梦还是现实都有些分不清了。   他茫然看向四周,目光无意触及到桌案,一幅桃花绘卷摊开着,本来上面的六子连环锁放在了边上的一卷曲谱之上。   他拿起这卷曲谱,心有古怪,他曾不记得买过才是。   “……在水一方。”   在翻阅上面的曲谱时,他看着其中的四个字,顿时有些异样之感,就像缺失的一块拼图被填平了一些。   片刻失神后,合上曲谱,他又将六子连环锁重新扣住那幅画卷,将两者连同他的偃甲绘本一并放到了排排书架上。   这年的除夕,朗德比往年要冷上许多,静水湖的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大雪淹没了街市,却没能掩去新年的喧嚣,大红灯笼沿街一路,不时有花纸飘散。   自上次与谢衣静水湖一别,不日叶海再次出关前往敦煌,石百子所居处水源彻底干涸,回来后也已经是数十载光阴匆匆而逝。此次年关,只见叶海拖着一干老小要来投奔他。   他一向清净惯了,突然来上这么多人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就把纪山别居给叶海一行暂住。   为了感谢好友的施以援手,叶海登门拜谢并诚挚邀请谢衣这次过年来纪山,美其名曰:“人多热闹”。   来静水湖时,叶海察觉到瞭望台下那棵,不同于其它灌木。   殊不知,是在多年前,一个女子亲手所植。   “栽的不错啊,你种的?”叶海一摇玉骨扇子,依照谢衣从前的性子,每隔几天就会拆房子,又如何会搞园艺,“种的是什么品种,桃花?杏花?”   花期未至,就只见略显光秃的枝桠上偶见几片沾雪的绿叶。   谢衣愣了愣,周遭有太多太多他全然没有的印象的变化,笑道:“见笑了。”   见他待人如此似有若无的疏远,他的容貌没有变化,叶海惊讶于数十年的时间里,他的心性竟变得内敛淡然至此。   由于叶海看他的眼神实在太过怪异,谢衣只得错开话题:“多年不曾走动,我便随你去纪山看看也好。”   谢衣虽和叶海动身去了,不过处处小心,便戴上面具示人,让诸人无法亲谋其面。   临近午夜,爆竹与鞭炮声隐隐从江陵穿到纪山,烟花绚丽不断,谢衣抬头看着满天的礼花,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还没等谢衣细想究竟为何,一个充满喜感的声音就来向同看烟花的叶海来讨红包。   “团长,过年了~~!”一只熊猫精从草丛里窜了出来,打扮的大红大绿,还真有过年的喜庆,“都说小辈要用红纸抱着的钱来压岁,您是不是也应该表示表示?”   “伸手。”见它听话照做,叶海收扇,将用红纸包起来的压岁钱不轻不重拍到它的肉掌上,“喏,拿去。”   团子欢欢喜喜打开,两只熊眼一看里面仅有一文钱,立马哭丧着脸一路缠着叶海。   “没了,本团长穷的很,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别啊,团长大人!您看我已经瘦骨嶙峋,再不来点压岁钱买些好吃的,那我要瘦成什么样子了?”说着,毛茸肚子上的肥肉在叶海眼前晃了晃。   只听叶海气急败坏道:“撒手,别拽着我!”   “唔,”团子无辜对着手指,“好伤心啊~~”   谢衣则在厨房想帮着石百子的忙,可都已经住了他的房子,石百子又如何能让他这个大恩人来帮忙呢,而石百子的好心之举果然是有好报的,间接免去了一场饮食灾难。   谢衣在一旁干看着老者刚把白乎乎的水饺下锅,就听叶海在边上没有来感慨了一句。   “吾友,你没事就好。”   “我何时有过事?”谢衣不在意地笑了笑。   “咳咳,咱别在厨房里碍事了,安静去屋里等着就好。”叶海干咳了几声,便把他拉到主屋,欲言又止,想问的事情太多,一时他不知从何问起。   “叶海,你怎么了?”见他目光飘忽,谢衣一边笑,一边去二楼的露台铺设的蒲垫下坐下,就算是与好友相处,他脸上的面具也没有摘下。   “你没消息的这几年,采薇都急坏了。”叶海也坐下,拈着盘里的瓜子嗑了起来。   “不过遁世想图个清净,反倒让你们担心了。”他略带着歉意。   “没事,”叶海摇头,不经意地问着,“不过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过?”   “不错。”没有多想,他淡然点头。   “那为何不去找个心仪女子,至少过年了也不会觉得太孤单。”此话,叶海是有话外音的,意思是为什么不去找阿阮?   这般旁敲侧击,叶海也是因为当初刚刚到关外时,曾经收到一封谢衣的书信,内容十分奇怪,当即让他眸色一沉。   吾友:   若有一天,你发现我对阿阮全无记忆之时,那意味着,我已经永远失去并忘记了她。届时,还望勿要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那些本该尘封的过去,理应就这样过去。只望好友能帮我完成这最后心愿,决心已定,切切。   记得他刚阅完,那封书信就被事先设下的灵火所燃,化作了灰烬。   此时的烛光也如同那日燃起的火光,照在谢衣的脸上,微风一吹,让他的侧颜看上去忽明忽暗。   “心仪女子?”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   “是啊,”叶海眼睛一亮,看来有戏啊,接着道,“昔日我俩静水湖夜谈时,你曾言,其实心底有一名女……”   一个“子”还未说完,只听团子憨憨的声音由远及近:“吃饺子喽~~~!”后面还跟着一班精怪在追它,一方露台顿时变得热闹非凡,也让叶海该说的、该问的话都道不出口。   再到后来,叶海请求谢衣帮忙制造飞行偃甲“竹笋包子号”时,每逢叶海要问谢衣这些年的事情时,它都会不合时宜地冒出来,气得叶海直磨牙。   终于,在团子不知道第几次坏他好事时,叶海暗暗磨牙道:“等团子那只憨货哪天真的把我惹毛了,我就让他当团长!”   听言,谢衣反问:“哦?这么说你倒颇为喜欢那只熊猫啊。”   叶海阴险一笑:“我当然是最最最‘喜欢’我们家团子了~所以等到它成了团长,我要给它穿上最逗的衣服,然后让他洗衣做饭修船拖甲板~啊哈哈哈哈~”   他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之中。    ☆、众生之相(下)      骊山,在叶海一门心思绘制山川地图时,他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恍惚的那刹那,斑斓的花瓣下,一个眉目英气的女子,身上佩戴的银饰摇晃,片刻就消散得干净,他眼前的情景顿时模糊了。   原本几日前,他刚放偃甲鸟与谢衣相约三月月后长安见。想着自己总会迟到的性子,特意将时间拖得长久些,这样兴许就不会来迟。可此刻他已是心乱如麻,从骊山至天玄教再去长安,来回已不下三月。这次,看来他还是要失约了。   无奈,又放了只偃甲鸟直接飞去长安候着谢衣,编了个山洪爆发被困在骊山的理由。之后,他即刻出发去了南疆,到了那,却发现呼延采薇已近弥留。   前些天,她那嫁人的徒弟拖家带口来南疆看她,呼延采薇本听闻她徒弟的丈夫想教他的小儿子剑术,便想着做一把木剑给那孩子。没成想,她做完,刚刚在剑柄出盖上纹章,就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不成了。   她想喊人,无人答应,恍然想起自家徒儿带着她丈夫一早去市集逛了,而且还是她自己让他们去的。又叫了叫那孩子,也没人答应,只怕出去玩了。   原来在临死前,自己的意识会一阵清醒一时浑噩啊,她想。   活了一百五十多岁,人人都说她高寿,可真临头要死了,一个人都没有陪在她身边,想想很是伤情,好一个孤单的空巢老人啊。   正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什么时候叶海正站在她面前,将她扶到榻上,好生伺候着。   呼延采薇不由苦笑,连死前的幻觉都是如此真实啊。   “小薇,你觉如何?”叶海见她神识恍惚,面色晦暗,只怕是大限将至,心骤然一紧。   看来不是幻觉,又见他俯身,似乎要对她渡续命之气,湿热的气刚洒在她的鼻尖,她顿时清醒了不少,忙别过头,求饶道,“别别别……你就让我死吧!”   叶海停下救她的动作:“真这么想死?”   “切,我这是寿终正寝!”别说,她不过稍稍吸进了一点,好像真的延缓了死亡的时间,虽说只是一会会,“臭树妖,还算你有良心,知道来见我最后一面。 ”   “要是以后你想再见面……也许还是可以见到的。”他笑道。   “是吗不过,臭树妖你可千万被给我添乱啊……”两眼无神看着窗外,又想起了些什么,叮嘱道,“以后修为不要再随随便便给别人了……我不要不代表别人也不要……不然被骗了……你都不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可他总会想,若青澜的灵力没有衰竭,采薇又怎么会去苗岭寻药,他又怎么能在那里遇上她?   “那现在,在你看来,我算什么?”多年以来一直想问的,在她将死时问出口,“你可曾有一点点……一点点……”   呼延采薇不语,眼睛一花,叶海上前一把抱住她,紧紧的。   “还不放开?!你一个青年才俊,我看上去老态龙钟,被人看去了只当我这个老太婆辣手摧花了!”呼延采薇越是挣扎,他越是箍得越紧。   “最后一次……”眼睛渐渐染上一层水泽,声音异常平静。   “是啊……”这一刻,仿佛多年积攒压抑着的东西尽数都复苏,泪就这样滚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有些话,她再不说,这辈子,只怕没有机会了。   “你知道吗?在他去的那一天,我发过誓,若是他不在了,那我这一辈子不会嫁人。”   叶海被她泪和哽咽声怔住。   “曾经我天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让我只能喜欢他一个。可是,到后来,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喜欢上你呢?”呼延采薇像是无法承受似的,她捂着眼睛,在他怀中痛哭,“所以,为了他、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拼命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再喜欢你……我怎么可以呢……”   “小薇……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他们已经错过了这么多,耗尽了这么多时光才等来的花期,只是刚刚要结朵便要迎来开败。   “因为若真的有来生的话,我希望第一个能遇到的,是你啊……”尽管面容已经老去,但那一抹笑,却仍惊艳了时光,“叶海……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的……”   “好……你下辈子,我寻你去。”一年、十年、百年,只要尚有口气在,他就一直找下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一个过程?   从青春到苍老,从爱恋到扬镳,从在意到放手,从拥有到失去,从诞生到消亡,似乎所有都是从无到有再到从有至无。   只愿到下一世的时候,我能把以往那些事情都轻描淡写成为一个个故事,仅仅属于我和他。   开心的事要和他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也要和他说。   所有的所有,就只说给他一个人听。   我们会一起哭、会一起笑。   呼延采薇去世那年,叶海欲绘制山川图录启程云游各地,离开了他一手创立的竹笋包子杂耍团,不知所踪。   同年重阳秋祭,傅清姣一早便携着幼子来苗疆拜祭。   乐无异像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惊奇地叫了一声,待傅清姣抬头看去,只见青冢旁不知什么时候种上了一棵槭树,为其挡去了大半的风霜晴雨。   晚秋之际,青绿转为火红,经风轻轻一吹就飘落如蝶,凋落的叶子也是最能催人伤怀,不甘凋零,可还是回旋着回归消亡。   三年后,那槭树,凭空来,凭空去。   ………………………………………………………………………………………………………………………………   造好偃甲后,谢衣回纪山小住,又去了静水湖把一些偃甲图谱拿过来,平时也可钻研解乏。这一日他在翻看时,不曾想将桃源仙居图也顺手拿了过来。   当再次展开画卷时,他总觉对这幅绘卷心有所感,于是他不消一会就解开了六子连环锁。   在亭中他看见一尊石像,低着头,双手合十于胸前,眉目间神情哀伤,似有许多许多话要对别人说。   “这石像……”待看清那面容,谢衣一愣,若说从未见过,他却隐隐有几分熟稔之感。   他忽然想起,原来他们曾经真的见过。但至今,他都觉得是当时出现了幻觉。   初造好竹笋包子号时,他曾让叶海将大鲲鹏带来,在纪山范围内试运作了一次。   桅杆的绸布飞舞,垂柳碧波,水汽袅袅,天边云霞似火,逆光之中他恍惚看见两个虚幻的男女,一个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另一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姑娘。   “你……你是?”似乎某些沉睡的记忆开始沸腾,藏在衣袖下的手缓缓收紧。   “房子都变得好小好小啊,下面走着的人也像蚂蚁一样。”那绿衣花簪的少女扶着护栏,蹦蹦跳跳对同样是穿着红白袍子的青年说着什么。   他也鬼使神差随着少女手指的方向看去,与他一样的幻影做着同样的动作。   “那里是……江陵古道……?”   往复循环中,似有什么在重复上演,可有些地方悄然改变。   流逝的过往,留不住。   回忆戛然而止,梦中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与记忆重合,他又恍若听见那年除夕叶海所言:“你曾言,其实心底有一名女……”   有一名什么?   是有一名女子吗?   他心底的那个女子……   手不由自主抬起,如同心被蛊惑了,他想要去抚上石像的长发,当即将触碰到时,湖中一声鱼跃,不轻不重打在他的心上,神志幡然清醒。   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一夜,似乎他年轻时那份活跃灵感又回来了,不过仅有两次见面之交,可他依旧能完美造出与真人一模一样的偃甲人偶。   至于服饰颜色……   他合上眼,慢慢回想起那天橘红的阳光照射下,她的裙摆的颜色似乎是从桔黄到红,再慢慢往黄绿色过渡。   天刚蒙蒙亮,他的又一个杰出的偃甲作品完成了。但他明白,偃甲不同于生命,就算做的再像活物,可仍替代不了。   有些情愫,永远说不清,道不明。   长安,内皇城。   烟炉的香还在燃着。   “母妃,方才孩儿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淑妃替孩子逝去冷汗。   “梦境中,有许多人都拿着刀剑要杀孩儿……”听到这,淑妃的手颤了一下。   “孩儿害怕极了,可这个时候,有个穿本白罩衫的姑娘挡在孩儿的面前。”有时梦见与那女子在一处宫渠凫水,还有时是在一处破败的城墙下抱着她痛苦……   “那皇儿可认识她吗?”   “不认识,可总觉得,等以后真的见到了,我应该认出她的。”   苗岭,静水湖。   谢衣正在种着花树的庭院中饮茶,当初那棵幼小树苗早已亭亭如盖。此等美景,恰似不久前,长安的那处街角,满是桃花的枝桠压在房檐上,还有一个哭鼻子的孩子。   他只好说,当自己有能力时,才能回护珍视之人。   当此言出口时,他才方觉对一个年幼的稚子所言,这些都太多遥远了。   七情六欲于他而言,不过是徒添累形。   也许,他把那个女子忘记了,但那份刻骨怀念盘踞心中,是一切都无法将其抹掉。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九歌·山鬼》上部:“九约于歌”——完。 作者有话要说:  来自某灯君的碎碎念 自上次更新之后,没事的时候我就想着提笔,想着快些把上部写完,可我却卡文了,一卡卡好几天。把之前的单拎出来调整删改以后,思路终于通了! 最后,这篇文终于确立为——主谢阮偏叶薇~~! 上部完结,还请大家包容我略显凌乱的剧情和前前后后有些没有修正的bug~找时间我会校对和修改的【一定的】~! 题外话:关于本文下部,应该会在古剑OL公测后再更。停更的这段期间,应该还是会产粮的。比如把一篇小番外《苍穹之冕》给补上,再比如做做视频,再再比如一直有想要写关于现代校园文类的想法。也许等过段时间,我就会挖这个坑,然后跳进去,接着把自己给埋了也说不定,不过也是后话啦~~~!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